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暂且忍耐一下。”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呢?素鸣叶?你堂堂太女说话做事就这么出尔反尔?”
    此时,因为离殿门较近,虽然周围早就被素鸣叶清了场,可两人的吵闹的还是隐隐约约地可以被不远处抖抖索索地正在看守殿门的宫侍模模糊糊地听个正着,可怜的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与不可置信,随即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没听到。
    即使如此,第二日,关于太女殿下大婚前一日在殿中竭尽全力哄着那位新封的受宠一侍的流言背地里悄悄地出了好几个版本。
    事实上,这个圣旨一下,被雷倒的不仅仅是锦瑟,还有素青篱本人,贤良仪更是傻了眼,接过圣旨的时候几乎差点忘了谢恩。
    本来他和皇太父给素青篱定的亲事就只是口头约定,但离下小定的日子也不远了,谁料平地一声雷,自家的儿子竟然要远嫁大周去,贤良仪没有见过玉锦瑟,也从来没有打听和在意过这个不过是过客的大周亲王,可是自己唯一的亲儿子居然要去大周,这让他怎么接受?
    如今圣旨已下,和梅家的约定自然不了了之,而女帝呢,哪里会管谁嫁给锦亲王,她原本就是个好糊弄的。素鸣叶只需要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锦瑟看上的是素青篱而不是那三家公子,以她的个性自然会很爽快的“成人之美”。
    等传旨的宫使一走,贤良仪就一边泪水滚滚而下,一边控诉地瞪着素青篱,委屈地泣道:“我在这宫里早已没了指望,唯一盼的就是你可以嫁得好,如今这事,定是上次你求了皇太女吧,你就算不想嫁到梅家,却难道忍心丢下你的父君,一个人去大周?”
    说到这里,他的泪流得更欢了,在泪如雨下时,他强行压抑自己的哽咽声,哭的煞是难受,这下素青篱慌了:“我并没有和皇太女姐姐说要嫁给锦亲王啊,我只是让她想办法不要叫我嫁到梅家去。”
    “你还骗我做什么,若非是你和太女说了什么,怎么原本定下的十二皇子会变成是你呢?”
    这点连素青篱也同样很是糊涂,是啊,原本不是说好了该是素尹容的吗?
    “父君,我……我真不知道……”他蠕诺道,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素鸣叶在其中动了手脚是肯定的。
    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贤良仪更是悲从心来:“我知道那锦亲王长得不错,可是她毕竟是要回大周的,日后……你让我怎么办。”
    “父君……”向来大大咧咧的素青篱也终于自觉困惑,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郁,显得心事重重,只觉得这事情并非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错金雕花长窗半掩着,一阵阵喧哗透窗而来,而殿内,紫金飞凤百合的大鼎中沉香袅袅,烟气氤氲。
    一个宫侍急急的进殿来,看见正在鼎前拨弄着香灰的锦瑟,立即焦急道:“王侍君,你怎么还在这里?太女正君今日正式进府,你可是要前去拜见的,太女殿下为着这事,特特为吩咐你不用伺候了让你避一避,你怎么还……”
    锦瑟却是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我如今既为太女殿下府中的人,就算避得了初一,莫非还避得过十五吗?”她说着,便将鼎盖轻轻合上,“走吧,我去拜见正君。”
    这下这个宫侍可怔住了,如今太女殿下如何宠幸这位新册封的侍君殿下可是整个太女府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只要锦瑟肯避一下,就算是正君来自梅家恐怕也不得不暂时给太女陛下一个面子而装傻,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位梅正君的脾气,可人家毕竟是正室,又有皇太父撑腰,若是他当真凑上前去,正君就算随便找个名目打杀了他这个小小的侍君也不稀奇。这在官宦人家都算是寻常事,毕竟谁家正君容得下妻主后苑有一个先进门还得宠的小侍?
