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这回有大事不假,沈家却因此少了好些麻烦,生意也稍微好点了,沈蓉想着推出几样新菜品新形势啥的,于是一大早就由沈幕陪着去市集买新鲜的菜蔬,顺便给伤病患者大锤买一根新鲜的骨头棒子熬汤。
    沈幕十分尽责地跟在她后面拎着菜篮子,边跟她道:“你有没有觉着县城里守备严密了许多?”
    沈蓉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原来进出城都不怎么管的,现在管的也严了,今儿好几个摊主都没过来。”
    沈幕蹙眉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正要说话,突然见长街的街头一前一后行了两辆马车过来,两辆马车都装饰的颇为低调,但她一眼就能瞧出做马车的木料上好,做工也上乘,拉车的马骨骼强健,体态匀称,显然也不是凡品,后一辆马车构架精巧,隐约一阵香风飘来,显然是女子的车架,这两辆马车怕是县太爷也用不起。
    她正在疑惑,前一辆马车的马蹄突然踩到一处松动的青砖里,车身一歪,她差点被卷到车轮底下,幸亏沈幕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这才免于摔倒。
    沈幕也不管这马车多富贵了,沉声斥道:“你们怎么驾车的?这种小道马车本就不能通行,你硬驶进来已经是不该,还不多留点心,撞到人如何是好?!”
    马车里传出一道明显心不在焉的男音:“抱歉。”
    然后就再无下文了,沈幕显然对这个不走心的道歉很是不满,皱眉正要说话,马车里静默片刻,男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带了些错愕:“正则兄?!”正则是沈幕小字。
    马车帘很快被掀开,一个男人飞快跳下马车,男人并不算高大,相貌却十分清俊温润,乍一看并不惊艳,看久了总有股淡雅出尘的味道。
    沈蓉一见这人就在心里擦了声,他目光很快从沈幕脸上掠过,钉在沈蓉身上一般:“阿笑?!”
    沈蓉觉着自己真该去庙里拜拜了,最近这头疼的事就没断过。沈幕亦是错愕:“施既明?”这回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竟然真的是他?!
    施既明似是有话想说,不过沈蓉却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牵扯,拉了沈幕一把,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走了,他下意识地想追,手下人却道:“镇抚史,县令还等着您过去商议章程呢。”
    施既明脚步一顿,只得重新回到马车上,吩咐手下;“帮我看着沈家如今在哪里落脚。”
    底下人低声应了,施既明坐着马车一路去了县衙,他身后紧跟着的那辆马车突然派出个女婢问道:“少爷,表姑娘让我问问您,今晚上在何处落脚?”
    施既明并没有遮掩面上的不耐:“县城里怕是没有合适的宅子,让她先随意找间客栈住下吧。”
    他说完抬步直接进了县衙里,县令迎上来行礼:“施镇抚史。”
    施既明略一还礼,沉声直言道:“我的来意想必县令应当知道一二,我们会先从碧波县查起,然后是附近的县城村落,这几日劳烦县令配合了。”
    县令拱手道:“那是自然。”
    施既明道:“劳烦县令把近两月的外来人口名簿取来。”
    县令早都备下了,让他细瞧,县令有些局促,趁着他翻查名册的时候低声问了句:“碧波县只是个小地方,原不值得镇抚史大驾的,难不成传言烨王府...”
    施既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县令被看的身上一凉,再不敢多嘴,他这才道:“县令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旁的事我们会办妥,你无须过问太多。”他想到沈蓉,嘴唇一抿,方才道:“放心,我在此地不会逗留太久,过几日我就得赶回州府了。”
    施既明说完又低头找了起来,他这回来碧波县就是为了找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魏燕绥,上次锦衣卫派了大批人马来劫杀他,没想到派去的人马竟是全军覆没,他也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不过从这里到他的地盘蜀中的唯一道路已经坍塌,因此朝中料定魏燕绥没有走远,派他带了二百余好手来找人。
    说来让人哭笑不得,魏燕绥这些年都没到过京城,蜀地被他治理的宛如铁桶,他和二百多手下就没一个见过魏燕绥真容的,只凭着画像在茫茫人海里寻人,谈何容易?只得依靠地方衙门了。
    施既明思忖片刻,低头认真看着户籍,沈蓉随意编了家仆的身份,早就帮燕绥上了户籍,不过用的是大锤的名字,他看一眼自然而然地就掠过了。
    光看名薄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县令见他放下手里的册子:“镇抚史,咱们明日就开始查人?”
    施既明缓缓摇头:“后日吧,明日我还有件私事要办。”他说完又叫来手下人:“帮我送一张拜帖。”
    ......
    沈幕沈蓉一脸倒霉地拎着菜篮子回了饭馆,沈瑜迎上来见兄妹俩都是一脸悲催,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幕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见到故人了。”他见沈瑜皱眉,看了眼沈蓉才无奈道:“您还记得昨天听说的要派锦衣卫来查案的事吗?朝上派来的真是...”
