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的伤口已是一片黑红。
    方才看到祁佑外袍上的黑红血迹,老蒲并拿不准,而等他看到了伤口,老蒲心中有了定数。
    伤了祁佑的剑上,一定抹了毒。
    老蒲眉心微皱,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针来,在祁佑身周几处穴位扎好。
    虽说不能即刻解毒,好歹不会更加扩散。
    等他扎完针,密玉已经着人搬了几盆热水进来。
    “我可以帮什么?”密玉上前,着急却轻声问道。
    “洗个帕子给我。”老蒲开口吩咐。
    密玉赶忙绞了绞帕子,递了过去。
    老蒲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净了伤口四周的血迹,将帕子递还给密玉。
    他又取出一个小瓶子来,里头是白色的粉末,混了少许密玉取来的烈酒,兑成了粘稠的膏体,用一个小小的银勺,均匀抹在了祁佑的伤口上。
    做完这些,老蒲又给祁佑喂下了一颗药丸,静静坐在一侧,不再动作了。
    “老蒲……”密玉见他不动了,心里困惑又焦急,不由唤了一声。
    老蒲抬了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胜邪也取了大量的冰块进来,搁在了一旁。
    他遥遥看了一眼祁佑,见他依旧惨白着脸色,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胜邪相信老蒲,若老蒲不能救回祁佑,这世上便无人能回天。
    时间无声地流逝着,祁佑似乎隐约皱了皱眉。
    “殿下!”胜邪低呼一声,顾不得许多,忙冲到祁佑身边,跪在了床边。
    老蒲闻言,睁开了半眯的眼睛。
    密玉也是惊喜万分,凑上前去看了看。
    “殿下……”胜邪轻轻唤着,见祁佑惨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几乎隐隐在说什么。
    “您想说什么?”胜邪压抑着心头的情绪,耐心问着。
    老蒲在一旁静静观察着,看到的便是祁佑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模样。
    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针包,取出一根粗长的针来。
    “酒。”老蒲冲密玉喊了一声,密玉连忙递了酒过去。
    老蒲细细用酒冲了那针,然后用火一点,针便瞬间点燃。
    趁火还未灭,老蒲便快速将针扎在了祁佑的颈间。
    密玉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有尖叫出声来。
    钻心的疼痛,让祁佑浑身一颤,顿时睁开眼来。
    “殿下!”胜邪见祁佑睁眼,欣喜上前唤道。
    “婉……婉……”祁佑艰难地开口,胜邪依旧听不清楚。
    他凑上前去,将耳朵贴近祁佑。
    “婉……儿,她……知道……了……”祁佑说完,又闭上了眼,似是沉沉睡了过去。
    胜邪听清祁佑的话,不由脸色一变。
    “他说什么?”老蒲开口问胜邪。
    胜邪脸色微异,看了一眼密玉,这才轻声回答道:“殿下说,沈小姐知道了。”
    老蒲闻言也是一愣。
    密玉却是不知道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困惑道:“知道什么了?”
    老蒲垂眸想了想,这才抬头对密玉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吩咐胜邪。”
    密玉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带上门出去了。
    “胜邪,”老蒲这才开了口,面色严肃地问道,“殿下待你如何?”
    胜邪一皱眉,不悦道:“你明明知道……”
    “好!”老蒲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拎得清,那我就直说了。”
    胜邪一愣,也不再说话,只闭嘴听着。
    “那日的来龙去脉,除了殿下和小姐,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老蒲继续说道,“你必须要去把这个事儿和小姐说清楚。”
    “可是小姐她……”
    “她最终如何想,是她的事,”老蒲打断道,“你要做的,就是让她明白前因后果,懂了吗?”
    胜邪望向老蒲,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蒲看着胜邪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记住,届时无论小姐说出多么伤你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至于以后……”
    老蒲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祁佑,喃喃道:“看天意吧……”
    “好,”胜邪坚定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那我现在就去。”
    “等等,”老蒲叫住了他,吩咐道,“小姐此刻不一定愿意见你,你趁没人了再去找她说,不要惊动了国公府。”
    “好。”胜邪记下了老蒲的话,转身便走了。
    定国公府,和铃轩内。
    沈清婉悠悠转醒的时候,屋中已是一片漆黑。
    沈夫人叮嘱熄掉了所有的灯,让她好好休息。
    丫头婆子也都退下了,只有春兰在外间守着夜。
    沈清婉躺在床上,睁开了眼,默默盯着床顶出神。
    她如今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情绪却如一潭浊渊。
    沈清婉垂下眼眸,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了一件外衣,坐到了窗边。
    她又点起了一盏灯,幽幽的烛光只照亮了一个角落。
    记忆如巨浪般涌来,将她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
    沈清婉的手轻轻拂过身下的罗汉床,想起祁佑从营州回来那日,自己也是这般坐在这儿,与他说着话。
    那时的自己欢喜不已,又不敢表现出来,竟是不争气地哭了。
    可祁佑便是一直耐心温柔,抚平她心底所有的不安,将她轻轻抱着。
    沈清婉沉浸在回忆之中,脑海里的同一张脸,却是眨眼间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没有一丝怜惜。
    他口中毫无温度的吩咐,一句“把她扔到冰湖里”,仿佛是在说一个物件一般。
    沈清婉浑身一个激灵,那日淹没头顶的湖水似乎又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闭上眼,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一处,低声地哭泣起来。
    春兰听到了动静,轻轻在外间唤了一声:“小姐,你是起来了吗?”
    沈清婉停止了哭声,只嗯了一声做回应。
    春兰进来内间,点了一盏灯,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听得窗户咔啦地一声响动。
    窗边的沈清婉吓得赶紧从罗汉床上跑到了春兰边上。
    窗户被轻轻抬起,一个身影轻盈地跃了进来。
    屋中主仆二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胜邪。
    春兰还不知出了什么事,这会儿看到胜邪倒也没什么别的念头,只觉得他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说翻进来就翻进来了。
    可还没等春兰出口说什么,沈清婉竟然已经冷着脸,往前走了过去。
    “啪!”
    沈清婉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地往胜邪脸上抽了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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