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季春山说完,他刚要对宋大公子介绍季春山,那宋大公子自己却先开了口。
    “这位就是季当家吧?”好不容易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重聚之情纾解的差不多了,在旁边腿都快站直了的宋棠不等叶清岚介绍,便开口道。
    “正是,宋大公子有礼。”季春山微微颔首。
    这宋大公子瞧着不过二十多的年岁,身形欣长挺拔,容貌俊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配上天生两头翘起的笑唇,虽有些风流相,但只看着却不惹人讨厌。只是虽说他帮了叶清岚不少,但一想到若不是他大庭广众下说出那般轻浮之言,才害的叶清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季春山便怎么都对他感激不起来。
    宋棠好歹大家出身,季春山虽有所克制,他却也感觉出一二,便拱了拱手,语含歉意道:“季当家客气了,还要向季当家告声罪才是,都是在下一时失言,才惹得小人起了贪婪之心,连累尊夫人受过,在下难辞其咎,心中着实愧悔。”
    见赵大公子竟真心实意地道歉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绷着脸,语气也和缓了些,道:“哪里,宋大公子……也算是性情中人,不过心直口快罢了,我知晓你并无歹意,还要多谢你对内子的相救。”
    “季当家客气了,季当家与尊夫人心胸海量,在下钦佩,着实感念。”宋棠之前便以向叶清岚致过歉,叶清岚的回答倒与季春山一般无二,这夫妻俩倒是同心同德。
    宋棠说完,却是又对身边一个端着个托盘的婢女示意了一下,那婢女便上前将托盘捧至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面前,随后掀开了遮盖的红布,只见托盘上却是整齐的摆放着五锭二十两重的银灿灿的元宝,五个便是有一百两了。
    季春山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宋大公子这是何意?”
    宋棠见季春山无动于衷的样子,笑了笑,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也是因在下而起,这几个小玩意,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弥补一二。”
    季春山皱皱眉,没有立刻回应,他看了身边的叶清岚一眼,见叶清岚只微笑对他点点头,便也微微一笑。
    对面的宋棠宋大公子见二人又开始眉目传情,不禁觉得眼睛有些疼,刷的打开了折扇,而后却听季春山道:“无功不受禄,宋大公子无需如此。”却是拒绝了。
    宋棠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又见季春山面色认真,知晓其所言为真,不觉心生意外。他见叶清岚和季春山二人虽样貌气度皆是不俗,但以二人衣着来看,也不过是寻常人家,不想面对一百两的银子,竟拒绝的这般干脆利落,倒是他之前看低了这二人。
    “也罢,”宋棠啪的一声合了扇子,对婢女示意后退,又道:“季当家与尊夫人高洁磊落,倒是我多此一举了,只是银子既不收,便请让在下派人亲自送二位回去如何?”
    季春山来前是才从车马行雇了马车的,闻言便要拒绝,不想旁边一直牵着马车的余八突然走了过来,对他道:“宋大公子一番心意,你便受了就是,也好让他安心些,至于这马车,一会我回去顺便还了就好。”
    “余八爷?”宋棠自是认识余八的,见他走近,却才认了出来。
    此时酉时过半,天色已经入夜,且又是个月隐星疏的天儿,只宋家别院前几个下人手里提着几盏灯笼,照亮着那方寸之地。之前季春山于昏暗光晕中一眼便看到了叶清岚,却是等不到马车停稳便将缰绳给了余八,自己便跳了下来。
    余八勒停了马车,却没有下来,他见季春山总算找到了人,且那宋大公子也如他所说未有为难,自己也算功德圆满,便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一直等着,见宋大公子送银子不成,还要送人,猜道季春山还会拒绝,便上前劝说。
    “宋大公子许久不见了。”余八笑道。他与宋棠也算旧识,便交谈起来。
    宋棠认得余八,叶清岚却是不识的,他见这位余八爷是同季春山一起来的,便询问地看向了季春山,“这位是?”
