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啊,又不是没有走过夜路,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就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好了,一会就能回到了。”许秋阳抬头看了看医院大堂墙上的挂钟,“这会儿回去,没准还能赶得上学习会呢!”
    “不行。”罗建刚坚决地说,“你以前单独走夜路是因为还没有遇见我,现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我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呀!”
    “哪有这么严重,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脚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呀,回去也干不了活呀!”
    “那也得回去请个假啊,不然站长还以为我耍滑头骗他的呢,再说了,我这个样子回家,家里肯定会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撒谎又不好,不撒谎的话我爸肯定会打我一顿,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许秋阳笑了起来:“好啦,怕了你了,你打算怎么回电站?”
    “要不我去弄副拐杖?”
    “算了吧,自行车钥匙给我,我载你回去。”
    “你行不?我可有一百四十多斤,重着呢!”
    “放心吧,我能挑起一百五的担子呢!”虽然她看起来瘦小,可是力气是绝对不小的,从小干活练出来的。
    罗建刚拿出自行车钥匙和存放自行车的小牌子,让她自行去取车,然后又掏出口袋里的钱和粮票:“趁现在食堂里还能买到吃的,你先去买点儿东西吃吧,不然回到工地肯定吃不上饭了。”
    许秋阳看了看他手里的粮票:“我还是把自行车拿来载着你一起去吧,不然我买了饭菜也不知道怎么弄过来给你啊!”这个时候可没有一次性的打包盒,食堂里的碗筷也是不能外借的,除非自己带着碗去装,否则的话还真没法外带。
    幸亏县城不大,许秋阳一路小跑着出去,很快就把自行车骑了过来,先支在门口,一进大堂,就看见罗建刚和一个护士妹妹聊得正欢,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的,都快要挨到他身上去了。
    许秋阳气得牙痒痒的,这小子可真能拈花惹草啊!
    走过去在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罗建刚“唉哟!”一声,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看见她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书梅,我对象来了,不跟你说了,我们先走了。”
    那个被称作书梅的护士妹妹不太友好地打量了许秋阳一眼:“这就走了呀,真不用通知叔叔阿姨吗?”
    “真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扶你出去吧!”
    “不用不用!”罗建刚连忙说,“她扶着我就行。”说着拉着许秋阳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那你们慢慢走吧,我不送了。”护士妹妹明显也有点生气了,转身就走。
    许秋阳扶着罗建刚慢慢地往外挪:“看起来你行情还挺不错的嘛,到处都是你的好妹妹啊!”
    “不是,她就是我爸一个老战友的女儿,以前小时候见过几回,现在很久都没怎么联系过了,刚好遇上就随便说了几句,你千万别误会。”罗建刚赶紧解释。
    他刚刚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刚刚拧他那一下,可是下了狠手的,也亏她真下得去手!
    “行了,坐上去吧!”许秋阳把罗建刚弄到自行车旁。
    罗建刚还是担心她力气不够:“我想到一个办法,我推着车也算是有个支撑了,然后单脚跳回去就行了。”
    许秋阳好笑:“你少出馊主意了,这么跳回去还不得跳到明天早上啊,你愿意跳我还不愿意等呢!”
