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若心想:完了!看样子,兴安郡主不离婚也得暂时分居!以兴安郡主的性子来说,她不好过,旁人大约也别想好过。而自己这个被她视为眼中钉的人,只怕会日子更加难过。
    “那你快去看看郡主吧!不必担心我,我在屋子里好好的。”雍若连忙催着凤寥快走。
    她心里有一点乱,需要冷静一下。而且此时此刻,绝不能将凤寥拖在无尘居里,免得他落一个为女色不顾手足的罪名。
    凤寥点点头,从无尘居的后门快步出去,抄近路往寿安堂去了。
    兴安郡主出嫁之前,一直住在寿安堂后面的宝华楼。如今宝华楼住着柳家母女,沈太妃便让人将兴安郡主送到寿安堂的东厢房暂住养伤。
    雍若站在无尘居的院子里发呆:兴安郡主的婚姻还能够挽救吗?自己要不要客串一下婚姻咨询师?
    唉,兴安郡主天天都在家里,找她麻烦的机会太多了。不知道她养伤要养多久呢?
    将近三更了,凤寥才从寿安堂回来,一身的疲惫。雍若服侍他洗脸漱口,给他解了头发,与他一同躺着床上。
    凤寥这才给她讲了一遍今天发生在杨家的事。
    雍若听完以后傻眼了。
    杨世子为什么要当众在灵堂上杀人啊?
    杀人怎么说都是大罪。就算肖大娘是奴婢,主人杀奴婢可从轻发落;可那位杨七奶奶吴氏,却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啊!
    他这刑罚,怎么都轻不了吧?
    “杨世子为什么要这样做?”雍若分外不解,“他这……不像是冲动杀人啊!”
    “的确不是冲动杀人,他是早有预谋,早就想好了,要杀谁,怎么杀。”凤寥眼眶有些红,疲惫而沉痛地说,“这件事我从头看到尾,杨景岳一直很冷静,下手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我身边的护卫都不是庸碌之人,竟不能阻止他!”
    “他……他不知道这样会害了自己吗?他会被判死罪吗?”
    凤寥抓住她的手,紧紧捧在自己的掌心,放在自己脸侧,闭目道:“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开始给雍若分析法律问题。
    按本朝律法:主人杀害奴婢,减罪四等。若奴婢有过失在先,可再减一等。
    肖大娘是奴婢,且有重大过失在先,杨景岳故意杀了她,大约是个杖责六十到八十的处罚。
    吴氏却是正正经经的良民,还是杨景岳的堂弟媳妇。堂兄杀害堂弟媳妇,属于“十恶”中的“不睦”,量刑时会加罪一等。
    但因为吴家骗婚在前(哪怕是受人指使,他们也确实骗婚了,何况现在肖大娘这个指向幕后主使之人的线索被斩断,吴家只能自个儿扛了这个罪),吴氏婚姻的合法性会受到质疑,这件案子会不会被认定为“不睦”很难说。且骗婚之事直接气死了杨太夫人,杨景岳是为祖母报仇而杀人,这又是孝行,可以减罪。
    两罪并罚,综合一算,杨景岳大约是个流放一千里到三千里,或者绞监候的罪刑。永昌候受此事连累,轻则罚俸,重则降职降爵。
    “……杨景岳是郡主仪宾,对他的处罚,必须交由皇上裁断。”凤寥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此事毕竟是皇家有愧于杨家,而且杨景岳还斩断了此案中指向我姐姐的线索,保全了皇家和英亲王府的颜面,所以皇伯父一定会从轻发落。永昌候不会降职降爵,但世子得换人来做;杨景岳也不会死,但会被流放边地;杨太夫人和杨七,会有额外的死后哀荣……”
    雍若心里忍不住地叹息:吴家骗婚之事,是兴安郡主在背后主使;而在吴家……按这个时代的婚俗来说,许婚的是吴家父母,要不要参与骗婚也是他们在做决定,吴氏本人最多算个棋子,说她是从犯都有些勉强。
    可现在,反倒是吴氏这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生命的代价。她被各方面的权势压迫、利益角逐,碾成了粉末。
    杨景岳被流放,兴安郡主不可能跟到流放地去(就算她自己肯,沈太妃和英亲王也不会允许),那么不管这对夫妻是不是“和离”,都注定了分道扬镳。
    和离,兴安郡主就是失婚妇女。以她的性格、名声,还有杨家的覆辙在前,她要改嫁寻找第二春,只怕不容易。后半辈子,她要么开始过寡妇生活,要么如那位杨世子所言,养十个八个面首解闷儿。
    不和离,她同样是要么守活寡,要么养面首解闷儿。
    总而言之一句话:从今以后,兴安郡主拥有正常婚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了。
    作为幕后黑手,兴安郡主仗着皇族的身份,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这在雍若看来,是很不公平的。
    然而从兴安郡主大闹无尘居的癫狂劲儿和凤寥的转述来看,也许兴安郡主本人会认为:她和杨世子的婚姻彻底完蛋,已是不能承受的重罚。
    在这件事情中,自己和凤寥这对懵懂无知的路人甲乙,竟然是仅有的受益者。
    这中间的因果,还真是耐人寻味。
    “杨景岳犯下大罪,前途尽毁,还在我姐姐胸口割了一刀,顾忌着我姐姐的身份才没有下杀手。而我姐姐做的事,又是杨太夫人被气死的直接原因……”凤寥的眼眶中,泪光滢然,“这样的情况下,皇伯父恐怕会下旨‘义绝’……若若,我姐姐和杨景岳之间,已经彻底完了!”
