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爱花这才发现自己干的糊涂事,急急忙忙拿起抹布:“我,我这就去洗。”
    罗建刚皱着没说:“赶紧收拾,别磨蹭了,下次可别再开小差了,要实在是不想干呢,也可以跟站长说,让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他这个组长当的也有够不省心的,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把他们打包都送回去,省得整天只想着怎么偷懒。
    “我,我知道了。”严爱花委委屈屈地洗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也不敢再磨蹭了,跟其他几个人一起把饭堂收拾好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小伙子也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
    饭堂里终于清静下来,只剩下貌似镇定的罗建刚和他一颗跳得有点过快的心。
    其实很多农村人本来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以前在地里干活,中午谁还回家睡觉啊,还不是在地头上吃了饭就继续干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侍弄一下自留地里的庄稼呢。
    来到这里以后,每天中午吃完饭以后都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休息,倒是慢慢养成了城里人午休的习惯了。
    许秋阳在铺位上躺了一会,等身旁的杨雪珍和邓淑美都睡着了,这才悄悄地爬起来,来到安静的饭堂。
    “来啦?”罗建刚一见她进来,马上站了起来,帮她拉开旁边的凳子,“快来坐。”
    许秋阳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他:“昨天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清楚吗?”
    罗建刚微微脸红着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要不你再给我说一遍?”
    许秋阳就知道会是这样,当下便耐心地讲了起来,罗建刚手里拿着笔,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一些重点。
    可是听着听着免不了又发起呆来,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长得也好看,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嘴型长得这么好,颜色也是粉粉的,看着让人想去咬一口。
    许秋阳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吗?”
    罗建刚连忙低下头:“听着呢,你继续说。”
    许秋阳看了一眼他的笔记:“算了,我倒回上一段重新开始讲吧!”
    这次罗建刚不敢再分神,认认真真地听她把一节课的重点内容都讲了一遍,然后再虚心地请教了几个问题,午休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
    许秋阳刚回到宿舍门口,杨雪珍就从里面走出来:“秋阳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我刚一醒来就不见你了,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许秋阳“呵呵”一笑:“睡不着,就起来了,走吧,快去上工了。”
    工地上一直都是一片充满干劲、热火朝天的场景,这段时间他们的工作任务是要修建通往前池的阶梯,前池建在半山腰,作用是把高处流下来的水全都聚集到一块,然后通过一条巨大的管道冲下来,带动山下机房里的机组,利用水流的动力发电。
    在建前池之前,首先要把通往山上的路给修好了,因为以后每天都要有人到上边巡视的,所以按照规划是要修成阶梯,先把砖块垒起来,然后铺上一层水泥。
    许秋阳她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往山底下运砖块,然后再由几个男的把砖块给挑上去。
    这活儿对她们来说挺轻松的,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一个下午一下子就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杨雪珍刚刚说了一句:“昨晚都闹成这样了,今晚的识字课应该不用上了吧!”
    小眼镜廖志涛就来讲通知了:“今晚扫盲班继续上课,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脸盆带上,盆里装点沙,不用太多,能盖住盆底就行,再捡根小棍子来。所有人都要参加啊,站长说了,要点名的,谁不到就按旷工处理,扣工钱。”
    饭堂里一片叫苦声,还有带脸盆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到了时间,大伙儿还是“叮叮当当”地敲着脸盆三三两两地进来了,工地上什么不多,沙子是最多的,有人贪心,装了满满地一脸盆沙子进来,还开玩笑说:“这该不是让咱们练铁砂掌吧!”
    最后罗建刚像没事人一样进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都不想上识字课!”
    下边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
    “其实我也不想来,但被站长逼着,没办法,这样吧,我也不教你们识字了,咱们先来讲个故事吧!”
    听故事啊,这个好,个个都伸长了耳朵。
    罗建刚不知道自己讲故事也能讲这么好,中午听完许秋阳的故事以后,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遍,直到能在脑子里完完全全地复述出来完全不带卡壳的才敢来上课,还生怕有人会不爱听,来给他捣乱。
    不过现场的情景倒是比他想象得要好,就连平时最爱睡觉的那个也把眼睛睁得溜圆在听他讲故事。
    故事讲完了,也顺势学了几个象形文字,罗建刚要求大家用小木棍在脸盆里学写刚刚学习的几个字,大伙儿觉得好玩,也都纷纷地写了起来。
    小眼镜来通知的时候没讲清楚木棍的用处,有人捡的不是手指头那么细的小棍子,而是手臂那么粗的大树枝,往脸盆上这么一比划,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赶紧又跑出去找小木棍。
    总之这堂课上到最后虽然有点热闹过头了,但总体效果来说还是很好的,还有不少人主动举手:“罗老师,快来看看我这个字画得像不像?”
    下课之前罗建刚问了一句:“这识字课,以后还要不要上啊?”
