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川总要把她扶好,后来他干脆和她并排,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那时谢平川还在念高二,徐白一路被他牵着手,心怀雀跃地提醒道:“如果我摔倒了,你也会摔倒的。”
    谢平川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那我给你垫底,我在下面,你在上面。”
    徐白抬起头看他,指着他们的影子:“像那样吗?”
    不仅像当时那样,也像现在这样,影子再次重合了。
    那年大雪纷飞,如今夏阳灿烂。
    谢平川首先走出隔间,他一手搭在了门上,等到徐白出来以后,方才松开了手。
    徐白观摩四周,发现走廊无人,清洁工也离开了,她再三确认环境,随后离开了隔间。
    她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门,手上就被谢平川塞了东西——塞了什么呢,方方正正的东西,一捏有点软,表面好像是一层纸。
    “你给了我什么?”徐白偏过脸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块草莓糖。
    如今已经买不到她当年喜欢吃的那种糖了,因此徐白手上拿着的,是现在流行的糖果,谢平川是什么时候买来的,徐白并不知道。
    这样就犯规了,徐白心想。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氤氲了水雾。
    或许是因为四周无人,安静到不闻风声,又或者是因为阳光太好,阴影都无所遁形,徐白竟然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了谢平川的西装口袋。
    她摸到了好多草莓糖。
    谢平川低声道:“都给你。”
    他没忘记下套,接着诱导徐白:“我帮你剥糖纸吧,不用和我客气。”
    这样的对话不是没有过,尤其在收到草莓糖以后。趋于幼时养成的惯性,徐白略微抬头,不假思索道:“谢谢哥哥。”
    话刚出口,她想纠正自己。
    谢平川却叫了徐白一声,他再次称呼她为“小白”。他这样打断她的思路,然后又和她说:“快到一点了,你刚才不是告诉我,想在一点前返回办公室?”
    谢平川没再开口说什么“徐小姐”。
    徐白终于发现,她要是叫他谢总监呢,他必定会回一句徐小姐,可她要是改口叫哥哥,他就会喊她小白了。
    而且声音低沉平缓,比记忆里还要温和。
    第16章
    当天下午一点左右, 徐白和谢平川在电梯门口分别。
    徐白揣着一口袋的草莓糖, 目送谢平川进入电梯,不过他在离开之前,还抬手摸了摸徐白的脸。
    果然如谢平川料想的那般, 指腹传来柔嫩而细滑的触感。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于是得逞的这一瞬, 心情又好了不少。他原谅了徐白在十八岁告白之后, 就对他日益冷淡,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邮件。
    此时的徐白确实称得上配合,她就这样站在电梯前,被谢平川摸了两下脸, 又听谢平川开口问她:“你上个礼拜刚回国, 现在住在哪里?”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徐白如实道,“我去了一趟宜家, 买了新的家具……”
    讲到这里, 她忽然想起什么, 特意提及道:“我又养了一只猫, 它还不到三个月, 特别乖,特别可爱。”
    言罢,她双手背后,有点骄傲道:“因为它是姜黄色的猫, 所以我给它起名叫虾饺。”
    徐白谈起猫的时候,语气都变得不一样,可见她是真的喜欢。
    谢平川沉思片刻,问道:“你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是不是叫汤圆?我记得你说过,那猫是黑白花的,就应该叫它汤圆。”
    他侧目看着徐白:“不是汤圆,就是虾饺,你现在的起名能力,和九岁时一样。”
    徐白正要反驳,电梯门却开了。
    谢平川径直走入,不忘提醒她一句:“下班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他这话说得顺理成章,并没有任何的铺垫。而且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吩咐他的助理。
    徐白听完谢平川的吩咐,在电梯门口傻站了一会儿,直到电梯升上了二十七层,她才返回了五楼的办公室。
    此刻仍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同事,他们压低了嗓音交谈,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赵安然也是参与交谈的人,他一边啃着一个苹果,一边和几个同事说:“我上初中的时候,是我们班的班长,那时候徐白和我一组,我每天都要收她的作业。”
    一位年轻的男同事端着一杯茶,凑近一步感叹道:“赵安然,你可以啊,初中就认识徐白了。”
    他拍了拍赵安然的肩膀,接着添了一把柴:“初中时代,两小无猜,多让人羡慕。”
    赵安然也笑道:“其实刚开始,我和徐白不熟的,后来我们搞校庆,年级要出节目,我拉小提琴,徐白弹钢琴,我们的话就变多了。”
    旁边的同事便说:“你们都有艺术细胞,也有不少共同话题吧。”
    午休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无非是为了熟悉新同事。而赵安然为人单纯,践行了“交浅言深”,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人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同事的话音刚落,赵安然便摇头道:“哪有啊,我和徐白共同话题很少,我们都有十年没联系了。”
    言罢,他稍微一扭头,目光落在门口。
    他见到了徐白。
    徐白没听清他们的谈话,不过因为看到了赵安然,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随后就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草莓糖全部放到了桌上。
    徐白的衣服口袋很浅,她不想让糖果掉出来。
    不少女孩子都喜欢甜食,某个女同事见状,竟然走到徐白身边:“啊,小徐,你也喜欢吃这种糖吗?”