    季春山便向他解释道:“这位是余八爷,若不是他的帮忙,我也没办法找到朱旺,问出你的下落来。”
    叶清岚一听,当即要向余八道谢。余八却拦着他,反而向他感谢起来。
    叶清岚不解,季春山才告诉他,他们昨日遇到的那位老太太,就是余八的母亲。
    冬夜寒冷,且宋家的马车明显比车马行的马车舒适保暖,又挂着灯笼,走夜路也更稳妥些,季春山便也同意了。
    因着还有朱旺之事未解决,季春山便又和余八约好了再见的日子,然后便和叶清岚一起上了宋家的马车,由宋家的车夫驾着车,往安平村而去。
    载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的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完全看不到了,宋棠宋大公子才惆怅地叹了口气,悠悠道:“有美人兮,却已心有所属……”
    话音未落,便觉肩膀微沉,一件裘衣被披了上来,瞬间便隔绝了周身的寒意,一道熟悉的冷硬低沉的男声也在耳边随之响起,“夜深天寒,还请公子回房。”
    “……亲亲,我腿僵住了,你抱我回去吧。”宋棠脸上的惆怅顿时消了,他仰头看看夜空,却是说着便放软了身子向身后的男人倒去。
    那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做护卫打扮的男人,棱角分明,面容刚毅,略显风霜之色,对于自家公子对自己‘亲亲’二字的称呼,他面色不改,嘴上却语调毫无起伏的道:“公子,属下名言七。”语音未落,双手却已稳稳地接住了自家公子软倒的身子,而后打横抱起,便朝屋里走去,身后一众奴仆跟从。
    宋棠倚在言七坚实的胸膛前,舒适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呢喃着,“……嗯,七七,亲亲……”
    ……
    往安平村的大路上,车夫得了季春山的拜托,便将马车赶的快些,车厢内不免有些摇晃,但垫了极软和的垫子,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倒也坐得稳妥。
    叶清岚受了这一番折腾,又是迷药,又是担心季宁煦,身在宋家时却也始终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此时一切结束,双手被身边的男人抓在手里捂着,身虽疲倦,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一阵困意袭了上来,头抵着厢壁,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清岚,我……”季春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扭头,却见叶清岚倚着厢壁阖眼休息,便不自觉的息了声。
    车厢垫了软垫,但厢壁却没有,见随着车厢的摇晃,叶清岚的额头也随之磕磕撞撞,虽不重,却也是不适的。
    季春山叫了一声,叶清岚却没有丝毫反应,似睡熟了一般,他伸出手,轻轻伸在叶清岚的另一边肩膀上,微微用力,便将叶清岚的身子揽到了自己怀里,头枕着自己的肩窝。
    这么一番动作,叶清岚却也没醒,季春山下巴抵在叶清岚的头顶,抬头看着车厢顶,却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还好,你没事……”
    第49章 和离
    不到半个时辰, 安平村便已到了。
    叶清岚睡得熟了, 季春山不忍唤醒他,便直接将人抱下了马车, 谢过宋家的车夫后,便又径直抱着进了屋里, 放到了炕上, 又为其盖好了被子。
    随后他便准备去胡大夫家接季宁煦回来,谁知刚一转身, 手却被拉住了。
    “你要去哪?”却是叶清岚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却还有些迷蒙的样子。
    季春山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微笑轻声道:“我去胡伯家接煦儿,很快就会回来了。”
    一听是去接季宁煦,叶清岚眨眨眼,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起身对季春山道:“我与你一起去。”
    季春山知道叶清岚最是挂念季宁煦,便也依着他, 等叶清岚下了炕, 他又取出斗篷给他披上, 二人才一起前往的胡大夫家。
    此时夜已深,安平村大多数人家都入睡了,整个村子漆黑一片,却也是寂静而安宁,只胡大夫家还有些光亮。
    胡大夫一听见敲门声, 便片刻不耽误的出来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叶清岚,顿时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连声笑道:“回来了,好,好,回来就好啊。”
    “胡伯……”叶清岚微笑,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胡大夫身后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腿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爹爹——”
    叶清岚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季宁煦抱了起来,自己也心疼得瞬间红了眼眶,嘴里不住地哄着,“爹爹在,没事了,煦儿不怕,爹爹在……”
    季宁煦在叶清岚怀里却是哭得更凶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像是要把过去的那一个时辰内所有的惶恐害怕都哭出来一般。
    他虽然没看到叶清岚被带走的场景,后来清醒后季春山和胡大夫说话也避着他,可他也六岁了,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醒来后他便没见过叶清岚,后来季春山也走了,纵使有胡大夫在一旁陪伴安慰,但内心终究是惶惶不安的,只是乖巧懂事的天性使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直到此刻终于见到了叶清岚,他才再也忍耐不住的紧紧搂着叶清岚的脖子,发泄的大哭了起来。
