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原为帝都,物资充裕,富庶民安,若在金陵能长任下去,不比在京城差。毕竟京城龙蛇混杂,多是权贵,想爬上去着实不易。况且金陵又是沈岳的老家,人情来往上面又会多一层助力。
    楚棠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信还说,十分念着表哥呢。”
    一口一声‘表哥’,说的真好听。
    霍重华自诩不是一个沉迷女/色之人,在楚棠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无非是随意找一个适合的女子,成婚生子,淡漠一生。
    可这寥寥可数的几次鸳鸯/雨露,就让他彻底否决了原先的认知。
    人生得意须尽欢才是应是明智之举。
    当然了,霍大人不会把这话招摇过市的表现出来,丫鬟端了温水和干净的棉巾进来,楚棠给霍重华擦脸上的水珠子。他本就比她高,她楚棠要踮着脚才行,霍重华就微垂下脖颈,“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今天早上离开之前,她还抱怨他扰了清梦,才过去五个时辰又盼着与他说话了?霍重华昨夜趁着楚棠茫然无措时,问她,到底心不心悦自己,小妻子却是闭口不提。这让霍重华很挫败,此刻看来,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楚棠给霍重华擦水的动作突然停了,反正他身子硬朗,淋了雨也不会着凉。
    楚棠拿出了今日收到的无名信,“你看!上面说我母亲还活着。”
    霍重华的目光在楚棠近乎雀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却转而接过信笺,皱了眉。
    楚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觉得这信上说的事有可能么?到底是给我寄的?而且此人是寄到了楚家,对方估计不知道我已经出嫁了。”
    霍重华薄唇动了动:也许正是知道她出嫁了,才会寄到楚家,而非霍宅吧!
    他眸光温热,哄孩子似的哄她:“这张纸是极为常见的澄清堂纸,且写信人笔迹过于工整,根本查不出是出于谁的手,你不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么?行了,别胡思乱想,专心生孩子要紧。”
    他凑过来想亲她,楚棠躲开了,小脸上的那抹雀跃也消失了,“怎么会呢?谁会这般无聊?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
    她后退了一步,且不说霍重华这种敷衍的态度就让她就觉得可疑,而且她昨天被他折腾到天亮,再要亲密,那会要了她的小命。
    霍重华不喜欢楚棠这个表情,不动声色的将信笺收好:“我会给你查一查,这总行了吧。”
    楚棠暂且信了,外面的丫鬟过来说,可以用晚饭了,二人这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晚上,霍重华虽有心取悦楚棠,但明显感觉到她心不在焉,避让了一会就直接拒绝了。
    霍重华:“……睡吧,明天我就着手去查。”
    楚棠闷声不吭,转过身子,给他留了一个背影,她就算只是个女流之辈,也能分辨旁人语气里的意思,霍重华根本就是不信她所说的话。
    霍重华看着她露出的脖颈盯了一会,长臂圈着她,直至耳边呼吸变得平缓清浅,霍重华才小心翼翼的起榻,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独独怕她了?不太想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到冷漠的神色……
    书房里点了酥油灯,灯火如豆。
    霍重华彼时在霍家时用度极受限制,他习惯了昏暗的视野。只是在寝房里,他顾及楚棠的眼睛,到了晚上,用的都是白烛。
    带锁的抽屉被打开,里面横竖放着几张信笺,同样的字迹,同样的纸张……那人还真是煞费苦心,饶是他如何防备,也是叫那人钻了空子!
    次日,楚棠醒来时,霍重华已经去上衙了,她虽对霍重华的敷衍存了意见,但嫁给他之后,还没正经伺候过他,就是每次用饭,连布菜都是他自己来。她这样的妻子要是放在世家当中,要算是无德了。
    青柳儿道:“四奶奶,四爷走之前交代了一句,这几日衙门里繁忙,四爷会留宿在值房,让您晚上莫要等他了。”
    楚棠:“……我知道了。”她一有事拜托他,他就不回来了?
