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侧头,一顿。
    那女人把身份证落这了。
    上面的照片比本人年轻不少,扎着马尾,正冲人咧嘴傻笑,半点没有刚才竖中指时的气派。
    他抽走证件,瞥了一眼。
    祝清晨。
    呵,名字还挺小清新,压根看不出是个能在公共场合讨论生殖器的女人。
    严重的名不副实。
    薛定笑了一声,把证件揣进兜里,跨上摩托,在轰鸣声中朝着戈兰高地绝尘而去。
    那女人态度恶劣,还朝他竖个中指,如今他眼巴巴找上门去当活雷锋,也不知她领不领情。
    *
    戈兰高地是以色列和叙利亚接壤之地,千百年来兵家必争。
    战时的壕沟仍在,砖墙搭建的堡垒犹存。
    沿路不时有坦克开过,青年士兵在军车上朝她招手,笑容灿烂。
    祝清晨消了气,在距离高地几百米外的地方停了车。
    前路狭窄,开不上去了。
    她拧开瓶盖,咕噜噜灌了好几大口。
    将近一百块的矿泉水呢。
    她面无表情擦了擦嘴,一滴都不能浪费。
    高地风光无限,站在废弃多年的堡垒上俯瞰,山脚下是大片荒城。那里曾是叙利亚的城镇,昔日的文明在战后摧枯拉朽般被野草倾没吞噬。
    祝清晨取下墨镜,取下镜头盖,站在烈日里就开始摄影。
    来得早,高地上基本还没有游客。
    半张脸隐没在相机之后,广袤世界近在眼前。
    可惜拍了一会儿,变天了。
    以色列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能风雨大作。
    祝清晨在看见闪电的第一时间收起了相机,堪堪把背包拉链合上,雷雨就来了。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她狼狈而逃,好容易才在堡垒上找到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那是一个恰好能容进一人的狭小空间,四周是斑驳破旧的砖墙。
    她抱着背包把自己塞了进去,浑身都湿透了。
    近处风雨飘摇,远处雷声轰鸣。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水,听着风声雨声,忽然有些失神。
    大学毕业那年,她和苏政钦吵过一次架,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原因是两人早已商量好毕业后留在俞市坚持摄影,可临到头了,苏政钦的父母却非要儿子回北方考公务员。
    夹在父母的安排与女友的坚持中间,苏政钦为难不已。
    祝清晨从来都是个爽快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下冷静地分析说:“你先回家和父母商量,要么征得同意,回来摄影,要么妥协,留在那边当公务员。”
    苏政钦不可置信,“那我们呢?我们俩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一刻,素来温文尔雅的苏政钦也禁不住动了怒,“你是这么想的?走一步看一步?两年的感情说放就放,祝清晨,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绝情!”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就只想着让我留下来,从来没想过跟我走?”
    两人在宿舍楼底下站着,天边已有了风雨大作的趋势。
    天气预报说当晚有雷阵雨。
    祝清晨侧头望向远方,那是北边,北边是沧县。
    她那执迷不悟的母亲就在那里,每隔个把月就被花天酒地的男人揍得鼻青脸肿,留下烂摊子要她回去收拾。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跟苏政钦走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
    多少次一回家,看见姜瑜面上血泪交加,一边哭着骂那男人丧尽天良,一边宁死不离婚,她就恨不能把这些破烂事全都一刀斩断,从此干干净净抽身出来,苏政钦去哪她就去哪。
    可如果人的行为真的可以完全由心不过脑,那就好了。
    他们大吵一架,苏政钦负气离开,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
    坐在桌前发呆良久,却忽的听见室友推门而入,口中惊呼:“清晨,你怎么干坐在这?你家苏政钦在楼底下淋雨淋得都快昏过去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心脏仿佛被人攫住。
    “你,你说什么?”
    室友索性把她推出门,顺手把还在淌水的伞塞她手里,“有啥事两人好好说,别演琼瑶剧,赶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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