    让罗建刚在后座上坐好,她果然稳稳当当地推着车走了起来,两人先到人民食堂,一人花了一毛五分钱和□□票各自吃了一碗阳春面,然后继续上路。
    到了郊外人少的地方,许秋阳说:“你坐好了,我要上车了啊!”然后就在罗建刚的惊呼声中上了车,车身虽然摇晃了一阵,但很快就稳了下来,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
    她穿着裙子,自行车又是男式的,前面有一道横杠,其实不是太方便,不过天已经黑了下来,这路上又没什么人,事急从权,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许秋阳没有逞强,她骑车载人的车技确实不错,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她上初中的时候弟弟才上小学,那时候继母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可不是为了方便她上学,而是为了让她送弟弟上学用的。
    弟弟是个小胖子,才上小学一年级体重就比上初中的她还重了,还爱赖床,不拖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出门,许秋阳只好每次都是拼了命地骑车把弟弟送到学校,然后再自己赶去上学。
    时间长了,这车技就练出来了。
    可罗建刚不知道啊,这车比较高,他一个男人骑着正合适,对许秋阳来说,就有点儿太高了,每蹬一下脚踏,身子都要左右摇摆,纤细的腰肢就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晃得他心猿意马。
    这么细、这么软的腰,触感一定很好吧,罗建刚的心和手都在蠢蠢欲动,手都举起来好几次了,可就是不敢往下落。
    天色越来越黑,乡村的小道上没有路灯,今天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打算要呆到这么晚的,所以也没带手电筒,只能依稀辨着路的轮廓往前走。
    一不小心车轮就驶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狠狠地颠了一下,罗建刚一向擅于把握机会,当即就大声“唉哟!”了一声,双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突然颠这一下,差点儿没把我摔下去。”
    刚才的颠簸没吓着许秋阳,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他那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像是一枚发烫的铁钳,滚烫地钳在她的腰上,烫得她心慌意乱,车头一摆就摔倒了。
    可怜罗建刚刚刚搂上梦寐以求的小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销|魂的滋味,就被摔懵了头。
    幸好他是仰面摔的,没有给他本就脆弱的脚踝造成更大的伤害,两人正好摔在路边的草丛里,也没受什么伤。
    许秋阳一边爬起来一边忍不住抱怨:“你好好地坐着,乱动什么呢!”
    好不容易把罗建刚和自行车都弄了起来,一边拍着两人身后的灰土和草屑,一边觉得好笑,真是的,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场约会会有这样的收场呢!
    不过这样也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啊,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哪怕错过了学习会的时间会被站长批评,哪怕摔得一身脏还要在路边被蚊虫叮咬,可心里就是高兴。
    许秋阳推着车正准备继续上车前进,忽然被罗建刚结结实实地拦腰抱住,他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难得这么好的一个夜晚,再待一会儿吧!”
    许秋阳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他的怀抱坚实有力,带着淡淡的汗味,但一点儿也不觉得难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军奋战了那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有一个人从此可以依靠的感觉。
    希望从今往后,能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过了良久之后,罗建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走吧,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嗯!”许秋阳轻轻应了一声,跨上了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工地,索性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回到工地时间果然已经很晚了,学习会都已经结束了,大伙儿都回了宿舍睡觉,整个宿舍区一片黑灯瞎火的。
    许秋阳把罗建刚送到他的宿舍门口,让他自己跳着进去,罗建刚悄悄喊住她:“我还没洗澡呢!”
    “那你想怎么样?”
    罗建刚想了想,他也不能怎么样,便挥了挥手说:“我自己搞定,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单脚跳进宿舍,罗建刚把陈二胖给折腾起来了,反正去溜冰的主意也是这丫提出来的,出了事让他负这个责任理所当然,陈二胖没办法,只好唠唠叨叨地架着罗建刚去了洗澡房。
    在洗澡房刚好遇上也拎着桶过来洗澡的许秋阳,陈二胖猥琐地笑:“秋阳妹子,溜冰好玩不?”
    被罗建刚一肘子用力撞在了肚子上:“罗建刚你这是要人命啊!”
    许秋阳笑笑没说话,拎着水桶进了隔壁的洗澡间,不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罗建刚第一次觉得,原来水声也能让人从中体味出甜蜜和心悸的味道。
    “嘿嘿!”耳旁传来听着就觉着龌龊的笑声,罗建刚这才惊觉陈二胖这小子也在听着呢,连忙大声赶人:“你赶紧回去睡觉!”
    “不是,我走了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我自己能搞定,不用你管。”罗建刚不耐烦地说。
    这时里面传来许秋阳清脆的嗓音:“罗建刚,你别逞强!”
    陈二胖贼贼地笑:“是啊,别逞强啊!”
    洗完澡回到宿舍,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睡着了,安静的宿舍中只听得到一片深深浅浅的酣睡声,许秋阳摸黑往脸上和手上抹了点蛤蜊油,掀开被子正想上床,忽然闻到一股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漆树的味道?
    漆树有一种特别的刺激性气味,这种味道别人熟不熟悉她不知道,她自己对这个味道是特别敏感的,因为小时候曾经发生过贪玩碰到漆树,造成全身过敏的事,很是受了点罪,到后来她简直是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害怕,恨不得远远地避开。
    可是好好的被窝里怎么会有漆树的味道?