    桌上散落着一沓文件,徐白把文件收拾好,随便挑了一块糖,递给了那个女同事:“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吃糖。”
    女同事从徐白手中接过糖,笑意盈盈道:“那太好了,改明儿我也给你带点小零食。”
    徐白点头称好,说要礼尚往来。
    然而女同事转身走后,徐白就捧起那一把糖,放进桌子抽屉里,还上了一把锁——就好像掩埋宝藏一样,不想让别人和她抢。
    落锁之后,徐白格外平静。
    赵安然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我虽然是北京人,也没享受到优待,高考都被我搞砸了,我们要先填志愿,再出分,我瞎填了一个本科。”
    他继续兜底:“然后我努力学习,考上了北外的研究生。”
    拿了草莓糖的那个女同事,不由得出声恭维道:“哇,你们这个初中班,真是出学霸啊,有你还有徐白。”
    “哪里的话,我们班也有普通人,”赵安然啃完了苹果,坐在他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道,“我们班上有个叫简云的女生,现在就在公司附近卖包子。”
    他说:“我今天早上的早饭,还是她们家的包子。”
    这话传进了徐白的耳朵。
    她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简云还是她的同学,她们也有一段时间,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活动课一起荡秋千。
    说来奇怪,曾经和你关系很好的人,好像会在突然间失去联系。你甚至没有机会知道,你们哪一次的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徐白没空胡思乱想,她忙着处理今天的任务。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五点半。
    同事们陆续下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徐白也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提包……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徐白记起了谢平川的话。
    她搓了搓屏幕,犹豫两秒之后,还是听从了嘱咐,致电给了谢平川。
    谢平川从下午四点开始,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查看显示屏。
    周助理分外不解道:“总监,您在等谁的电话啊?”
    他以为是自己工作不到位,连忙翻查近期的行程表:“是卫董事长的电话吗,还是蒋总的电话……不对啊,蒋总会给您发邮件的。”
    “我并没有等谁的电话,”谢平川坐在老板椅上,面朝着三个显示屏,“我只是单纯地看手机。”
    周助理是有判断力的人,所以他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他也不会反驳上司,他很圆滑地回答:“好的,那我不打扰总监了,这是最近的会议记录,我把它放桌上了。”
    谢平川转过椅子,拿起会议记录:“线上测试那几天,要推进新的项目,这几天和技术组长谈过了,新版本发布也要提前。”
    他和助理聊着下个礼拜的规划,随后又开始监察项目,处理邮件,作为本公司的顶梁柱,谢平川的下午总是繁忙的。
    可他忙到五点半,手机还没有响。
    谢平川捧起手机,想去五楼走一趟,不过他刚站起来,手机屏幕就亮了。
    徐白的声音如愿传来:“我下班了……你还忙吗?”
    谢平川的习惯是当日事,当日毕,但他不经常加班,他喜欢回自己的公寓,在书房里继续工作。
    所以一般来说,下午六点之前,谢平川也要回家。
    他和徐白说:“刚好我正准备走。”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锁好了办公室的门,接着问了徐白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徐白意识到谢平川要请她吃饭。
    但是她家里的那只猫,现在还不满三个月,如果徐白回家晚了,恐怕会很担心它。
    于是徐白诚实道:“我想回家吃饭。”
    谢平川停顿了一下,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你想回家照顾猫吗?”
    他没等徐白回答,竟然顺从道:“那就回你家吧。”
    徐白也万万没想到,她上班第一天的晚上,就把谢平川拐回家了。
    徐白自称租的房子在公司附近,但其实坐地铁也要二十分钟,谢平川拒绝乘坐地铁,他开车把她载回了家。
    傍晚六点多钟,谢平川把他那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了楼下,他跟着徐白走上公寓的楼梯,看着她绰约窈窕的身姿,又在不经意间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他常常思考,如果徐白和他同龄就好了。他不用顾念她太小,以至于错失了机会。
    徐白的脚步停在三楼,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不过刚开了一条缝,里面就钻出一个猫脑袋。
    “喵……”那只姜黄色的小猫轻声叫着。
    谢平川心想,这必然就是那只名叫虾饺的猫了。
    徐白也果然弯下腰,把虾饺抱进了怀里。
    虾饺用脑袋蹭徐白的脸,一双猫耳朵被它蹭折了,挪开脑袋时又立起来,它黏在徐白的怀里,要多乖就有多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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