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是就之前杨晓军那起艾滋病引发的葡萄膜炎进行的病例分析,参考后续治疗的数据,秦司漫都亲自参与过,写起来并不是那么耗费精力。
    莫新路过她身旁,见她几乎没有停顿的敲打键盘,手边就放着一些常规性的病例数据材料,瞪大了眼,“漫漫你写论文不用查阅资料吗?”
    “查过了。”秦司漫说。
    莫新瞟了眼她的屏幕,看见不少专业名词及其引用资料的数据,更加难以置信:“你都……记下来了?”
    “差不多吧。”秦司漫一顿,顾虑到莫新得情绪,补了句,“这是我的研究方向,记得些数据也没什么。”
    莫新了然的点点头,眼里崇拜的光辉丝毫没减:“我听钟向文老说你是天才,每年都考第一,还得了很多奖,原来你只是私底下比我们都用功。”
    天才?
    如果她是天才,就不会每次考试前连续一个月熬夜复习了。
    想要做到最好,没有天分来换,唯一能换的也只有勤奋。
    秦司漫了解莫新得心态,难得的安慰了一句:“你也不差,多点自信会好很多。”
    在众多高材生云集的地方,从一个普通大学考上来的莫新,不见得会比他们这些人差。
    莫新在比他们更有限的教学资源、实习见习经历中,从宁市考到辽西,不可能是没有实力的。
    秦司漫看到了这一点,莫新自己却没有看到。
    在她看来,莫新完全没与自卑的理由,反而应该比他们更加有底气待在这里。
    莫新情绪有些动容,一字一顿的说:“谢谢你,我会更努力的。”
    秦司漫失笑“我又不是你的上级大夫,不用这么喊口号。”
    莫新以为她误解了的自己意思,刚想解释,秦司漫便制止了她,“做的远比说的有用很多,不用把你的决心告诉我。”
    莫新一怔,随后点点头。
    她的母亲常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坏人。
    每个人都有善良的一面,只是表露程度不同。
    莫新心想,秦司漫大概是最不善表露的这类人。
    聚餐的饭店临近市郊,打车过去是比不少的费用。
    钟向文和莫新都是节俭的人,住院医的工资不高,辽州的房租更是高于一般城市。
    秦司漫听着两人商量怎么转公交地铁,忍不住说了声:“你们坐我的车,反正同路。”
    两人当然乐意。
    收好东西,三个人一同出了办公室。
    等电梯的时候碰上沈琰,秦司漫站在他旁边,看见他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没开车?”
    沈琰正在回想饭店名字,过了几秒才反映过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嗯,车送保养了。”
    秦司漫伸手按了他手机的锁屏键,“坐我的车。”
    “不用,这边叫车很方便。”
    “沈老师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沈琰看她,最后把手机收进了衣服口袋,“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帅哥坐我的车,乐意之至。”
    “……”
    钟向文和莫新交换了一个眼神,识趣的一个句话没说,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来到车前,俩人心照不宣的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把副驾驶留给了沈琰。
    一路上秦司漫没这么说话,到是钟向文一直在趁这机会问沈琰专业知识,这份求学好问的精神感动了莫新,最后变成了三个人的“学术探讨会”。
    后来不知是谁问起眼角膜移植的相关问题,沈琰的说话声骤然停下。
    从秦司漫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表情。
    上次复诊不及时导致失明的老太太,面对其家属的失控指责后,在办公室说:“为选择权还债”时,沈琰是这个表情。
    在棠县她喝醉,沈琰背着她回招待所的路上,让她离开眼科时,是这个表情。
    从棠县送杨晓军回辽西检查,那个夜里,沈琰失控的对她说“我身上背着一条人命”时,仍然是这幅表情。
    秦司漫见前面就是一个路口,适时的转移话题:“这前面是左转还是右转,你们谁知道?”
    钟向文回过神来,忙回答:“左转左转,然后往右一直直走就到了。”
    秦司漫担心这个粗神经又把话题给绕回去,扔了无关痛痒的问题过去,“你对辽州很熟,也是本市人?”
    “是啊,不对,秦姐咱们公事这么久了,你没听出我口音跟你是老乡?”