    “可是王侍君,太女吩咐过…让你呆在后院不要到处走动…”
    “太女虽然吩咐过,可如今正君要见我,莫非我还真能抗旨不见不成?”锦瑟淡笑了笑,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宫侍不由盯着她,见那一双黑眸流光溢彩,绝对不是故作清高或者有意挑衅,一时间喃喃的倒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眼下看着这位侍君不疾不徐的步出去,姿态随意而优雅,这前来通风报信的宫侍反而疑惑了,随即又有几分了然,难怪太女殿下喜欢他,总是允他近身,就这分气度闲适就足以与大家公子们相较了了,比起容貌,拥有这样的风华才是最最出色的,只是,照这样的资质,只怕去见梅正君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锦瑟哪里会在意身后的人想些什么,其实她不过是单纯的也想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梅家嫡公子而已,这种政治联姻搞的他被逼嫁到到素鸣叶这种假女人的身边做正君,变成个男男婚姻,这得是多作孽的一人啊。没有人知道锦瑟此时心里转悠的居然是这种念头。
    远远的,太女府门正缓缓地打开,当先进门的是护送着梅正君的骑着马的禁军天武官,一色的大红锦衣华服,腰背挺直、神情昂然,而跟在锦衣禁卫后面的,是一对对穿着小金花长袍,幞头簪花,手持青色华盖的上等宫侍,再然后,就是一抬抬装着嫁妆的精雕细画的檐子了,每抬檐子由四个身穿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宫中嬷嬷抬着,檐子上依规矩放着内室卧具、文房四宝、古玩摆设、朝服冠带、珊瑚珠玉……林林总总,在阳光下,简直亮得恍人眼。除此以外,还有上百名满头珠翠、穿着一模一样的红罗销金长衣和同色披风的来自梅家的内苑侍从们。
    而在这些花枝招展的陪嫁的梅家侍从之后,则是一顶大红底花开富贵缂丝笼罩着的凤撵,太女正君意即未来的一国凤后,已可以以凤撵入府,而太女则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自然不必要如寻常富贵人家这般亲自相应,这样的天家气派自然也使得街头涌满了人潮,只是被井然有序的羽林禁卫军们拦在了外面,只能在周围的茶楼,两旁的夹道中观赏,顺带着羡慕着这位如此大张旗鼓,未来更可以享尽荣华富贵的梅家嫡公子,
    轿中的梅若瑾早已穿着簇新的缕金月白色宫缎窄银袄,外罩一件大红羽纱百鸟氄毛里的喜服,乌黑的发上绾着嵌着南珠的翡翠玉冠,如美瓷的藕臂上缠了一对赤金绕丝玛瑙镯子,他头上戴着凤冠,凤头两颗大东珠,衔着一排垂珠璎珞,红宝石缀角。更衬得他面如明珠般灼目,只是没人看见那大红的披盖下的一双大眼睛却乌黑澄澈,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凤撵经过大开的太女府邸正门落下,扶着身边陪嫁侍从的手下轿后,梅若瑾并没有抬头看向周围,而是顺着左右服侍的人的搀扶,穿过迂回曲折的抄手游廊,来到太女特特为为他布置的新房——沁芳园,这里花团锦簇、百花争妍,游鱼细石,一如前世的美景历历在目,人还未至,已可以闻到阵阵奇花异草的幽香,显见得这一番布置是如何的竭尽全力,让每个人都惊叹太女对正君的宠爱之意。
    红盖下,梅若瑾微微扬起一边嘴角,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的笑意。
    太女毕竟身份尊贵,虽是大婚,却也一脸沉静地站在了沁芳园的正殿之前,因是正君入府的仪式,他此次也穿得十分正式。一身织金蟒袍,腰环青白玉带,头戴嵌着红珠的金累丝冠,衬得他的容颜多了两分儒雅与贵气,倒缓和了平日里的威严戾气。
    任凭梅若瑾先前早已做好了千百倍的心理建设,可真到了此时此刻,与前世的孽缘之人再见,他搭在身边贴身小侍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小侍只以为正君紧张了,亦觉得是人之常情,只是碍于周围人山人海还在大典中,便低声提醒了一句:“公子小心脚下。”
    梅若瑾这才回过神来,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失态,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却不再是前世时懵懂无知的少年,这一遭,他必然会让这位运筹帷幄的太女刮目相看。
