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老师都是自己的习惯,他们总喜欢让学生努力地适应他们的教学风格。就比如这个人,虽然不爱点名是好事,但是他很忌讳有人在他的课堂上发出声音,或者做小动作。
    张晚被训了一顿,却没见得有多生气,微微昂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开始记笔记。
    杨决低下头去玩了一会儿手游。
    张晚突然手臂拱了他一下:“我下次做到前面去,你还要来找我吗?”
    “那我坐后面等你,一样的。”
    张晚轻轻地笑了一下:“好。”
    虽然缺失了从前的骄傲,但是张晚一个温柔的笑容,仍然让杨决回忆起她周身散发的那股灵气。
    张晚的灵气,寻回了一点。
    但不是因为他。
    杨决这个人仍然死气沉沉的,他平时待在宿舍里话也不多,跟室友交流很少。
    他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向看得很淡。大学里的人际交往,只能说是一种必要联系,连感情都称不上。
    某天,宿舍长通知他,有个姑娘在楼底下等他。
    杨决以为是张晚来了,没有多想就下去了。
    他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站在梧桐树下,刚刚洗完的头发在夕阳下显得亮晶晶的,穿了一条热裤,显得身材干瘪。
    杨决走过去:“你找我?”
    “我叫周星,日语系的。”
    “怎么了?”
    “我以为你看完那封信会来找我。”
    “找你干嘛?”
    女生手背在身后,突然看着杨决轻轻一笑,伸出一只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木鱼脑袋。”
    “……”
    “可我就喜欢木鱼脑袋。”
    ***
    周星屁颠屁颠地跟了杨决快一年,杨决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两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周末在一家面包店打工,偶尔接几个家教的工作。平时中午给外卖送餐也能挣点小钱。
    他想要凭自己的微薄之力给张晚请一个心理医生。
    杨决每天坐在面包店里,工作不是很忙,有空就背英语单词。
    他在b市接触了很多人,很多和平城不一样的人。这个城市要开阔很多,有时候一个友好的微笑都会让杨决感受到善意的包容。
    有几个女孩子会每天去买面包,为了看他几眼。杨决不知道她们是哪个学校的,她们和他说话的方式也保持在一种微妙的状态,很难再进一步。
    第一次觉得陌生的女孩子也这么可爱。
    但是想到周星,杨决就觉得很郁闷。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这个跟屁虫粘得太紧了。
    大一下学期的六月份,杨决去考英语四级,许久没见的周星重出江湖,跟他一个考场。
    周星坐在他的斜后方,就是当年小高考的时候吴岩坐的位置。
    杨决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想得多,导致听力的时候严重走神。
    交完卷子往外走,周星一直在后面叫他,杨决始终没有回头。
    周星从熙攘的人群中钻出去,两臂一伸把他拦住。
    “你想干嘛?”
    “想吻你啊。”
    杨决瞅了瞅四周,这么多人。
    “别闹。”
    周星不依不饶的,按着杨决的肩膀,突然踮起脚,送过去一个吻。
    女孩子薄薄的嘴唇贴上来,轻柔温暖,像是轻轻滑过的羽翼,给他一种很浅淡的触觉。
    吻毕,周星等着杨决答复。
    然而杨决站在教学楼门口,忽而看见不远处背着书包的张晚。
    张晚好像没看见他,正在四处张望。
    杨决看了周星一眼,淡淡地说:“我女朋友来了。”
    他把周星拨到旁边去,然后冲着张晚的方向挥挥手。
    “晚儿!”
    ***
    过了一个暑假,周星就彻底不见踪影了。
    她删掉了杨决所有的联系方式。
    杨决会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残忍了,但是他心里有数,他这样的人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周星这样的女孩子,永远走不进他的世界。
    大二上学期,杨决用打工存下来的积蓄在大学城附近租了个房子,价钱不贵,50多平。
    张晚的学费也省了一笔开支。
    冬天他们就在家里煮火锅吃,像是一家人,又像是一对情侣。
    杨决不知道张晚是怎么想的,他年少时对她的觊觎之心,似乎没有再壮大。
    他不再企图什么,只想陪她再久一点。
    b市下了场大雪,杨决回到家,落了满身的雪白,他在超市买了点菜。
    在面包店里听老板说,菠菜抗疲劳,悄咪咪地买了准备给张晚做,还买了一条鱼。
    他在公交车上看了几个做菜视频,差不多掌握了一些门路,觉得喜滋滋的。
    回到家里,本以为张晚已经回来了,但是屋里好像没人。
    杨决快速地奔进厨房,把鱼杀了。再折回去换鞋的时候,发现张晚的鞋在鞋柜里。
    杨决愣了一下,又叫了她几声。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是锁着的。
    卫生间很小,有一面大窗户,但平日窗户是打开透气的,现在从卫生间的磨砂玻璃看进去,黑黢黢的一片。
    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闪闪烁烁。
    杨决从鞋柜里找了一把买给张晚防身用的高尔夫球棒,丝毫没有犹豫就把玻璃打碎了。
    张晚光着身子躺在地砖上,手腕上插着一个刀片。
    不省人事。
    杨决翘了课,假都没时间去请,在医院陪张晚待着。
    她失血太多,好歹捡回来一条命。
    那天,杨决给她买了个披萨,等张晚醒过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剥给她吃。张晚吃完一块,抓住他的手指,舔掉他指头上的番茄酱。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说:“阿决的手指好漂亮。”
    杨决继续给她剥披萨,不忍心问她为什么做傻事。
    张晚说:“我做梦了。”
    杨决问她:“梦到什么了?”
    “不知道,但是好像是不太好的梦。”
    “没事,梦只是梦。”
    那天半夜,杨决联系了一下班主任,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好说歹说了一通,最后还是给他记了个旷课。
    专业课的老师很严格,旷一次课就不能参加期末考。
    没办法。
    杨决回到病房,发现张晚脸色苍白,大口地咳嗽,她吊瓶的针管被拔了。
    他吓得立马扑过去按铃。
    “你别救我。”张晚一边喘息一边流眼泪,“你能不能别帮我了,我现在真的很累。”
    杨决把张晚抱在怀里:“你在学校不开心吗?是不是同学对你不好?累的话我们就不念书了,没关系。不念书也没关系。”
    她轻轻地摇头,抓着他的衣服哭。
    张晚的情绪太差了,杨决束手无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以防她再有轻生意向。
    第二天,张晚接了一通电话,杨决看着她接的。
    她接电话的时候脸上泛出隐隐约约的笑意,难得一见的温柔起来。所谓的温柔不是体现在那种娇滴滴的言行,而是对生活本身自然流露出来的温柔。
    给张晚打电话的是应学,她的英语老师。
    当天下午,应学就来了一趟医院。他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张晚自杀的事情。
    应学带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煮的皮蛋瘦肉粥。他带了一个核桃,已经敲开过的。应学灵活的手指把核桃轻轻一掰,果肉掉在张晚的碗里面。
    张晚用筷子搅了一下滚烫的米粥,夹起一块核桃放进嘴里。
    应学问她:“喜欢吃吗?”
    张晚说:“喜欢。”
    她把核桃嚼完了,抿着嘴巴,有点想妈妈了。
    “最近有没有在练诗朗诵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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