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小,那袁家急着娶媳妇过门生孩子吗?”
    安老太太犀利地道:“是怪亲事定得急吧?”
    卫氏默然承认。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门亲事并不急,”安老太太拿起榻前彻的茶,温热正好,一饮而尽,又这样道。
    卫氏颤抖一下,抬起眼:“我猜到了,袁表公子过年上门,是为相看去的?”
    “是啊,”老太太淡淡。
    “那我们怎么不知道!”卫氏爆发出以仆对主不应该有的愤怒。莫明其妙姑娘让人相看了,而自己和姑娘都不知情。
    老太太,这算什么!卫氏以眸光指责。
    安老太太没有怪她,还是笑了笑,徐徐地用解释的口吻道:“你一片心思为姑娘,我岂不知道?可宝珠是我的孙女儿,你就忘记?”
    卫氏不语,她虽承认这位老太太有功,也理解她持家数十年的不易,但这位老太太在姑娘小时,是不待见她的,卫氏永远记得。
    当然,老太太不是针对宝珠,她是对三个孙女儿都不待见,不分彼此。
    但掌珠玉珠还有母亲可依,宝珠却没处依偎,卫氏对这件事很有成见,一直窝在心头。
    “袁家这亲事,是侯爷当保山,你还不放心?”安老太太的耐心并不多,以她身份,可以体谅卫氏的心情,却不能对她一直解释。
    卫氏大胆的问:“那袁家到底是什么官儿?”
    这话让安老太太皱眉:“他家长辈是很大的官儿吧,你放心,宝珠是我的孙女儿!”这是老太太第二次说,卫氏也听出她隐有不悦,卫氏就不再问,对着老太太跪下叩了个头,挺直身子后,*道:“老太太别怪我犯上,姑娘这亲事要有半点儿不好,我和您把命拼了!”
    说过,再叩几个响头,恭敬的倒退出去。
    安老太太不知是气是惊,怔住半天。直到月色幽静上来,才啐道:“这老货!”摇着扇子,她还是没有生气的表情,喃喃自语:“这袁家,是什么来头?”
    胞兄南安侯硬作保山,说等以后自然知道。老太太原本是相信的,但让卫氏这么一闹,也有些没底子。
    脚步声响,齐氏丘氏等人又进来。她们全是老南安侯夫人的人,看着老太太长大,或和老太太一起长大,南安侯爱妹心切,把父母亲旧人尽数给妹妹送来,陪着妹妹述旧,又颇能知妹妹心意。
    大家重坐好,又说起旧事一二,正开心时,安老太太就问了:“侯爷让我把四姑娘许给袁家,这袁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妈妈们可曾听说过?”
    丘妈妈瘪着嘴:“这袁家啊,我倒知道一些。他来认亲的时候,侯爷常年在外,留哥儿说有旧亲上门,我说亲戚我最记得,别看我上年纪。留哥儿就说有这样的人,我说是亲戚不假,不过这亲戚远得不能再提,是咱们亲戚和他家亲戚曾成过亲,五服早出了,”
    安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
    “留哥儿就对我说,这是宫里淑妃娘娘的同乡,淑妃娘娘照看他,娘娘在中宫娘娘面前有脸面,代他在太子府上求到事做,当时年纪才十二,也就领一份银子养他的娘,这孩子孝顺呢,我爱他这一条。”
    安老太太也就明了,袁训却原来除却母亲是贵族小姐外,还是后面有人,宫中有人,身后又是太子,难怪兄长肯作保山。
    她是世家小姐出身,知道牵扯到宫中的话,少说最好。就把话题扯开,大家看一回月亮,各自去睡。
    至于淑妃娘娘为什么乐善好施到肯照顾同乡,因为同乡也太多,她要想照顾,光在京中的,她就照顾不过来。
    又为什么照顾到才十二岁的年纪,就求到太子门下领俸银。而老太太今天见到的那位小姐,虽然布衣,却不像忧愁衣食,需要儿子十二岁就养家的人,这些都不必再问。
    老太太原就知道袁训母亲的底细,现在又大概明了袁家的底细,心想凤凰岂肯配凡鸡呢,必然家世好,小姐才肯嫁。
    她安然睡去。
    隔不了几天,张氏也得知消息。那方大人肯念同乡情,把自己打听的告诉保柱,保柱回来学:“说是太子府上的人,太子很喜欢他,时常离不开他,又好学敏捷,太子举荐,在宫中教导公主们礼仪学问过,”
    方大人知道的,只有这些。
    张氏就告诉玉珠:“这门亲事好,太子府上的,”玉珠一晒,不放心上,由着母亲去难过。反正过几天忠勇王府上下请帖来,母亲去见过,就不会再忧愁。
    ……
    “什么,她回来了!”说话的人一声低呼,手中玉杯落下。这是一个硬玉制作出的玉杯,主人又坐着,玉杯落地后滚了一滚,并没有碎,有人捡起,握在手中检视,且语含责备:“夫人您不必慌张。”
    这个说话的人虽穿戴得好,却原先在旁侍立,因捡玉杯才走动一两步。而摔玉杯的人,则是满头珠翠,虽上了年纪,但衣绫罗而饰华贵,才是这房中的主人。
    主人一身宝蓝色衣裳,上绣松柏寿星。她的面容看上去也似寿星,只见满面皱纹,浑然而不知年纪,有时候看上去像五十出头,有时候又像过了花甲。
    听到仆妈的指责,她“腾”地跳起,扭半个身子,又坐下,脸儿朝外,怒容满面:“她还敢回来!”
    这敏捷劲儿,又像近四十的身手。
    当然,她怎么也不会是近四十的人。
    她满面皱纹,又带着刻意保养的痕迹。但不管是皱纹也好,还是保养痕迹也好,都满含沧桑,像吃足了红尘的苦,又还在红尘中。
    仆妇也不年青,是个老妈妈。把玉杯放回,见地上茶汁横流,暗中皱眉过,先不叫人来扫地,而是低声再道:“看您说的,老姑奶奶的娘家在这里,她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这不是侯爷也回来了?”
    那夫人听过,就更气得如一只鼓足了气的皮珠,直着眼睛片刻,破口大骂:“贱人,她还有脸回来,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可笑空有三个赔钱货,却没有一个从她肚子里过过,”
    老妈妈听她骂得恶毒,更是皱眉。
    这位夫人每每听到老姑奶奶这几个字,就气得不顾形象当场大骂。全然不想想,她自己也没有孩子,这府里空有儿子孙子姑娘孙姑娘,也没有一个是从她肚子里过的。
    往外面看过,老妈妈再道:“您不必再骂,让人听到,岂不说侯夫人不像个侯夫人,”
    这话更扎到那夫人的心病,她不再怒骂,而是呜呜掩面痛哭:“我还像侯夫人吗?有谁拿我当侯夫人看!”
    “这不是别人看不看的,再不看,您也是这南安侯府的女主人,南安侯夫人。”老妈妈安她的心。
    却原来,这个愤怒的上年纪夫人,就是南安侯的正妻,安老太太的嫂嫂。
    哭声持续了没多久,南安侯夫人又恼怒起来,大声对外面道:“去叫大爷二爷来见我!”外面有人答应,南安侯夫人再对身边劝的老妈妈郑氏泣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当我是个人!我白对大爷二爷那么好,有这样的信儿,他们却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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