    沈瑜一听就懂,也看了眼沈蓉,才低声道:“他堂堂一个从四品,竟真的被派到小县城来了?”
    沈幕劝道:“您就别说了,阿笑已经够不痛快的了。”沈瑜叹了口气,就是他一向对沈蓉没什么好脸,也不禁面露怜惜。
    沈蓉给这爷俩烦死:“别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了,不就是我原来的未婚夫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瑜沈幕表情更加微妙,沈幕还柔声劝道:“好好好,阿笑说的是,他没什么的,你看开些。”
    沈蓉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给这俩人絮叨的头疼,翻着白眼转身走了,她还挺沈瑜背后跟沈幕叮嘱:“最近别让她去河边,什么刀具麻绳之类的东西也少让她碰。”
    沈蓉:“...”
    沈幕这才说完,外面突然有个帮闲样的人送了张拜帖过来:“沈老爷,有位姓施的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明天要来拜见。”
    沈蓉把熬好的骨头汤给燕.伤病号.绥端过去,就见燕绥略微撑起身子,蹙眉偏头道:“你有未婚夫了?”
    沈蓉:“...”
    她现在最烦人提这事,搞得她跟弃妇似的,于是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毛病啊,这么爱听墙根!”
    燕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骨头汤,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蓉假装没看见,放下骨头汤就走了,坚决不给他多问的机会。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幕怕她又多想,压根没提施既明送拜帖过来的事,沈蓉自己也就没啥了,晚上早早地就睡下,第二天早上又想到几个新菜式,生怕自己忘了,匆匆赶到厨房隔壁的小储藏室里取了胡麻油和面粉,没想到才打开门出去,一下子撞上迎面过来的燕绥。
    就听扑的一声,她手里的胡麻油和白面粉一下子把她半个身子撒匀了,沈蓉:“...”
    燕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大早过来找她,只是脑海里隐隐盘旋着她未婚夫的事,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跟她过来了,哪里想到...他看着沈蓉的狼狈情态,竭力绷住脸道:“你快去洗洗,也不小心些?”
    沈蓉身上正难受着,也没功夫鄙视他,取来巾子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就开始擦衣,她身上被泼面粉的地方太多,头上身上擦下来动作太大,青丝散乱前襟不整,他能看到她白皙细腻的颈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不觉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又觉得恋恋挪不开视线,等他从别扭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衣裳拢好了。
    她把巾子扔给他:“你身上也有,先擦着吧,我这光擦擦不干净,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真是一点错没有,沈蓉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外间已经隐隐听见沈瑜的声音,正往厨房的方向走过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衫凌乱一身狼藉,头皮都要炸开了,依着沈瑜那个脾气,见到她和燕绥衣衫不整地在厨房指定要爆,说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她急匆匆把燕绥往小储藏室里一推,低声叮嘱道:“等会不许出声。”
    沈蓉本想着先随便把亲爹打发走,没想到继沈瑜的声音之后,又有一道略低的男声,声调无奈:“...伯父何必如此敷衍我?当初之事也非我所愿。”
    居然是施既明的声音!!!奶奶个嘴!!
    她是真的不想见那位曾经的未婚夫啊,更何况还是这幅衣衫不整的德行!
    沈蓉也顾不得想施既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脸悲愤地再次拉开储藏室的门,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迷之激动怎么破!!
    燕绥:mmp我的户籍上居然都是大锤?!
    第16章
    这小间说是储藏室,其实也就是一小隔间,六七尺的长宽,里面还堆了好些米面油和易储存的菜蔬,两人一进去就得挤在一起了。
    燕绥表情古怪地低声问道:“你进来做什么?”这储藏室不大,而且建在暗处,不仔细看都难看到,看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沈蓉没功夫回答,手脚麻利地‘咔哒’把门一锁住,这动作更让人浮想联翩,她一转头就看见他一脸暧昧古怪,悄悄压低声音道:“我爹和一个...”她不知道怎么跟燕绥解释,只好道:“总之你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出去。”
    燕绥轻笑着低声道:“咱们这样...若是让人瞧见了岂不是更说不清了?我还未曾娶亲呢,就这么被你坏了清白你能负责吗?”
    沈蓉:“...”瞧瞧这瞎操心的劲!
    她抖着膀子眼睛一斜,用眼神表达对他这个担忧的不屑:“我眼光还没那么差特特坏你清白!再说只要你不出声,谁会特地跑储藏室来?”她声音极轻:“敢出声扣你月钱哦!”
    燕绥悠悠叹了声:“我本来就没有月钱。”
    沈蓉本想答话,透过门框的破洞却看见沈瑜和施既明已经打起帘子进了厨房,心急火燎地一把捂住燕绥的嘴。
    燕绥就觉着嘴唇轻轻挨蹭那香软的柔荑,鼻端尽都是失忆后头一次睁开眼闻到的香味,不觉神情和缓,尽情地嗅闻着她身上的馥郁香气。
    说来也怪,沈蓉也是成天在厨下忙的,但身上少见油烟气味,多是带着一股馨香。
    他这边正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那边沈瑜已经对着施既明道:“施镇抚史瞧见了吧,小女不在厨房里,这下你能安心回去了吗?”