    按照君傲国的典章,太女正君的大婚第一日是在太女府中接来正君,洞房后第二日入朝拜见当朝女帝及凤后,然后才是接受百官朝见。
    此时,在众人的眼中,盖着红巾的梅家公子正在侍从的搀扶下风姿款款地步上正殿台阶,而英姿勃发的太女殿下则上前一步,“深情款款”和“体贴”地接过他其中的一只手,搀扶着一路走去,没有人看到梅若瑾的周身微微地颤了一下,随即,太女殿下便轻巧地拉着梅若瑾步入了殿内,坐上主从两位,满殿的太女近卫官侍从们顿时齐齐跪下,连同殿外护送梅家正君的近卫羽林与无数宫嫔亦也一起面对宽敞大开的主殿朗声恭贺到:“恭喜太女殿下,恭喜正君。”
    瞧瞧这作派,隐于暗处的锦瑟不由地啧啧嘴巴,素鸣叶还真是够入戏,简直可以拿到奥斯卡影帝当当了,不过晚上洞房的时候该怎么办?他不会找个所谓的替身吧。
    锦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真歪打正着,而最最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素鸣叶这番找替身的做派,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顺利无比地实施,连重生一世自以为可以看透世情的梅若瑾,都没有能揭破这个唯一可以真正动摇素鸣叶地位的大秘密。
    这也只能说,素鸣叶的气质和伪装,在这个女尊世界里,实在是强过锦瑟太多。
    在众人伏地请安的过程中,素鸣叶轻巧地用红称子挑开了盖头,今日被悉心打扮过的梅若瑾自然是眉目如画,腮凝新荔,冰肌玉骨,整个人看上去如芍药笼烟,全身流光溢彩,清丽可人,恍若神妃仙子。看向素鸣叶的眼神中带着温婉与高贵,在他掀开自己盖头的瞬间已经盈盈拜下:“若瑾参见太女殿下。”
    前世身为大家公子的他亦是在此时第一次见到素鸣叶的真面目,第一次见面,他就被素鸣叶那君临天下的霸气与俊美所震慑,怔愣愣了半晌方才记得行礼,还记得彼时太女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很是温和地将他亲手扶了起来,说道:“不必多礼。”
    他的一颗心顿时沦陷,从此后便陷入了这折磨他一生的情障之中。甚至为她当时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小意而感动不已。重活一次,梅若瑾忽然觉得自己很傻,那时的自己该多么单纯,竟然没有看出她表面的温和下所隐藏的锐利与骄傲,她目光肃然,周身萦绕着森寒之气,那双看似在淡笑的眼睛中,分明溢满了无情与冷酷。
    在这样的眼光之中,天下众生,皆蝼蚁、可屠戮,九重天阙,如草芥、任践踏!
    这才是真正的素鸣叶,未来的君傲女帝。
    大礼过后,素鸣叶则将正殿让给了正君,身为未来女帝,他也必须仍然要以国事为重,何况他早已代行君傲国君的职责,因此陪梅若瑾行过这些纷繁复杂的仪式之后,他还必须赶回宫中处理国事,然后傍晚时,才会回到太女府。这亦是给正君熟悉太女府留下的一日空间安排人事。
    重回一生,梅若瑾自然知道和早就料到这一切流程,因此在素鸣叶声音柔和地说起自己要先行入宫祭祖和去御书房时,梅若瑾自然从善如流,带着半分不差的礼仪恭送太女殿下步出正殿。前世时他曾为了她这样为国事山殚精竭虑而心疼不已,可如今,颇为了解素鸣叶的梅若瑾已经知道,她其实只是懒得应付自己
    素鸣叶一路微笑着走出正殿,却在眼角瞥过某个角落时险些破功,因为他看到了某个角落里正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玉锦瑟,如果不是他内功精深耳力好,他也看不出听不出她此时说的话。
    她此时的嘴型分明在说——艳福不浅啊。甚至还挑挑眉,笑得一脸春意。
    素鸣叶有些僵硬地抖了抖嘴角,叫她躲着别出来,她还出来,是存心添乱吗?他脚步缓了缓,忽然改了主意,转回身重新走回主位。
    “本王今日大喜的日子,想想还是不能把正君一人丢在府中,还是让本王陪着正君一起熟悉这太女府吧。”素鸣叶说的深情款款,可梅若瑾的瞳孔却是微缩了一下,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旋即方才松开,改变了,不同了,前世的经历为什么又有偏差了?