    “没注意。”
    钟向文夸张的捂心大叫:“太伤心了,老乡见老乡没有泪汪汪就算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老乡。”
    莫新被钟向文的活宝样逗笑,“辽州的方言和普通话太像,听不出来也正常。”
    “也是,不过你们宁市的方言太容易分辨了。”
    “是这样吗,我自己听不出来。”
    ……
    话题就被这样不自觉的绕开,秦司漫心里松了口气,转头看沈琰,正好撞上他打量自己的目光。
    秦司漫挑了挑眉,沈琰转过头。
    在并不安静中车厢中,秦司漫听到了一句细弱蚊蝇的谢谢,更加印证了她刚才的猜测。
    十多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秦司漫把车钥匙递给门口的泊车小弟,随三人一同乘电梯到了包间。
    科室的几位前辈还未到,只有郑明辉和几个小护士在插科打诨,场面好不热闹。
    见他们来,郑明辉拿出一副做东家的气势迎过来,“快坐,你们仨和护士长得坐主任旁边,大功臣啊。”
    沈琰笑着婉拒,随手拉开一张靠边的椅子,“郑医生不用客气,我们随便坐就行。”
    秦司漫没搭腔,拉开沈琰旁边的椅子坐下。
    从众效应在此刻体现了个彻底,钟向文和莫新跟着效仿,“对,郑医生坐过去吧,我们坐这里就好。”
    “是啊,都一样的。”
    四个人言行一致,当着同事的面,郑明辉也不好强求,只能由着他们的意。
    秦司漫原本以为只是科室的聚餐,后来看到其他科室的主任一个个的来,才明白这场聚餐的用意。
    不过是郭安民的虚荣心在作祟罢了。
    除了他自己,其余的人怕只是个陪衬。
    郭安民最后和副院长一同走进来,人才算是到齐。
    除却今晚值夜班的,整个科室的人全部到齐,主桌坐得都是些院长,秦司漫从小见惯了这种应酬,不自在倒是没有,只觉得烦。
    郭安民率先站起来,拿起一小杯白酒,“这段时间大家工作都辛苦了,眼科的荣誉离不开各科室的帮助以及领导的栽培,来,我们敬他们一杯。”
    郑明辉随之站起来,“主任和前辈们更辛苦,祝咱们辽西蒸蒸日上。”
    各科主任和副院长被哄得眉开眼笑,嘴上说着“哪有哪有”,脸上却是一脸享受。
    秦司漫随大流站起来,拿了被果汁应付,嘴也没张开一下。
    敬完酒准备坐下,听见了郭安民叫她的名字。
    郭安民冲她招招手,对身旁的副院长说道:“这就是咱们眼科的秦司漫,杨晓军的首诊大夫。”
    秦司漫不太想配合,准备坐下,沈琰却拍了拍她的手,递了个眼色,让她配合,别闹僵这场子。
    秦司漫百般无奈,拿着果汁杯走过去,“副院长好。”
    刚才一群人敬酒时都没有起身的副院长,看见她来,自行斟满了酒杯,笑意盈盈的站起来,“虎父无犬女,秦大夫不愧是秦家的千金。”
    果然是冲着秦淮洲的面子。
    不然她一个小小的住院医,哪能获此尊荣。
    秦司漫淡淡道,“副院长言重了,不过同姓而已。”
    同姓而已。
    一个父女关系,经过她的口,变得如此冷漠寡淡。
    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可副院长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在酒桌上的老油条,知趣的笑了笑,“秦大夫真是谦虚,大家要多多学习。”
    郭安民担心再次冷场,冲郑明辉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举杯站起来, “那是自然,我常听学弟学妹说起秦大夫,读书时格外优秀啊。”
    “你们眼科人才济济,不简单。”
    “院长谬赞了,放眼整个辽西,哪个科室的不是人才?”
    ……
    秦司漫在一旁听得烦躁,好歹后来总算喝完脱身,回到座位时只管埋头吃菜,拒绝跟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那些冲着淮安制药要来跟她喝一杯的人,见此纷纷打了退堂鼓。
    沈琰对于这些应酬游刃有余,只是狡猾得很,称自己酒精过敏,滴酒未沾。
    待人走后,秦司漫咽下一直虾,问他:“真过敏?”
    沈琰喝下一口橙汁,不紧不慢的说:“分人。”
    “怎么说?”
    “在这里我过敏,别处就不一定了。”
    秦司漫笑,“你还挺接地气。”
    “我不介意分你点。”沈琰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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