    施既明倒是不急着走,左右打量一圈,忽的轻叹了声:“伯父,阿笑这些日子都在做这种粗活吗?”
    沈瑜淡淡道:“为了糊口而已,镇抚史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的境况,你和我们家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施既明苦笑:“我和阿笑少年相识,虽说贵府遭逢大变,我和她分隔两地,但是我对她的心意...”
    虽说国朝风气开放,订了亲的少男少女生出情愫乃至相处相恋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不逾越便成,但沈瑜是个古板人,最听不得这话,脸色一沉:“镇抚史自重,小女和你没有关系!”
    施既明欠身道:“是我失言了。”
    沈蓉在里间听的也不由得摇摇头,见燕绥不吭声了,收回捂住他嘴巴的手。
    燕绥听完沈瑜和施既明的对话,知道这男子便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鼻端芳香不在,他暗暗冷哼了声,身子稍稍一转。
    两人本来就是挤在一起的,他这么一动,沈蓉又毫无防备,差点掉进他怀里,他扶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摔倒,见她瞪眼,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做了个口型:“阿笑,你矜持些。”
    沈蓉:“...”
    她本来想掐他一把的,但又觉着实在太过暧昧,只得忍了,竭力维持住这个姿势不动。
    夏天的衣衫又轻薄,燕绥握住那只纤细玲珑的手臂,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肌肤是何等的温软滑腻。他虽然失忆也不是傻,明知道不应该,但此时男性的侵占本能还是燎原火一般的灼烧起来,僵着身子也不敢动了。
    沈蓉垫着脚尖才能勉强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时间越长越是体力不支,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靠过去,在心里大骂施既明个二笔怎么赶紧走,鼻尖已经快要贴在他胸前了,最后实在没撑住,小腿一软就倒在他怀里了。
    燕绥早已摆好了迎接姿态,但真正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小心把她半揽着,微微一低头,下巴正好擦到她额头和几缕顺滑的青丝,他抿了抿唇,强压住异样的心思。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门外那个所谓未婚夫,不由得伸手搭在她肩胛骨上轻轻揽着,沈蓉从没跟外男这般亲密,脸色不觉红了,猛然抬头瞪着他。
    他半点不觉着害怕,看着她脸色薄薄的晕红和竭力瞪出凶狠模样的凤眼,倒像是看见了一只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小兽。他偏了偏头,面露疑惑用口型无声地道:“你脸红什么?”
    沈蓉给他问的更窘,干脆低了头不再看他,他这才轻笑着收回手。
    施既明正在外间和沈瑜说话,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怔了怔才问道:“厨房还有旁人?”
    沈瑜皱眉道:“不会是厨下又有老鼠了吧?”他说完下意识地帮储藏室那边瞧了眼,就见一小片衣角被门缝夹着,不过很快就被拉回门缝里,他见是沈蓉的衣裳,猜测她也是不想见施既明,完全没想到储藏室里躲着两个人。
    施既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储藏室,不过没看到那片衣角,他问道:“那里还有间屋子?”
    沈瑜面上分毫不显,点头道:“是我们存放食材的地方。”施既明道:“那能否...”
    沈瑜截断他的话:“我们开饭馆的,食材自是一等一紧要,这地方除了阿笑就是我轻易也不会打开,镇抚史若是有兴致,随我去别处看看吧。“
    施既明见他面上已经颇有不愉,点头应了,又温和笑了笑:“伯父只管像原来一样叫我既明便是。”
    沈瑜淡淡道:“如今你我身份是天渊之别,尊卑不可乱。”
    施既明又轻叹了声,跟着他一道往出走。
    沈蓉等两人走了一会儿才敢钻出来,一推开储藏室的门就呼哧呼哧先喘了几口气,燕绥轻轻给她拍着背,显然心情不错;“小心别岔了气。”
    沈蓉脸色还是泛着红,不由怒道:“你乱动什么啊!”
    燕绥一脸无辜:“你只说不让我说话,没说不许我动啊。”
    这话说的,跟她无理取闹似的,沈蓉白眼都快翻进脑仁里去了,燕绥又淡淡道:“不过阿笑你的人缘当真是不错,竟有人为了你从京城一路追过来。”
    沈蓉牛气哄哄地一扬下巴:“什么叫竟,别以为就你长的好看有人惦记,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我人缘好不正常吗?”
    燕绥失笑,她说完才呸了声,又被这厮带歪楼了,她匆匆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沈瑜和施既明已经往前厅走了,她忙趁机溜出厨房,绕了一圈往后院跑,匆匆忙忙地换好衣裳梳好头发。
    燕绥本来想跟着出去的,没想到才踏出一步,就见施既明两个手下在外头候着,他目光一凝,这两人都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可见功夫不差,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的身形走路姿势和上回要杀他的那个千户和跛子差不多,显然是出自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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