    经过王府总管的引荐,梅若瑾见到了前来谒见的太女府的各个管事,轮到后苑侍君觐见时,端坐在正殿中的梅若谨,正一脸沉静地让身边侍从端起手中的托盘,那玉浮雕荷蟹图茶盏里,已袅袅升起热气,杯中清茶澄碧,芬芳四溢,略略靠近,便觉耳目一明神智一舒。
    “赐坐吧,今日是我第一日入府,各位弟弟不必拘束。”梅若瑾说得客气温婉,言谈举止都有股世家风范,整个人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光泽,熠熠生辉,气质如兰,令人见之忘俗。
    锦瑟微微眯起眼睛,她还不知道这位梅家的公子可以有如此气场,比起很多小家子气的娘娘腔男人可好太多了,让她着实有些欣赏。
    梅若瑾看了锦瑟身后那两个一侍,只见他们在见到同样正坐在主位的素鸣叶便脸色红得不知道染了多少层胭脂,素鸣叶其实也不是傻子,为了免于自己太女后府锦瑟独树一帜的尴尬,在梅若瑾入府前,他又故意让自己的影卫“宠幸”了两个皇太夫那夜封赏的一侍,一个已经册封为了枕席宫人,还有一个暂定为通房,名分虽都没有跨过锦瑟去,可是也不再显得他身边只有一个侍君这样招人眼。
    大殿中,锦瑟步履稳定的轻轻迈进。淡淡墨竹香飘散,整个花厅瞬间静了下来,薄阳如雪锦,华美的铺开在嵌金扣云砖地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垂成一小片弯月般的剪影,仿佛染上了一层神秘而优雅的光泽,感觉到一阵若有所思的注视,锦瑟似有所感应的抬头,恰好对上了梅若谨审视的眼神。
    一身淡青色的常服,除袖口和衣襟处绣着几朵绿梅外,别无装饰。身为太女侍君,亦是盛宠,他却打扮的并不华丽,梅若瑾在心中思忖道。
    “奴家王允儿拜见正君……”
    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水,音色婉转动人,听不出一丝主人的喜怒,即便是梅若瑾这样一个宫中浸淫两世的凤后,也瞧不出她此时的情绪,而他亦很清楚的知道,这后宫里,往往看不清喜怒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在梅若瑾的眼中,此时这王允儿虽然口中恭敬,表情却似一泓清泉般明静平和,倒像是一盏凝碧的茶汤,让他第一次诧异地发现,一个小小的后院侍君,居然也可以有这样一种难言的贵气,
    此时,无论是梅若瑾身后的心腹,还是梅若瑾本人,都隐隐地对锦瑟产生了一种忌惮。
    于是,即使梅若瑾尚未出声,他身后的贴身内侍却已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太女后苑等同于未来的凤后正宫,眼前这小侍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他想要开口,却被梅若瑾轻轻的一眼扫过来而噤声。
    梅若瑾又看了锦瑟一眼,沉静地道:“各位弟弟不必多礼,既有幸能一同服侍太女殿下,日后自然便是一家人了,只要记得后苑的规矩,为太女殿下分忧即可……”
    一番在锦瑟看来完全是废话的教条过后,梅若瑾吩咐身后的人将茶盏递送了过去,这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意为敬茶,对于贵族来说,初入府的正室唯有接受了他们的敬茶,才算正式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看到锦瑟一本正经却分明神游天外的表情,此时素鸣叶其实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只低垂着眼眸,半点没听见似的,轻轻地掀开茶盖吹拂着,似乎正殿中的一切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素鸣叶威仪内敛,骨子里自有一种逼人的贵气。他不说话时,连空气也是凝滞的。