    他平躺在床上,用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地流泪。
    雍若回忆了好几秒,才想起了“义绝”这个很陌生的词是什么意思。
    “义绝”,好像是由官府做出的强制性离婚判决,不管夫妻双方是否同意都会生效,一般是夫妻之间、夫族与妻族之间发生严重犯罪行为才会出现这种判决。皇帝下旨“义绝”的话,比和离更没有转圜余地,兴安郡主的这一段婚姻将真正、彻底完蛋!
    雍若心里乱糟糟地想:那位杨世子不惜犯下杀人罪,毁掉了自己的一生前程,难道就是为了摆脱兴安郡主吗?
    这结局,太惨淡!
    而从这件事,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在封建时代,皇权对于芸芸众生的巨大压力,也难怪那么多龙子凤孙会为了那个位置拼得你死我活。
    因为能不能得到那个位置,意味着从此以后是受制于人,还是高高在上地压制着天下人。
    她看着凤寥无比伤心的样子,只能抬起身凑过去,伏在他的胸口同时也抱住他,十分苍白地安慰他:“也……也许……皇上并不会下旨义绝呢?”
    凤寥连连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反抱着她,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将脸埋在她肩上,十分压抑地低声呜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凤寥的情绪才平复了一点,哽咽着对雍若说:“事到如今,我倒盼着皇上下旨‘义绝’,否则以我姐姐的脾气,怕是不会同意和离。夫妻之间闹成这个样子,她还顶着杨景岳之妻的名头有什么用?还不如断个干净……”
    他的情绪十分低落,语气尤其沉痛:“不管我姐姐做那件事原本是为了什么,可事实上,她做的那件事的确成全了我和你。这一点,我永远感激她。
    “可她自己却因此而遭受这样的打击,我……我真不知道以后要怎样面对她……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姐姐竟然如此不讲道理!她竟然将自己的不幸,全都归咎到你的身上!她以前还做过些什么?杨景岳如此怀恨、如此决绝,不惜血溅灵堂、自毁前程也要与她一刀两断,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吗?”
    雍若除了叹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也在想:杨世子和兴安郡主的婚姻,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听凤寥刚刚的转述,兴安郡主才嫁到杨家时,他们夫妻也称得上恩爱。那是真恩爱吗?
    她又想起了自己对杨世子前未婚妻死亡真相的怀疑。
    那位前未婚妻,是正常死亡吗?杨世子的心里,是否一直记挂着死掉的前未婚妻?
    可杨世子今日与兴安郡主在灵堂上决裂,人都杀了两个,却只字未提他的前未婚妻,是她疑心重怀疑错了吗?
    ……或者,杨世子不提,只是不想把事情扩大化,就像他竟然杀了肖大娘这个指向兴安郡主的重要人证一样?
    凤寥难过地抱着雍若,慢慢睡去,眼角仍有泪花。
    雍若躺在床上,想着杨家的事,想着兴安郡主,想着凤寥,想着自己在英王府的处境,难以成眠。
    第49章 生死赌约
    雍若一直想活得轻松一点, 一直在避免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被动局面。
    可是现在, 对她有敌意的人, 已经住满小半个英王府了。兴安郡主、杜嬷嬷母女及其背后黑手(很可能是沈太妃)、柳表妹……
    与强大的敌人狭路相逢, 大致有三种解决策略。
    一是打倒敌人, 踩着敌人的尸体走过去;二是打跑或吓跑敌人, 自己轻轻松松继续走;三是把敌人忽悠成自己人,让敌人拜倒在自己的王八之气下做小弟, 调转方向跟自己走。
    将敌人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脚, 这当然很爽。弄跑了敌人再轻松行走, 也是一种值得追求的高逼格选择。
    可这两种选择,都比不上将敌人忽悠成自己人那样有颠覆性、有成就感。想想看:无敌嘴炮不仅解决了敌人,还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多么令人向往啊!
