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青诧异难掩,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从她闪烁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很心动。
    我和颜悦色的对她说:“但是不好意思,即使你想认我做干女儿,我也打死都不会认你做干妈的。我过来就是想提醒一下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你说呢?”
    下一刻,夏青反应过来,脸刷一下就青了,我看到她扭曲着脸,两侧的脸颊因为咬牙切齿,肌肉都突了出来。
    我憋着笑,赶紧拉秦姝走了。
    直到上二楼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露台,我才彻底笑出声来。
    我把刚才那场大戏讲给秦姝,秦姝也跟着笑,伸手戳我腰上的痒肉,“周小哟你这张嘴,是真贱。”
    我点点头,深感认同。
    第二十八章 大四
    我和秦姝嘻嘻哈哈的笑完, 想起萱萱跟着容峥来的, 问她:“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还以为你会跟容峥一起来。”
    毕竟之前她说是跟容峥一起吃饭才认识舒念的。
    秦姝声音冷淡下来:“本来是准备一起来的……你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不来了,后来想起跟你约好了, 才又过来。”
    这样看她跟容峥确实不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的关系,我还想再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秦姝反而挥挥手示意聊点别的,“像你说的,你这个妈没想到是这样,心思沉、人也狠, 你继续在她眼前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提醒你, 要么你狠心一点把事情说出来, 要么离她远点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去。”秦姝见我不吱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上你太优柔寡断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从小没有妈妈, 心里多少有期待,但是她未必。你刚也说了, 她连亲手养大的女儿都能往外送,你不过是她身上一块掉下来随即被扔掉的肉, 更不用指望她对你好了。”
    我也跟着叹气:“这个我明白,她什么样,我也是早就看清楚了……只是要说真的把她害成什么样, 我下不去手。有时候我会想,她知道我是她女儿后,万一真的会对我很好,那我把真相赤.裸.裸的掀开,是不是反而做错了。”
    秦姝果断道:“如果下不去手,那就别再跟她有来往。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戳不到她的软肋,反而让她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刁难你。”
    “互相折磨吧。”我看秦姝刷的一下面无表情的看我,我笑着跟她讲:“上次去她家,我使劲往郑易身上瘫,把她气得啊,就差上来把我抓走,把许诺按郑易怀里了。”
    秦姝斜着眼看我:“不是我说的难听,狗咬狗一嘴毛这种事,有意思吗?周小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侧头看外面的阑珊灯火,春末时节连吹来的风都是和暖的,我心里却仿佛只有一团堵塞又凌乱的柳絮。
    “我不知道。”
    秦姝恨铁不成钢,我其实也很迷茫。
    我说:“我还记得大四那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是连在一起的……”
    节前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放假回家一趟。
    我当时忙于找工作,一门心思想着怎样进一个高端点的公司给老板当秘书,这样应该会有很多机会围观有钱人的圈子,从而打听到我缺失的那个妈。
    于是我拒绝了我爸。
    他没有多说什么,我甚至没有听出他的异样来,他照例嘱咐我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等,只是临挂断前再次问我,毕业后不打算回g市吗?
    我说,可能会先在h市待两年,然后再回去吧。
    那时我心里给自己定的期限是两年,如果两年都没有找到我妈,我就回g市陪着我爸平凡幸福的生活,也许会有小遗憾,但总归会渐渐遗忘。
    我爸说,呦呦,不要有太多执念。
    我毫无觉察,轻快的答他,我知道呢,爸你放心。
    再接到他的来电,已经是国庆节后,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我是警察,你父亲八天前在家中自杀了。
    他在床上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了八天,因为没有去上课,才被发现。
    那一段时间的事情我几乎从来不去回想,赶回g市时,那种心如刀绞的痛和喘不过气的自责,读到他遗书时的崩溃大哭和知道他二十多年抑郁病史的震惊与愧疚。
    这些都太过沉重,不符合他教给我的积极与乐观,也不符合他遗书里对我的要求。
    他写了好几页,压在已经僵硬的搭在肚子上的双手下。
    他说,不要后悔不要自责,他叫我回家时本就已经做好了了结的准备,只是想见我最后一眼,但是见与不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又说,从我决定去h市读大学时,他就知道,我心里放不下那个妈,他说她其实没有多好,见到了我未必会如预想的开心,他希望我可以放下,但是不会阻拦我,等我慢慢想通。
    还说,他的抑郁症并不全是因为夏青的离开,有因为对人性的绝望、对社会万象的悲观。夏青,大概是一根导火索,毁灭他心中的爱情,进而摧毁他的生活与世界观。
    他最后说,哪怕以后找到了夏青,也不要记恨,没有她,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好好生活。他做不到的达观开朗,希望我能做到,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能云淡风轻的一往无前。