    “要上,当然要上!”这是发自群众最真诚的呼声,早在罗建刚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意识到了,不认识字有多不方便,自己想记点什么记不了就算了,生产队里贴出来的通知和公告什么的也从来都看不懂,还得央求别人念给自己听,万一别人长了个歪心眼,特地给自己念错了也不知道。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识字好啊!原来是觉得识字太难了不愿去费这个心,可是今晚这一堂课,却只是让他们觉得好玩了,要是以后的识字课都是这样玩,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许秋阳也觉得很高兴,罗建刚这人悟性还不错,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按照她的方式去讲,到后来就越来越多地加入了自己的东西,讲课之余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觉得比她的示范课还要有意思一些呢!
    这识字课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开展下来了,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大伙儿的学习热情也越来越高了,各组之间还自发开展了认字比赛,每次吃完饭就聚集在一块儿,互相写了字让对方认,哪一组认识的字多哪一组就是胜利,输的那一边得帮赢的那一方洗碗。
    当然这种活动一组是从来都不会参加的,他们组里面识字的人本来就多,也看不起咋咋呼呼的农村人,他们组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就是花痴一下罗建刚在黑板前的英姿,并且怂恿一下暗恋罗建刚的严爱花快点去表白而已。
    坐在一旁的杨雪珍听到这些话,不屑地“切!”了一声,低声说:“真不要脸,不就是长得脸白了一点嘛,还以为自己有多美呢,给咱们秋阳提鞋都不配!”最后拖长了声调,“秋阳,我说得对吧?”
    许秋阳正拿着棍子在沙盆里勤奋地练字,她这段时间在人前都很努力地装出一副刻苦的样子来,这样她什么时候把真本事露出来了才不会显得太突兀。
    听了杨雪珍的话,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别胡说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雪珍“哼”了一声,不满地说:“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你现在每天中午都不睡觉,干嘛去了?”
    许秋阳吓了一跳,字也不写了,拉着杨雪珍问:“你知道什么了?”
    杨雪珍气呼呼地说:“还不是你每天中午都让罗建刚给你开小灶的事,快说,你私底下跟他学了多久了?”
    许秋阳一颗心落到了实处,这个误会好啊,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对呀,我就是爱学习嘛,刚好他也乐意教我,怎么,你不乐意啊?”
    “我怎么敢不乐意啊!”杨雪珍撞了撞许秋阳的手肘,“哎,我问你啊,他对你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啊,不然的话怎么连午觉都不睡,每天中午专门花时间来教你?”
    “没有的事,人家这是乐于助人,你不是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雪珍撇撇嘴:“我看呀,他对那人也没有多喜欢,现在说不准已经变心了,转为喜欢你了呢!”她发现许秋阳的秘密已经有些天了,那天她中午多喝了几口汤,午觉睡到一半的时候肚子胀醒了,发现许秋阳不在,当时也没多想什么,就出去上厕所了。
    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饭堂那边走了过去,然后就见到了两人并肩坐在桌子前,一起看着桌子上的纸在说着什么的样子,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空气里弥漫着的粉红气息却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得到。
    当时杨雪珍的心里酸酸的,难过得要命,不过这心酸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罗建刚可能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姐妹,而是好姐妹居然有事情在瞒着她。
    她当时就冲回宿舍把邓淑美拉起来,让邓淑美陪着她一起去找许秋阳算账,之前因为有罗建刚在,她自己一个人不敢进去,可没想到一向听话的邓淑美这次居然劝住了她:“我想秋阳姐要瞒着我们肯定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吧,再说咱们这样冲进去秋阳姐多没有面子呀!”
    杨雪珍居然也真的被她劝住了,她垫高枕头好好想了一下,她相信她们之间友谊的真诚,可是为什么以前跟自己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会瞒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呢?
    仔细想想,似乎许秋阳每次瞒着她的事情都跟罗建刚有关呢,难道是她以为自己对罗建刚还余情未了,怕自己看见她跟对方一起会不高兴,所以才特地隐瞒的?
    其实杨雪珍对罗建刚的那点小心思早在上次表白失败之后就偃旗息鼓了,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自然很容易就能走出来,倒是许秋阳,这姑娘虽然不声不响的,但对感情却没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说到底都是罗建刚这个人太可恶了,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还要对许秋阳那么好,这不是摆明了想要一脚踏两船吗?
    不行,一定要提醒许秋阳注意一下才行。
    可是有好几次杨雪珍想开口跟许秋阳提这个事的时候,看见她神采飞扬的脸,才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许连许秋阳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陷入热恋中的模样了。
    她这么开心,怎么忍心泼她的冷水呢?可是如果不点醒她,任由她越陷越深,到最后受到的伤害只会越大。
    杨雪珍这些天为了这事吃不香睡不着,可许秋阳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居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直到今天,杨雪珍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秋阳啊,我觉得你还是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许秋阳手里的木棍无意识地一下下划着盆里的沙子:“嗯,我先想想。”
    其实许秋阳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人家什么表示都还没有呢,就这样贸贸然地去问,会不会太突兀了一点?万一是人家一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呢,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杨雪珍会认为罗建刚对她有意思,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事实上每天中午是自己在帮助罗建刚备课,而不是罗建刚帮自己补习啊!