    见季宁煦哭的撕心裂肺,叶清岚也是双眼泛泪,季春山心中自是疼惜不已,忍不住上前将一大一小都用力抱住,低声安抚起来,“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好一会儿,季宁煦的哭声才渐渐低下来,却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双眼已是哭的红肿不堪,叶清岚的心绪此时也稍稍平复了些,止住了眼泪。
    季春山见二人都平静下来,才轻轻放开了怀抱,转身对胡大夫道:“胡伯,谢谢您帮我照看煦儿。”
    叶清岚也红着眼睛,抱着季宁煦对胡大夫躬身,感激道:“胡伯,多谢您,我……”
    胡大夫忙一把扶起他,道:“煦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了。时辰不早了,不必多说,还是赶紧回家好好歇息吧。”
    又对季春山叮嘱道:“山子,夜路难行,好好护着岚哥儿和煦儿点。”
    季春山也知现在着实很晚了,也想快点带叶清岚和季宁煦回家,左右胡大夫的恩情他记在心中,日后自会回报,当下便不再多言,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胡伯,那我们就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嗯,嗯,我晓得,快回去吧。”胡大夫催道。
    等叶清岚再次胡大夫颔首行礼告别后,季春山拉了拉他身上的斗篷,将季宁煦也盖住,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帮他托着怀里的季宁煦,转身往家走去。
    季宁煦虽瘦小,但三个月来被季春山养的长高了些,也胖了不少,着实是有些分量的,叶清岚难免抱得有些吃力。
    季春山便道:“我来抱着煦儿吧,到家还得走一段呢。”
    天色暗,路不平,纵使季春山扶的稳,却也不敢走太快,季家小院又是在后山山腰稍下的地方,有一小段坡路,更是要难走些。
    叶清岚却摇了摇头,道:“煦儿已经睡着了,再动怕是会醒,我来就好,我抱得动。”
    季春山低头,见季宁煦果然是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两只小手却还紧紧地抓住叶清岚的衣襟,便只得作罢。
    回到了家,季春山点亮蜡烛,而后将季宁煦的小褥子小枕头都取出来铺好,叶清岚才轻轻地将他放下,又将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小心轻柔地掰开,最后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并细细地掖严实。
    见季宁煦虽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但睡得十分安稳,季春山轻声对叶清岚道:“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来?”
    叶清岚从下午被掳走到现在,晚饭自是错过了,只是一直绷紧着神经,倒也不觉得饿,此时季春山一说,才觉出腹内的确有些饥饿感,便点了点头,“好。”
    季春山微微一笑,低声道:“稍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嗯。”叶清岚轻轻应了一声,目送他出去。
    季春山先去后院取了不少柴火来,将连着东屋火炕的灶点着,又把早已熄灭的火炉也点起来,再放上锅,锅里加好水,然后才进了厨房,取了先前就做好的面皮和拌好的馅料,不大会儿,就包了十多个馄饨出来。
    端着生馄饨和碗勺以及几样辅料,季春山又回了屋里,此时屋里明显暖和多了,锅里的水也开了,正好下馄饨。
    不多时,当锅里的水再次翻滚起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便充盈在屋子中。
    季春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了炕桌上,一抬头,却见叶清岚倚坐在炕头,却是又睡着了。
    看着叶清岚眼角犹带红晕的恬静睡颜,季春山唇边带笑,眼中却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专注眷恋,若非今日之事,若非差点失去了叶清岚,他竟不知,自己竟对叶清岚如此在意。
    在宋家别院前看到叶清岚的那一刻,他对老天爷的庆幸与感恩,是两辈子都前所未有过的,也是在那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便已对叶清岚生了情,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深厚浓烈如斯。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叶清岚的脸,但才伸出一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僵在了半空,半响,他面露黯然,却是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睡梦中的叶清岚似乎若有所觉,他突然蹙了蹙眉头,似要转醒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未睁开,却先吸了吸鼻子,而后便喃喃道:“好香啊。”
    季春山见叶清岚张开眼睛,醒了过来,立时压下心头的失落黯涩,面上转而露出笑容来,道:“我还未叫你,闻着味儿便醒了,可见真是饿坏了。来,刚煮好的,快吃吧。”说着将汤匙递给了叶清岚。
    叶清岚似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只抿唇一笑,接过汤池便小口的吃了起来,一个馄饨下肚,又喝了口滋味咸香鲜美的汤汁,只觉一股热流从口中流入腹部,又涌向四肢百骸,全身都舒服了起来,当下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季春山见他如此,不自觉地露出温柔宠眷的笑意。
    叶清岚见季春山只一直盯着他看,自己却不吃,心中又冒出之前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跳仿佛也有些失衡,他不敢再看季春山的眼睛,嘴角却压不住的上翘,忍不住道:“你也吃啊,只看着我做什么?”