    除了这些,他还把家里的财产、他的后事事无巨细的全部讲清楚,看到后面,我仍然不敢相信,他已经抑郁了那么多年。
    事后,我身心俱疲的回学校,那几个月消沉又懒散,有时候想人生就这样吧,浑浑噩噩过去,哪天不痛快了也吃瓶药睡过去,有时候想起他铿锵有力写下的一个个字,又觉得他放佛还在,时刻在对我耳提面命,要达观开朗。
    等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时,招聘季已经过去,我随便找了一家外贸公司便去上班了。
    离当初想要成为秘书窥探到上流社会一角的计划,相去甚远。
    再后来,在h市的两年过去,我没有找到夏青,却也没有回去。回去,就怕睹物思人,他带我去过的游乐场,带我吃过的麦当劳,带我买过新裙子的商场。
    却也没有想到,前二十多年倒过的霉,受过的伤,通通以金钱的方式补偿给了我。
    人一有钱就心思活络、不安本分,那些未竟的愿望,就又被提了起来。
    秦姝听的神色恍惚,看向我时,好似散发出了母性般的光辉,“大四那年我确实觉出你有些异常,但是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找工作,还以为你是压力太大。”
    我想起那时秦姝确实会请我吃饭,安慰我找工作不要着急之类的,现在想起来,心中仍然十分温暖,我笑着说:“你当时也好忙,忙着创业,一周见不到两三次。”
    我敛了笑说:“我爸去世前,我对我这个妈其实是有些期待的,后来我爸自杀了,我忍不住怪她,如果不是她虚荣贪婪,突然出走,我父亲不至于打击这么重。我确实优柔寡断,一方面是对她的幻想,一方面是对她的厌恶,可是偏偏我爸说了,不要追究,更不要因为他而记恨。”
    “这种不甘你能明白吗?”我问秦姝,“我爸叮嘱过我了,而且我也总在劝自己,不要计较那些过去了。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再关注她,远离她,但是一想到她过的很好,我们却死的死、活的痛,不让她难过我就觉得对不起自己和我爸。”
    秦姝沉吟了半晌,拨下了头发,无奈的说:“你这确实是纠结,你还没有想通。”
    “我当然知道这是纠结。”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然我翻来覆去的在说什么?问题是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秦姝翻了个白眼:“做了你四年室友,‘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你问过我无数次,从买哪个颜色的t恤到吃黄焖鸡米饭还是麻辣烫,根正苗红的天秤座。”
    我苦着脸说:“那求求你,再帮我决定一次,我该怎么办。”
    秦姝正色道:“呦呦,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帮你选。”
    我说:“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咱俩这条友谊之船,已经摇摇欲坠了。”
    秦姝明艳艳的笑:“希望是你先掉下河里。”
    我:“……”
    秦姝正要再说话,灯火通明的楼道外闪进来一个影子,是容峥。
    容峥松了口气说:“可算找到你了。”
    秦姝顿时冷了脸,抱着胳膊撇开头:“滚。”
    容峥转头示意我:“呦呦妹妹,帮帮忙。”
    我当然是站在秦姝这边的,但是秦姝偏着头不说话,我只能用眼神警告容峥一眼,从露台出去了。
    只是我刚出去,往楼梯方向走了两步,舒念居然从旁边出来了。
    我心里登时觉得不妙。
    果然,舒念面色平和的说:“抱歉,我本来也是上来找你的,在隔壁露台的时候听到了你们的聊天……这里露台都是通的,所以……”
    我这种时常有意无意偷听到别人说话的人,果然很容易遭报应。
    别人的含金量多少,我不知道,我这话,可是含金量巨大。
    我不动声色的问她:“你从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从你说‘互相折磨’开始。”
    我:“……”
    完了,这下损失惨重。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心想这人怎么能这样,现在又该怎么让她把听到的咽肚子里去,给1亿的封口费吗?她看上去不仅不像是缺钱的人,反而跟夏青她们早就认识。
    我正思考间,她突然笑了下。
    舒念说:“你不用紧张,我上来找你,本来也是想问你,你跟周浔生是什么关系。”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周浔生是我爸。
    她左右看了看在二楼徘徊的人,示意我跟她一起走。我们沿着二楼的栏杆往里走,栏杆外是一楼的天井,里面欢声笑语还能传过来。
    我侧头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郑易,他那双白色的鞋子十分显然。
    下一刻,他突然抬头,正与我对上。
    我脑子中一团混乱,一时呆愣了一下,舒念叫我,我才转身跟过去。
    二楼的最里面,有一扇玻璃门,门外居然是一个露天小花园。这里鲜有人来,可能大家都不没有意识到这里还别有洞天。
    到了门前,舒念就不再带我往里走了。
    她示意我透过玻璃门往花园中看,里面隐约站了一男一女,背对着我们。
    那个男人,站姿翩然倜傥,儒雅清隽,分明是许敬亭。
    第二十九章 争吵
    许敬亭身边的女人我看不出是谁, 他们两个凭栏赏景, 彼此对望着谈天说笑。不说两人动作有多亲密,但是那种朦胧的感觉,夏青看到估计一定会冲进去把人扒拉开。
    舒念将窗帘放下, 挡住了通往花园的门,她说:“许敬亭你应该认识吧?他旁边的人,是我姑妈。”
    我心里忍不住惊讶,但是想到她知道了我那些事, 又不清楚她有什么目的, 所以点点头, 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舒念意外的挑了下眉, 说:“你不想问点什么?”
    “想问。”我说, “我想问,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舒念偏了下头,笑了笑说:“跟你倒是没什么关系, 但是跟你……妈,夏青有关系。”
    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许敬亭要是出轨了,夏青可不就是有成为弃妇的可能。
    然而她又说:“当年如果不是夏青横插一脚, 我姑妈跟许敬亭的孩子估计比许诺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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