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为了躲避这种羞涩,就看远处。不看还好,见人流似无尽头,一波一波涌过来,有人在里面挣扎,有人在里面手臂乱舞,还有人呼儿唤母,这些人从袁训背后过去,尽数挤在他的背上。
    袁训紧绷住唇,没再闷哼一声,但从他脸色渐发白来看,这不是好滋味。
    宝珠想安慰他,此时说这个无用。想道谢,又不想分他的心。就泪眼涟涟,断线珠子一样的落下。
    “别哭,”一个柔声出来,袁训面色铁青,还能把持住声音不颤抖。
    “嗯。”宝珠垂泪点头。她的心在此时,让触动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索性抬眸,用糊满泪水的眼直直看向袁训。
    他有一双坚实的手臂,就在刚才,有几个人让挤过来,撞向他的手臂,袁训一动没动,那几个人倒摔在地上,现在还在一步外呻吟。
    他有一个宽阔的胸膛,虽没有撑住山海,却撑住如山海的乱人潮流。
    情怀,无声无息的打开,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在宝珠还抱着宁可嫁在这小城里,至少人头儿熟悉的心思时,如一锅渐暖的温水,打开宝珠姑娘的心田。
    关窍的打开,忽的一下,如明灯上飞絮,忽然显露。
    宝珠越发哭泣,怎么办,她刚喜欢上他,他明天就要回京。而还有一件事,宝珠无意中知道,冯家对他有意,特意请祖母做大媒。
    “我出来才换的衣服,你不嫌弃,在我肩膀上擦擦泪水,活似一只花脸猫,真难看!”袁训无奈。
    宝珠又气上来:“花脸猫就是难看的吗!”你真不会说话!她偏不擦,这点儿还能把得住。把面庞飞往别处,不把花脸猫正脸对着他。
    咦,宝珠见到一个熟人。
    那在人流中裹着大叫救命的,不是方姨太太?
    第一百零一章愿聘宝珠
    洪乱的人流,不见得像真的河流洪水,但人在其中随着而走,或者是在卷走时摔倒,就半摔着让卷走,再或者就是让踩脚下面动弹不得,这样一般性命都不好说。
    宝珠再看时,方姨妈已经不见。
    而她的心情,还在袁训和自己身上,余伯南卷走尚且不能担心,何况是方姨妈,只是知道有这件事就是。
    她的心,又在余伯南身上转动后,为他默然祷告几句,心中就升腾起更多的思绪,如烟如云,似雾似风,又有几句悠然心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就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是元代徐再思的折桂令,名叫春情。
    以春情命名的诗词或曲,闺阁中是不应该读的。不过宝珠无父无母,认字时并不是为看这个的。先开始认字是为以后能看帐本,后来有玉珠这个书呆子,宝珠是跟着学的,然后领略到阅读的兴趣,又可以消除闺中寂寞,总不能没事儿就搬着针指,再就学习做菜,就拿认字看书当个调剂。
    而这首元曲的书,还是来自于玉珠。
    玉珠沉醉其中,就和宝珠聊上几句,宝珠爱词藻优美,又好奇相思是什么东西,然后一念之下,就记在心中。
    这首折桂令,也的确优雅上口,惹人喜爱。
    此时,相思不打招呼,自己出来。
    这种,还不能称为完全的相思。
    相思,是指对没见到情人的思念。此时宝珠,还在袁训身边。
    但宝珠切切实实的相思了,在她一直好奇诗词中的缠绵相思时,在今天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相思。
    这种咫尺天涯,却深受相思之苦的剥离感,让宝珠心中大痛。她喜欢上了他,而他却不知情,这种,也叫相思对不对?
    她错了,她也许错了……
    她亲眼见到祖母背井离乡的出嫁,一个人苦熬苦守。她就不愿嫁到京中,因她没有父母,在京中也没有亲戚,一旦嫁错了人,别说撑腰出气的人没有,就是说话诉苦的人也没有。
    在这一点上,宝珠想的本是对的。
    但事态的发展,全然不由人做主。打动宝珠心的,是袁训的保护,他坚实的手臂,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他此时正微喘的气息,没有一处不带给宝珠强壮的力量。
    宝珠没有父亲,从小打心里渴望,且很多时候不得不早早的稳重,内心其实也缺失一部分的安全感。
    而袁训在此时,完全填补宝珠的那点儿缺失感。
    相思来时,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宝珠反复在心中默念,她的泪珠儿就越发的滚滚,心里就越发的缠绵纠结。
    “还哭!”袁训大怒!
    他对于后面受挤的压力可以承受,但面对宝珠的泪水哒哒,竟然生出心疼之感。他双臂撑墙,不能为她拭泪;他竭力挺起身子,怕一泄气,自己都压到宝珠身上,就不能松泄。这种不能哄不能动不能分心的时候,宝珠没完没了的流泪,袁训气不打一处来,唯有怒吼。
    宝珠就哭得更凶:“你这么凶?”这么凶,反而更喜欢了怎么办?
    她要的就是能顶天立地,保护家人的男人。还要他是中气十足,威武强壮的那种。面前的袁训,更加的符合。
    当然他小生模样,威武强壮上还差了一点。但此时给宝珠感觉,是相当的威武和强壮。
    “哼!”袁训怒哼。
    “哧!”宝珠吸吸鼻子。
    “真脏!”袁训鄙夷。
    宝珠也大怒:“再说我拿你衣裳甩鼻涕。”
    “你甩你收拾!”
    “轮到我收拾?!”宝珠伤心的不能自己,把头深深低下去,发上首饰触碰到袁训的胸膛,而她此时,才看到袁训身前衣裳有破损处。
    这是刚才让挤的。
    宝珠茫然的悲伤着,心头软得如春江水。但春江水还知道流向何处,而宝珠的心,却无处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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