    “好,我也吃。”季春山笑得更温柔了,他说‘好’字时,尾音拉的有些长,恍惚带着一丝宠溺纵容的意味,直听的叶清岚耳朵隐隐有些发热。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完了馄饨,而后季春山收了碗勺,又端了温水来,二人漱了口,净了手面和双脚,便再无他事,灭烛歇息了。
    昨日那一番折腾,晚上又睡的那样晚,叶清岚和季宁煦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平常习惯的时辰醒来,季春山倒是起的早些,却也没叫醒他们。
    王小二每日总是几个孩子里第一个来的,今日也不例外,等他来了,却被季春山告知今日不上课,不仅今日,之后几日的课也停了,什么时候恢复,却也没定,只说到时再说,还让他去通知赵家姐弟。
    王小二满头雾水,但一听季宁煦还在睡着,也不想吵醒他,便只得先去了赵家。
    叶清岚醒来时,都已经是辰时之后了,他起了身,见外面太阳升的老高,就知早已过了往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辰。
    想到孩子们来时,自己却还在炕上睡着,叶清岚便觉得难为情的厉害,忍不住对季春山抱怨道:“都这样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孩子们来了,我却还睡着,真是……”
    季春山忙安抚道:“你别急,我早上已经让小二去通知赵家了,课先停几日,他们今日并没有来。”
    “停几日?为什么?”叶清岚不想季春山么竟决定停了课,他以为季春山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休息,便道:“我没事,睡了一晚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休息了。”
    季春山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你忘了,朱旺还在余八爷那,这事总得解决了,而且余八爷和他的几个兄弟昨日帮了大忙,我打算在醉仙居宴谢他们,到时你也要同我一起去不是。”
    “这是应该的,只是,却也无需几日吧?”余八等人自是要郑重感谢的,叶清岚对季春山的这个决定没意见,但这也不会花费数天的功夫吧。
    季春山沉默了片刻,才语气有些低沉地道:“……我打算买下季家老宅,给你和煦儿住,这样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和煦儿也不会再遇到昨天的危险。”
    这是季春山在经过了昨日的事后,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最终做出的决定。朱旺之所以能够轻易的闯进家里,掳走叶清岚,虽说是飞来横祸,却也有他疏忽大意的责任。
    季家小院在后山,离着村里有一定的距离,从前院便可俯瞰到整个安平村,而从村里,却也是能看到季家的小院。昨日朱旺来时还是晴天白日的,季春山相信村里不会没人看到他,不过是因为季家离着远,再加上季家平日里便有各种牛车、驴车、马车往来,村民们早已见的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且和季家无甚交情,便未曾过多的留心。
    季家的老宅却是在村子的正中央,和村长家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片不小的空地,空地正中却是一颗生长了不知多久的榆树,榆树下,却是常有村里人聚坐在一起闲聊打发时光。如果叶清岚和季宁煦是住在季家老宅里,那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人从老宅出入,都逃不过村里人的眼睛,也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光天化日便破门掳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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