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宝珠……。
    多暗想一遍,余伯南就开心一分,等他回房,心里只有宝珠,早把母亲说的话抛开。反正父亲现在又喜欢他,母亲的话先不急。
    有人带方明珠来见他,余伯南在烛下细看一看,见方明珠容颜憔悴,瘦得快脱人形。本来眼睛就大,现在脸上更只见两个大眼眶子,面上无肉,鼻子就显得更挺,似薄薄一张纸可切豆腐。
    方明珠泣泪交加,倒不是有心卖弄柔弱,她哭道:“大爷救我,”方明珠现在会说的话,就只有这一句。
    她从抬进余家,就往一个所谓的新房里一摆。纳妾不用结彩,结彩的人家算是给那妾面子,也兴许主人家自娱自乐,图个热闹。
    方明珠当时睡的那房,阴冷潮湿,冬天雪大,久不出日头,就出了也晒不到这里,一冬天早积下无数霉味儿,又无炭火,窗户薄薄不能完全挡风,一夜把方明珠冻了一个半死,先还按母亲说的,你不对我好,大家做一场,在房间里跳起来骂,让两个粗壮婆子狠回几句:“你当你是姨娘吗?大爷今晚纳两个妾,大爷早睡了,睡你的吧,再闹把窗户下了,怕冻你不死!”
    方明珠哭了一整夜,泪湿透她身上的嫁衣。
    对余家来说,她不算什么,对方姨妈来说,却是女儿的大事。方姨妈道:“不让穿大红,就穿在里面,”为女儿置办一身大红袄裙,穿在嫁衣的里面,以图争口气,也出口气。
    方明珠那天的泪,一直湿了大红小袄,早上起来泪不干,北风吹得更寒冷,更无人理会她。
    这纳妾是衙门里判的,余夫人当时听从余大人的话,不敢惹事不敢打骂她,但茶饭上一直不周,冷了的剩了的,冬天也能找出馊了的,真让这天寒和地冻汗颜。
    先开始还能见母亲,离过年近时,母亲一面没见到,茶饭一天一顿,三天一顿,方明珠想大作一场,可还得吃饱了才能作。
    她又不是有烈性的女子,一头撞死。有一回想撞墙讹人,又让饿了一天,撞墙的力气也没有,亚似小弱鸡子,只有睡在凉坑上流泪的份儿。
    再流,泪也快没了。
    泪水也是身体里的营养物质充足,才能流得哗哗。
    她以为必死,被人带出来往余伯南房里来时,方明珠痛苦的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她暗想,余家总算肯下手了,但让放到地上,喝令跪好时,却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情郎。
    以前她叫他余哥哥,和掌珠等人一样的称呼。
    烛下的他,轻袍缓带,神完气足不说,还眉眼儿温柔无比,比以前还要英俊。余伯南在想宝珠。
    “大爷救我。”方明珠本能的认为,再不求告,命将没了。
    余伯南斜斜扫一眼,胃口都倒。他一直憎恨方明珠,如果没有宝珠的话:“明珠好吗?”语气中流露明珠还是表亲姐妹的意思,余伯南才懒得问她死活。
    他作这一切,全是为了让宝珠看得起他。
    宝珠说:“大了,何不避嫌?就有往来,何不光明正大?”句句正派。
    余伯南想,那就按宝珠说的,正派着来吧。就正派的来,他一样是能收拾方明珠,何必由着母亲折磨她。
    就是父亲余大人今天不表示疼爱他,余伯南也要提出让方氏正式就职,当丫头也好,胡乱混着是个房里人也好,一切正派的来。
    他做一切,全为宝珠。
    “叫你来,有话交待你。要过年人手少,你总白混着也不好,出来学着侍候。我虽纳你,是受逼迫。以后你懂事呢,衣食无缺,你若再闹,给妾还谈不上动家法,我直接打断你的腿!”余伯南说过这几句,就命人:“送她出去,明天让她洗干净,交到厨房上给赵妈妈,随便让她作个什么吧。虽有妾的名分,我却能罚你如丫头不如。”
    方明珠还怔忡着,又让人架了出去。
    她恍惚间,只见到她的余哥哥,还有余哥哥身边捧茶的俏丽小丫头。那丫头真是小,但是却开了脸,做妇人打扮。
    古代闺中女儿和出嫁妇人,从打扮上就可以看出。
    这里余伯南松口气,从此更可以理直气壮见宝珠,也可以正大光明求宝珠。他眯眯的笑着,支肘于椅扶手上坐着不动,小巧儿想笑,却见天色更晚,就催促道:“大爷,该睡了?明儿还和老爷出去待客呢?”
    “哦,”余伯南还是噙笑斜对一侧墙壁,那里烛光影子好似一个人的面庞,有些儿像宝珠。
    小巧儿想难道魔怔了?新年雪夜里飘着什么也不好说,别撞到邪,就轻手轻脚出去,去回余夫人。
    此时的冯家,冯老太爷痰喘没好,也还没睡。他精神头儿越发不好,才有冯四少纳亲为冲喜。他面前站着所有去安家做客的儿、孙、媳们。
    老太爷笑眯眯:“是吗?你们既然说袁家好,那就试试吧。”
    “千真万确,袁表亲一表人才,能文会武。我特意问过老太太,我说你们家只要三个,再说这五个不成,以老太太的手段,进京去怕没有好孙婿挤破门?老太太笑,问我相中哪一个,我说袁表亲,老太太不多说。不如,我们就去试试,看老太太不能总不回个准话。”
    冯二奶奶笑,后面的几个妯娌也笑。
    二奶奶相中袁训,不是为自己女儿,是为别的房头冯家女儿。
    这就是抢女婿了。
    如果能抢到一个,那么另外几个也可以试试有分。冯二奶奶为女儿相中董仲现,董家要不成,如在这五个人中抢到一个,明年进京去,往老太太门上挤的孙女婿,她不要的,冯家也就分上一分。
    到底安冯两年几十年的相处过来,互有照顾。
    南安侯府打发来的五个少年,让全城有女儿没定亲的都流口水。安家两个奶奶还挑三捡四,是三个对五个。
    要三个对一个,邵氏和张氏先就争不清楚。
    既然有五个,还会有十个……。
    冯老太爷虽年老体弱,但神智还清明。听冯二奶奶说过,马上明白这对冯家来说是件大好事。他笑呵呵:“这个,明儿就去,”
    他看着在本城宅第里当年的二儿媳,冯二奶奶忙点头,几个孙子送上参汤,因知道老太爷今天话要说得多。
    老太爷饮过,精神更好些,再道:“和老太太好好说,言词卑躬些,再卑躬些。不妨实告诉她,可巧儿她为孙女儿寻亲事,看来少年们不少,余些,也给我们说合说合吧。她若答应,想来也肯答应一个两个孙女儿的亲事,我们明年晚些,老二家的,你和老三家的也带着孙女儿进京去吧,看老太太住哪里,她若不住侯府里,就和她作邻居,她若住在侯府里,你叫你长兄,”
    冯家大爷在京中做官。
    “再叫上你长嫂,时常去拜会吧。”
    冯家爷们奶奶们都喜欢起来,谁不希望女儿们亲事嫁的好?
    老太爷手边站着冯四少,轻轻给他捶着。老太爷怜惜地看他,先是自责:“我老了,见事不明,竟看不穿安府老太太的能耐。早知道是这样,小四也不必定亲,一起往京里去寻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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