    *
    接连五日,霍重华都歇在户部值房,楚棠除了料理铺子里的生意,楚家祖宅那边也经常走动,却是没有再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早上,黄家派人送了请帖过来,黄信之的长孙即将满月,邀请霍重华与楚棠去赴宴。黄信之虽与霍重华是同科的进士,但之前已经考了多次,家中又有人在国子监任祭酒,帝王有意钦点了探花,他算是本朝以来年纪最年长的探花郎,而霍重华恰恰相反,是年纪最轻的状元。
    不得不说,楚棠有时候想起霍重华,有种与有荣焉之感。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这人心机太过深沉,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瞒了她什么事。
    这一日,霍重华骑马回了府,楚棠在花架子下吩咐着丫鬟们描花样,他大步而来时,楚棠见他下巴长出了触手可碰的胡渣,清俊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成年男子的稳重内敛。
    霍重华:“过来。”他唤了一声。
    几日不见了,他又是这副样子,楚棠突觉几分陌生感,朝他走过去时,样子不太自然,却是被霍重华直接牵过手,往寝房走。
    楚棠:“你要洗澡换衣么?我让下人去准备。”她以为宫里的值房里不方便沐浴更衣。不然,霍重华怎么胡子也不刮。
    入夏有几日了,傍晚正是热的时候,寝房的门扇是开着的,霍重华低头去亲她,楚棠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的下巴扎了半边脸。
    楚棠:“你这是干什么?”她撇开脸,揉了揉被扎的生疼的地方。
    霍重华皱眉,这都过几日了,还记仇呢?
    “我查清了,是有人有意为之,当初你接连换了几个庄头,那些刁民是当地的地头蛇,不敢直接滋事,就想了下三滥的手段误导你,人已经被我处理了,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
    楚棠闻言,她找不到霍重华话里的漏洞。的确,小人是很难缠的,可真的只是这样?
    她难免失望,时常憧憬着母亲还在的画面。她自然不会当面质疑霍重华,只是轻嗯了一声:“嗯,我去叫人备水。”
    她表情极淡,转身要走出屋子,霍重华搂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抱住,走到桌案前,让她坐在上面,他站在她双腿之间,“不想我?嗯?”
    楚棠:“你别这样!外面还有人呢。”这个动作太突然,楚棠不由得懊恼。
    小妻子还是没有热情,与他几近燃烧的欲/望极其不匹配。霍重华也不想逼迫她,只是在他朝思暮想的粉唇上啄了几口,“好,我先洗澡。”
    楚棠听出来他嗓音暗哑,这个人不是传说中的不近/女色么?楚棠记得上辈子王若婉早逝,他便一辈子没有娶了,而且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子也无。她总觉得眼前的霍重华跟上辈子听说的那位阁老大人,很有差距。
    楚棠:“黄大人的长孙过几日满月,你要去么?帖子已经送上门了?我想着给那孩子准备一只长命锁,你觉得合适么?”
    黄信之从翰林院出来后,直接去了大理寺,官位不大,只是处理一些文书的闲职,不过只要能留京的庶吉士,将来总会有机会。
    霍重华的官位在他之上,其实,备什么礼都不要紧。
    楚棠的夏裳多半都是粉色或许其他浅色,她与霍重华成婚有好几个月了,胸口处愈发的鼓起,加上腰细如柳,这一搭配起来,单是视觉上就让人血液沸腾。曼妙玲珑,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让霍重华时常惦记。
    霍重华叹了口气:“黄大人连孙子都有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又扯到生孩子上去了,楚棠推他,自己从桌案上跳了下来,动作灵活,胸前的鼓起仿佛在调皮的跳跃,看的霍重华越发心痒,他知道楚棠有心事,这种事肯定不能勉强的,“你看着办,随意备一份礼就行了,正好那日沐休,你与我一同去。”
    到了晚上,霍重华平躺在床上,身下垫的是竹篾编织的凉席,屋子里还放了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霍重华还是热的夜不能寐,终于违背了自己的计划,将楚棠压在身下,哄了好一会:“同僚家中皆有孩子了,你也给我生一个。”
    霍重华身边没有旁的女子,生育子嗣是楚棠的本份,她就连拒绝的理由也找不出来了。
    霍重华又使出了新花样,楚棠再没有什么兴致,他很快也让她全身心的配合他。
    楚棠都快哭了,按理说只有头一次才会疼,这怎么还是忍受不住,到了后面只剩下求饶的份,抱着他的精瘦有力的腰肢喊他‘天乐’。
    霍重华很吃这一套,忙里偷闲道:“再叫两声听听。”
    楚棠被他逼到床角无处可躲,别说是叫‘天乐’了,让她喊‘祖宗’都行。
    夜里又叫了两趟水,外面守夜的丫鬟婆子从下玄月出来,熬到了月落枝头,屋子里才消停了下来,皆是暗道:幸好四爷时常忙碌,不然四奶奶哪能守得住?!