    当然了, 收益与难度成正比。
    想把敌人忽悠成自己的小弟,难度远远高于前面两种选择。而且,也不是什么敌人都适合忽悠过来做小弟。
    沈太妃、兴安郡主、柳表妹都是凤寥的直系或旁系血亲。
    从利害的角度来说, 把她们忽悠过来做小弟收益最大,然而, 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也不愿意收那样的小弟。
    顾虑到凤寥的立场和心情, 她也不适合选第一种策略。剩下的, 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 而这也是极难的。
    通关难度辣么高, 若是一个月以前,她可能直接就放弃了。可现在,她却舍不得了!舍不得凤寥……
    雍若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腾了很久,思来想去,脑中不断闪过她与凤寥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亲昵的、纯真而美好的记忆……
    她将一只手撑在枕头上,用手支着头,借着透过账子的昏暗光线,看着凤寥朦胧的侧影,嘴角挂着一点既甜蜜又无奈的笑。这世间的好处,果然不会被一个人占尽了啊!
    在她与凤寥的这段关系中,她以前一直比较消极,不太想劳心费力地去争取什么、改善什么,随时做好了被分手的准备。
    可现在,她想要积极一点了!
    她想要把她和凤寥之间的缘分尽可能延续得长一点。
    这样,她在失去凤寥时,才不会为自己曾经无所作为而感到后悔。
    雍若正在琢磨对付兴安郡主的办法时,突然发现身边的凤寥开始僵硬颤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很明显陷入了梦魇之中。
    “容深,快醒醒!容深……”她握住了凤寥的手摇晃他,想让他赶快摆脱噩梦。
    凤寥剧烈地挣扎了两下,眼睛霍然睁开。朦胧的光线下,他看看雍若,又看看四周,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
    “若若……”凤寥声音嘶哑地叫了她一声,突然坐起身来,将她一把抱住,“若若,我又做噩梦了!”声音中带着一点哭腔。
    “梦到什么了?”雍若轻柔地问。
    “我……我又梦到……我又梦到我气死了母妃!”凤寥的声音微微颤抖,哭音更加明显,“母妃吐了一身的血,死不瞑目。二哥、姐姐、皇伯父、皇伯母,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骂我是不孝子,不配做凤家子孙……”
    说着说着,凤寥就流下泪来。微凉的泪水,滴落在了雍若的肩上,浸湿了她的中衣。
    雍若暗暗叹息一声:看来,凤寥昨天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居然又做起了这个噩梦。
    噩梦,往往是一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凤寥……精神压力太大了!
    “若若,我不想受母妃摆布,可我心里又很怕,怕噩梦成真,怕我真的将母妃气死了……如果真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向你保证。”
    第二天,英亲王府的众女眷都去探望兴安郡主,连已经另外开府居住的凤寥庶兄——平郡王凤宽夫妇也匆匆赶了过来。
    雍若也随大流地去了寿安堂报到。只是兴安郡主心情超不好,不大想见人,只有沈太妃、英亲王、英王妃进了她的屋子,其余人便都在院子里站着等。
    平郡王凤宽只比英亲王凤实略大一点,三十出头的样子,斯文俊秀,穿着一身九成新的郡王常服。
    平郡王妃看上去是一个十分温柔端庄的女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在寿安堂的院子里等候时,平郡王妃笑着打量雍若:“这就是雍美人吧?早就听说过你了,却一直不曾见过。”
    凤寥便朝她拱了拱手,笑道:“好教大嫂得知:雍氏已被封为恒郡王夫人,昨天刚下的诰封。”
    平郡王妃顿时笑道:“那可得恭喜雍夫人了!你过门不足一个月,就得了诰封,想来三弟费力不少。你定是三弟极为钟意的人了。”
    平郡王也笑着打趣凤寥:“三弟如今总算开窍了。日后再说起风月之事,就不用避着你了;我府里的宴会,你也不可再推托了!哈哈……”
    英亲王苏侧妃、英亲王陈夫人也过来恭喜了雍若,语气略酸。柳家母女恭喜雍若时,神情中看不出什么异样。
    林侧妃却只是朝着雍若含笑点了点头,便算是恭喜了。
    凤寥微笑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如今咱们先安静些,别吵了姐姐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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