掌珠算安家的女眷,也在这里,袁夫人说小夫妻双双对对的好看,韩世拓也在这桌。一桌十二人还差上一个,又坐上南安世子钟恒沛。
    外面是袁训同僚冷捕头等人,太子党中苏先等十几个人也和袁训一起下本科,凡是家人不在京里的,袁训都请过来同喜互贺。又有诸家走动勤的亲戚。袁训并不是南安侯正经亲戚,但他不约,老太太脸上有光,也是要约的;又有常五公子中在五十名以内,天下举子中的五十名内,都不能算低,袁家安家去贺常府,常府见前十名中有袁训,打发长公子伏霆来道贺,见太子殿下在,更没有回去的道理。
    安席以后,袁训取一个杏花红色自斟壶,让宝珠捧着。自己取了一个小巧的梅花杯,让宝珠满上,带着宝珠来到袁夫人面前跪下。
    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应该先敬殿下才是。”太子殿下却是赞成:“没有父母,哪有自身,理当是先敬夫人才是。”
    瑞庆小殿下乐了,敬殿下?一会儿还有我的份儿?她回身悄声问侍候的宫人,在她身后就有两个为她布菜,看着她不要乱吃东西。
    “等下来敬我,我应该怎么说?”小殿下鼻子又要翘到天上去,坏蛋哥哥来敬酒,瑞庆我不喝,再次报打手板儿的前仇,让他一直跪着是不是很好?
    宫人都是知道殿下的,就悄悄的回:“那殿下要赏东西才行。”瑞庆殿下即刻小脸儿一沉:“那可不行。”
    瑞庆可不能再吃亏。
    那边厢,袁训把梅花杯送到母亲手中,仰面含笑:“请母亲饮了这一杯,多谢母亲生我养我,才有儿子的今天。”
    这话说得动情之极,宝珠莫明的心头一酸,再看席中的女眷们,从安老太太开始,都在用帕子拭眼角。就是太子殿下想到舅母大人的不容易,也有了几点水光在眸中。趁着人不注意,悄悄的消逝掉。
    南安侯嘘唏,韩世拓有笑,钟恒沛点头,想袁夫人拉扯大儿子,今天的这份儿荣誉是她应该得的。
    袁夫人是满面笑容,接过儿子手中酒杯,说了一句好听话儿:“愿你报效国家,报效殿下。”说过饮干,把酒杯送还袁训。
    “宝珠,再倒,”袁训轻唤宝珠。
    宝珠再次倒上,袁训看着酒流如注,到一半时叫停。他原地没有起来,又把这半杯送到母亲手中,笑着却有了泪:“请母亲代父亲饮干此杯。”
    别人还没有说话,太子殿下先道:“好!”
    太子殿下是袁训父亲那一枝的亲戚,他相同赞同袁训这个行为。不但出声说好,太子也起身离席。
    他一出席,余下的人全都起身离席,而屏风外面的人见到,也一起离席。
    太子也取了一个小小的酒杯,最小的那个,让人倒上此许儿酒,想国舅在世时身子骨儿不好,这酒他也只能喝这一点儿,太子同着袁训一起送到袁夫人面前,他满面微笑:“我代敬这杯,这是理当要喝的。”
    在袁家来做客的人,除了韩世拓是个花花公子,别的人都是人精一流。就是韩世拓,虽然有浪荡品性,也一样是精明过人。
    大家都屏气听太子殿下说话,这一听就听出门道。
    “代敬”,殿下代的是谁而敬?
    还没有揣摩完,瑞庆小殿下见到热闹,而且不是宫中酒宴那种奏对板正的格局新年里金殿上摆酒宴,那才不好吃呢,又要坐得端正,又要一板一眼这里更有趣,小殿下也凑上来:“我也代敬。”
    所有人都笑了。
    而南安侯心头剧震!
    他不敢猜,他不能猜……然后他暗骂自己笨。除了中宫,还有谁敢在宫中上演“掳人”;除了中宫,谁能让太子对袁家照顾有加,小殿下也不时地出宫看宝珠瑞庆小殿下是蹭茶盯自己相中的首饰不会又乱飞的,不是为看而来。
    除了中宫,谁还能在今天让太子殿下过来,瑞庆殿下也过来。
    按着这个思路往下猜,南安侯就不难猜出这内幕。淑妃是中宫的同乡,朝中都知道。而淑妃又是袁家的同乡。南安侯暗骂自己太笨。
    这么明显的事就在眼前,自己竟然从没有认真想过。
    他是不敢想得清楚。
    以前曾影影绰绰从心头划过的痕迹,这一回完全得到明朗。中宫,同袁家有关连。是亲戚?也有可能。同在一个城里出身,有扯得上的亲戚关系这谁又知道?
    不然,就是什么以前施过恩惠之类,大约如此吧。
    南安侯心中雪亮,殿试以后,袁训的官职只怕比状元还要好。
    不但他这样想,来的人都这样想。
    安家的女眷们是不懂官场,她们把袁训前程想得十分之美好,就在这个不懂上。中了秋闱的人,会有一堆人认可你会中春闱。中过春闱的人,大家又认为你会殿试高升。安老太太等人是笑得合不上嘴,从听说袁训高中春闱大家出门儿赶过来时,就早乐得议论过:“殿试是必高中的。”
    这是不懂的人想法。
    而南安侯、冷捕头等人,是混迹官场多年,他们是因为懂,对袁训的前程毫无悬念。
    接下来只有殿试。
    殿试上策问的是经义或政事。在儒家昌盛的时代,经义泛指儒家文,但不完全是。袁训能春闱笔试中,接下来的殿试笔试对他,应该是问题不大。而问政事,袁训早就是太子府上的差人,他天天就过在政事里,这就更不用担心。
    懂与不懂的人,都看得出来接下来的事,就是袁训直接得官。而有太子殿下的重视,官职是什么还用问吗?
    用三个字形容:不会差。
    不能说不会低。
    不会低,是品阶的高下,不会差,是官阶不见得高,但位置重要。所以是不会差。
    南安侯默想的时候,袁夫人已跪接太子殿下的酒喝过,又饮了儿子的敬酒。瑞庆小殿下的酒是大家劝着不必敬,其实是让她不要捣乱。
    又请太子殿下归座,大家得已重新坐下。袁训换一个稍大些的梨花杯,冻石做的雪白通透,有一点儿微红在上面,像是梨花蕊。
    袁训带着宝珠,在太子殿下面前跪下。
    “殿下!”袁训含笑,他眸子明亮,似乎很想说出一些不一般的话语,但最后还是忍下来,只高举酒杯,道:“多谢殿下栽培,请殿下满饮此杯。”
    太子看看那杯酒,宝珠倒的,满的都快溢出来。他忍不住一乐,接在手中,怕湿衣裳,先倾了一些在地上,酒香蒸发,萦绕在他和袁训中间时,太子微微的叹了口气,回想到表弟来的那一天。
    几年前的那一天,太子殿下刚巧儿有事不太痛快。为上位者,又不能发作,发作像和人一般见识,不发作就自己闷着。
    受气,不是地位低的人才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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