    信笺的事就那么含糊过去了,半月后,黄府的满月酒如期而至。
    霍重华带着楚棠到了黄家,先给她介绍了几个同僚的夫人,这才去与众人寒暄。
    楚棠亲自给黄大人的长孙送了见面礼,见那孩子小小的一团,嘴里还不时的冒着泡泡,十分可爱,她自己也想生一个。
    黄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体形略显丰腴,抱了一会长孙之后,就领着楚棠去酒馈处,“霍四奶奶也快十六了吧?”
    楚棠笑了笑:“嗯,快了。”
    黄信之有意与霍重华拉拢关系,黄夫人这厢对楚棠相当热情:“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你们年纪轻轻的,好生养。”
    楚棠又是莞尔,她也想生,大婚之后,霍重华虽不是每日都要求房/事,但每一次都能折腾一晚,按理说她应该快怀上了,楚棠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小腹处,心怀期盼。
    黄夫人作为家中主母,肯定还要招呼其他登门的女眷,楚棠入席之后,她就离开了。不多时,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靠近了楚棠,那男孩长的消瘦,面色有些蜡黄,但身上的衣服华丽,也不知道是谁家养出来的孩子。
    男孩问:“姐姐是不是叫楚棠?”
    楚棠一凌,“你是谁?”她本能的感觉到不对。
    那男孩又问:“姐姐到底是不是楚棠?”
    楚棠身边除了墨随儿和墨巧儿,还有霍重华的人,寻常陌生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因为方才是孩子,又是在酒馈上,故此没有人挡着。
    但这一问一答之后,其中霍重华安排的人当即就上前道:“哪里来的孩子?不得靠近我们家四奶奶!”
    楚棠打断了她的话,问男孩:“对,我就是。你找我?”
    男孩点头,却不再说话,将一份信笺塞在楚棠手里,转身立即就跑了。
    方才说话的丫鬟道:“四奶奶,您先不要打开,或许有诈!”
    有诈?
    这丫鬟的反应太过激烈,楚棠更加起疑,她没有顾及,直接打开就看,信纸上只有三个字‘康王府’。
    又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信!
    上回是说母亲还活在世上,这次是康王府,母亲和康王府能有什么关系?
    楚棠收好信笺,静等着筵席结束,她要好好问问霍重华,上次真的只是那几个庄头在背后捣鬼?那这次又作何解释?
    男席这边,有人在霍重华耳边低语了几句,霍重华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黄大人几人正与他说着事,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让霍重华突然不悦。甚至感觉到他脸上隐隐温怒。
    霍重华抱拳:“诸位大人,我霍某今日有事在身,就不做陪了,待他日得空,我亲自做东,宴请诸位。”
    言罢,他起身去了女眷处,带着楚棠离开了黄家。
    酒馈上的众人难免不解,但思及霍重华素来如此,时常目中无人,也只能各自眼神互动了一下,再无他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章,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113章 自处
    马车摇晃中,霍重华去扶楚棠,被她一手拍开。
    “啪”的一声,很响。
    霍重华倒不觉得疼,他却放在唇边吹了一吹,啧了一句:“夫人,你下手太重了,来,让为夫看看,你手有没有打疼。”这厢又抓着楚棠的手,接着吹。
    楚棠独自一人撑起楚家二房到如今,可不是表面的娇柔无知,霍重华有事瞒着她,这一点楚棠不能接受。
    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心盼着真相,他还给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总不能还可以嬉笑娇羞的和他谈论生孩子的事吧?!
    任霍重华如何胡闹,楚棠都不为所动。
    霍重华突然眉宇紧锁,他处处防备,一个不留神又出了岔子,事情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会轻易让她知道。
    不出几息,那痞雅风流的样子又冒了出来,笑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夫人莫要生气了,这双小手都打肿了。”
    楚棠闻此言,眼底闪现一丝喜色,所以说……她母亲这有可能在世上?不然,他认什么错?
    楚棠:“那我收到的这两封信是不是足以说明我母亲有可能活在世上?还有,为何康王府也扯了进来?你与康王走得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若一无所知,怎会想防贼一样防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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