    锦瑟自然不会真的是在发呆,只是她的确是有点怵了,这个……侧室偏方通房给正室敬茶该怎么做?她还真不知道,毕竟她一个堂堂的大周亲王,自家后苑又那么小猫俩三只,她会去关注这种事情吗?当然不会。
    她微微皱眉,看着眼前正托着茶盘向她走来的小侍,心理霎时转过很多念头,好吧,她是侍君,算是三个人里面相对位分最高的,肯定得第一个敬茶,要是真的礼节错了,就说这是大周的风俗好了。
    注意打定,她也就定定心心第看着那托着茶盘的小侍一步三摇曳的向她走来了,谁知这一看她又有些觉得不对劲了,这小侍从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有些闪烁,而且就这短短几步路,他走得像个小脚老太似的如风中弱柳般摇曳,也许有人觉得美吧,可就在锦瑟实在为他担心会不会摔倒时,这走到锦瑟身边的小侍还真的脚一歪,摔倒了,他摔倒不要紧,这满托盘的三杯热茶直直的就朝锦瑟的身上泼去。
    这还得了,条件反射之下,锦瑟立马伸手,稳稳地干脆直接接住了托盘,避免了被泼了一身热水的厄运,好在她略有些武功底子,反应还算快,可是那小侍自然就接不住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大殿上,就见前来奉茶的小侍摔倒在地,白嫩的小手轻抚着衣服下的小腿,温柔漂亮的眸底闪着晶莹的泪水,美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爱。
    “王侍君,就算你无心为正君奉茶,却也不能把奴家推倒在地吧,今日是女帝赐婚,正君入府的大日子,你为何……为何要如此无礼?”
    短短几句话,就把脏水朝锦瑟身上泼了个遍。
    锦瑟只觉一头黑线,瞧这是啥狗屁倒灶的手段呀,目光朝正坐在主位上的梅若瑾瞥去,只见他犹是一脸沉静,面色平静,不见丝毫的波澜。而他身后的贴身内侍,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王侍君以下犯上,来人,拖出去。”
    大殿中不少人都默不作声地直直地看着锦瑟,没有人不明白,这是一个下马威,来自梅家和正君的下马威,让这个太女府中所有的人知道,谁才是今后真正的后苑掌权人。而此时本该出声的太女殿下却又偏偏一言不发,好像一切都交给太女做主似的,也是,今日是太女正君第一日入府,怎么说太女殿下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周侍而置喙正君的决定,一时间,不少类似怜悯,幸灾乐祸的隐晦眼光就朝锦瑟的身上投了过来。
    然而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本该惊慌失措的这位大周小侍却没有立即抱着太女殿下的大腿哭求,而是极其坦然地对着倒地的小侍从说道:“我推的你?就这么平稳的大殿,连个水渍都没有,一般人想摔倒都难,你是不会走路吧。”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傻眼,这小侍说的是什么?难道他是被吓傻了?