    许秋阳俯下身,认真地闻了一下,没错,真的是从她的被窝里散发出来的,她眯了眯眼睛,是谁这么恶毒,居然想出这一招来整她?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她也没有这个精神去计较,干脆直接钻进了杨雪珍的被窝里,跟她挤在一个枕头上。
    杨雪珍睡得迷迷糊糊的:“谁呀?”
    “是我,我今晚跟你睡。”
    杨雪珍一下子兴奋起来,人也跟着清醒了:“你怎么才回来呀,快说说,今天玩得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呀,就是去看了场电影,还去溜冰了。”
    “哇,溜冰你也会?”
    “不会呀,他教我的。”
    “那他拉你手了吧?怎么样,是什么感觉呀?”
    “嗯,拉了,就是有点紧张,心跳得很快。”许秋阳也不介意跟好姐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杨雪珍在她耳旁悄悄地问:“那你们亲嘴了没?”
    许秋阳用力捏了她一下:“说什么呢,当然没有!”
    “唉呀,就说说嘛,亲嘴是什么感觉呀,真的要把舌头也伸出来?”
    “都说没有了,你胡说些什么呀!”
    两人笑闹了好一番才又睡下,许秋阳心里存了点事,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先小心地把自己的床褥被套都拆了下来,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晾了出去。
    然后绕着宿舍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地在宿舍后面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漆树的枝叶,那散落的树叶都被□□得不成样子,看来在她的被窝里没少折腾。
    许秋阳蹲下来,捡起了一个粉红色的塑料发卡,果然是她啊!
    昨天晚上许秋阳就在想,到底是谁跟她那么大仇,要用这种法子来害她,想来想去,这儿唯一跟她结过仇的也就是严爱花了,那人怨自己抢了她念广播的工作,最近每次见到没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
    真是的,许秋阳冷笑,自己还没跟她计较抄袭的事呢,她居然还怨上自己了,可见这是多没有自知之明,自己凭本事得到的位置,难道还能让给你不成?
    这个发卡严爱花经常别在头发上,还曾经跟别人炫耀过,这是她某个亲戚从省城带回来的,可值钱了,别人想借来看一下都不肯的。
    这次肯定是做坏事的时候慌慌张张,不小心掉在这儿的,按她的性子,待会起床之后发现不见了发卡,肯定会回来找。
    许秋阳双手一用力,把发卡从中折断,随手抛在地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别人若是对不起她,她也是要报仇的。
    许秋阳回宿舍去拿了手套和镰刀,她知道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一棵漆树,平时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碰不得,等闲不会去靠近,不过严爱花那种五谷不分的城里大小姐,能认得才怪呢!
    小心翼翼地砍了一把漆树的树枝,为了以防万一,还把有辨识性的树叶全都削去了,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枝干,再找一根草藤规规矩矩地绑好,放在严爱花去找发卡的必经之路上。
    别人她不知道,但就凭严爱花这种喜欢偷奸耍滑的性子,看见路上一捆无主的树枝,肯定是要据为己有的,能顶她两天要上交的柴禾量了呢!
    许秋阳做完这一切,去河边把手套也洗了,身心舒爽地回到宿舍,别人才陆续开始起床,严爱花果然在找发卡:“我的发卡呢,你们谁拿了我的发卡了?”
    许秋阳接口:“你说话也先过过脑子,哪能一开口就说我别人拿了呢,就不能是你自己掉的?”
    这话一出,别人也回过味来,纷纷抗议:“就是,谁拿你东西了,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冤枉人!”
    严爱花上上下下打量了许秋阳一番,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她怎么还是好好儿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天下午趁宿舍里没人的时候,她把漆树的树枝扔在许秋阳的被窝了揉了一通,然后怕被人发现,慌慌张张地抱着揉过的树枝扔到了宿舍后面,可能就是当时跑得太过慌张了,把发卡也掉在了那儿。
    顾不上疑惑许秋阳为什么没事了,严爱花匆匆跑了出去,先找到发卡再说。
    结果发卡是找到了,可是断成了两节,严爱花心疼得要命,当然把账又记在了许秋阳的头上,要不是因为她,发卡又怎么会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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