    她觉得两个人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挺好的,轻松又舒服,要是真的说出来,只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皆大欢喜,另一个就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说到底许秋阳的心底里还是有点儿自卑的,从两个人的各种条件来看,都是第二个结果的可能性大一点,所以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贸然的冲动打破了现在这种难得的平衡。
    这个晚上轮到许秋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了,翻到这边叹一口气,翻到那边又叹一口气,然后,就听到了邓淑美幽幽的声音:“秋阳姐啊,雪珍姐都敢去问,你怎么就不敢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她一个来自未来的自由灵魂,就算从来没谈过恋爱吧,但起码小说电视看了一大堆,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居然连一个七十年代年轻单纯的农村姑娘都比不上,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你看人家杨雪珍多爽快,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就主动去跟人家说,问明白了别人对自己没意思,马上就放下了,依然快快活活地过日子,现在她跟小眼镜打得火热,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两人就真的谈起对象来了呢!
    可是自己呢,明明是心动了,却又不敢承认,只会一个劲地找借口,也不看看如果站长指定的是另外一个人当老师,她会有这个耐心一点一滴地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吗?恐怕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会嫌费力气吧!
    所以,为了明天晚上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许秋阳决定,明天中午一定要鼓起勇气跟他说清楚。
    第二天中午,罗建刚照例在饭堂等许秋阳,自从许秋阳帮他备课以来,每天中午这接近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是他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美好得他只敢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这份美好就像一颗美丽的肥皂泡,只要他一个不慎,便会破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每天都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听着她用软软的嗓音讲着动听的知识,用纤细的手指给他写下每次上课的要点,看着她在阳光下光洁的小脸,真盼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大概是心怀鬼胎的缘故,许秋阳今天从一进来就开始心慌意乱,根本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跟他随意地相处。
    罗建刚倒是自然得很,像平常那样顺手拉开身旁的凳子:“来了?”
    许秋阳慌乱地坐了下去,不知怎么的凳子居然歪了一下,她整个人身不由己地朝罗建刚那边倒了下去,恰巧就撞在了他的怀里,罗建刚伸手轻轻一揽,就把她给搂住了:“小心点儿。”
    许秋阳整张脸都烧得通红,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万一他要以为自己是故意的怎么办!
    罗建刚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美人入怀的感觉真好啊,软软暖暖的,还隐隐带着一股馨香,真是不想松开啊,可惜还是不敢,无数次想要对她说出表达爱慕的话语,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最害怕的,就是万一说了出口,会不会连每天中午的美好时光都会失去。
    许秋阳的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连嗓音都变得沙哑:“那个,我们开始吧!”提起笔在纸上书写起来,不行了,那些话她真的问不出口,她现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仅仅能够控制自己写字的手不要发抖而已。
    没错,她就是一个怂货,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不管了,反正她就是做!不!到!
    其实罗建刚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他现在全身的血液至少有一大半没有供应到脑子里,他能够勉强自己还能够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听她说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她说的是什么,不好意思,真的分不出精力去想了。
    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个小时是怎么熬过去的,许秋阳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哑着嗓子问:“你听明白了吗?”
    罗建刚胡乱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明白才怪呢,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许秋阳有点慌张地站了起来:“明,明天休息,我,我们的课也先暂停吧!”真是没出息透了,居然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好,好的。”看来罗建刚也好不到哪里去,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把身后的凳子也给撞翻了,手忙脚乱地去捡,许秋阳趁机跑了出去。
    还没到上工时间,许秋阳跑回宿舍,缩在床头,喘息了好久才让心跳平静下来,然后懊恼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唉呀,真是没出息啊,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怎么就能紧张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就是一不小心接触了一下而已,多正常啊,在那种情况下换成哪一个人都会这样的,有什么好激动的啊,当初他还背过自己呢,当时也没有这种心跳过激的感觉呀,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第35章 心意
    许秋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知道在临走之前说了第二天上课暂停的话, 她的确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心情了, 她现在不要说见面了,只要一想到他都会心跳如雷,甚至能感觉到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在这种情况下, 再让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地跟他见面,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所以杨雪珍说她们家亲戚家的新房入伙, 问许秋阳要不要一起去吃酒的时候, 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当然要去呀!”
    然后杨雪珍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一句:“你今天问了没有啊?那罗建刚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秋阳心里一抖,还不容易放开了些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今天还没来得及,过两天吧!”
    杨雪珍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她一把:“你倒是爽快些呀, 实在不行我帮你去问吧!”说完作势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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