    没人发现,素鸣叶的嘴角歪了歪。
    紧接着锦瑟上前,她径直将这个小侍从地上拉了起来,更令所有人更看不懂的事情发生了,她狠狠地把刚站稳的小侍用力朝后一推,那小侍的身体顿时朝后一倒,“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疼得眼泪直流。
    “看到了吧……真正被人推倒的模样应该是这样,你刚才那个梨花带雨的矫情样就算了,估计是为了让太女怜香惜玉吧,可你对着我表演没用。”锦瑟一派自然地拍拍自己刚才推人的手,好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要栽赃陷害我,也得演得像一点吧。”
    “噗!”素鸣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一笑,明眼人就都看出来太女向着谁了。看来,太女是真的很宠爱这个肆无忌惮的侍君。
    “大胆…正君面前轮不到你放肆…来人……”梅若瑾的贴身侍从再次厉声斥道,只是这次,他的话却被素鸣叶慢条斯理的打断了,只见他微微笑着对梅若瑾道:“大殿之上如此喧哗,莫非梅府的规矩就是下人替主子做主?”话说的极轻,可语气与辞锋却隐隐带着锋芒毕露的杀意。
    那内侍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
    梅若瑾微微垂眸,手心暗暗握紧,面上却带着极其恭敬的神色说道:“太女殿下请勿见怪,是若瑾管教不严。”
    说着,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内侍心腹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内侍心有余悸地担忧地看了眼自家的公子,静静地闪身离开,素鸣叶当然不会再追究什么,他深邃的目光看向锦瑟身后的两个小侍,淡淡道:“你们两个,刚才可有看到王侍君在敬茶时故意推了他?”
    那两个小侍被素鸣叶如此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冷汗涔涔,慌忙跪下撇清道:“奴家,奴家没看到。”
    素鸣叶微微扬起嘴角:“是吗?”他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所有的宫侍,“这么说,没有一个人看到了?”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让所有人都惧怕的低下头去,就连那个曾被授意栽赃的小侍此时也顾不得屁股落地的疼痛,而在那里瑟瑟发抖了起来。
    而素鸣叶却微沉着眼睑,端起新沏的茶水轻抿一口,“其实,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不过是个敬茶礼而已。”
    ,他说着,随即对着梅若瑾淡淡笑道:“正君以为呢?”
    这句话实在是像个炸雷,直到清脆的茶盏搁落声响传来,梅若瑾方才震了一震,眼神立即清明。
    没有抬头,锦瑟只听到这位梅正君优雅清朗的声音传来,“殿下说的是,不过是件小事,自然无需在意,这敬茶仪式亦也就免了吧。”
    如此,这后苑觐见的闹剧便在太女和正君的三言两语中落幕,随后应是正君入正院的时辰了,素鸣叶站起身来,梅若瑾亦步亦趋地走下台阶,跟谁在他的身后,锦瑟微微侧头,随着他越走越近,她终于近距离看到了这位年纪轻轻就嫁进来的俊逸的华贵少年,他走近的姿态,竟然丝毫不逊于素鸣叶的气度,却是含威不露,恍如绝顶尊贵的帝王,正雍容迈向九凤九龙的华座。
    众侍从们齐刷刷地躬身跪下,转眼间便让出一条道来。
    梅若瑾缓步走到锦瑟面前,然后,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地扶起了锦瑟。
    随着她的起身,锦瑟此时清秀的容貌,光彩流溢的眸子,都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梅若瑾凝视着她,好一会,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一笑,说道:“弟弟不必多礼,我与你一见如故,日后亦有很多时日相处。”
    前世冷宫的时候,梅若瑾就已经想通了一个道理,素鸣叶此人根本没有情,只有利用,他谁也不爱,这才会任凭后宫众人争宠,利用后宫牵制或者麻痹前朝。在梅若瑾看来,素鸣叶是一个极为自律,极其能忍的人,她不好色,也不好奢华,对她来说,什么都远不如皇权重要,这样一个未来的帝皇,会钟情于某个内院男子?就算锦瑟是个绝代佳人,梅若瑾也是丝毫不信。
    所以,他想找出锦瑟身上的秘密,他只是直觉的以为,素鸣叶对他的宠爱是别有目的的。
    锦瑟当然只能轻应一声以为回应,在她看来,这梅家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内敛的高贵,风度翩翩,如此对一个小侍君和声细语的,更是让殿中不少人为之诚服,浑然不像个新嫁的公子,她心理渐渐开始有了忌惮之意,同时也对素鸣叶的未来愈加幸灾乐祸了起来。
    而那个跌在地上的原本负责端茶盘的小侍,早已不知道被谁拖了下去,对于这样一个小角色,无论是素鸣叶还是梅若瑾,都是不会真正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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