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们怎么在这儿?”忽然听到罗建刚的声音。
    “没,没事。”严爱花慌慌张张地说。
    “没事就快点回去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我们这就走。”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五组的许秋阳?”
    “没有啊,你找她啊?”
    “嗯,我再到别处看看。”
    听到外边的脚步声远去,许秋阳趁机悄悄地溜了出来,找到自己的饭缸,蹲坐在一块石头上吃起饭来,工地的简易厨房也修好了,终于可以吃上现蒸的白米饭了,公家的白米饭就是香,不要菜她也能吃上一大缸。
    一个被掏得半空的玻璃罐出现在她面前:“喏,还有点咸菜,要吃不?”
    许秋阳看了眼罗建刚:“你还带菜来啊?”
    “嗯,就剩一点,我也懒得存起来了,你要吃就吃,不吃我拿给别人了。”这是昨天刘玉梅给他装的那瓶咸菜焖冬笋,原本还说可以吃上几天呢,没想到今天一拿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好不容易虎口夺食留下来了这一点儿。
    “吃,当然吃了。”许秋阳不客气地拿起玻璃罐子,往自己的饭缸中拨拉咸菜,刘玉梅做菜的时候放了很多五花腩,油水都留在缸底呢,还没入口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味。
    “你不吃吗?”
    “我早吃过了,还等你啊!你都吃完吧,顺便帮我把罐子也洗了。”
    许秋阳不客气地把里面剩下的菜都吃掉,看见里面还是油汪汪的,就这么洗掉太可惜,便到大水壶那儿倒了点儿热水,把罐子好生涮了一遍,当成汤喝掉。
    最后拍一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啊,吃饱了。”
    罗建刚把头转到一边,他都不忍心看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
    许秋阳乐颠颠地去洗碗洗罐子,罐子底还有油,沾了她一手,只听她懊恼地说:“早知道还有那么多油,就多涮一次来喝了,真浪费!”随手从河里拔了些水草,再加上一些河沙,把玻璃罐子擦洗得干干净净。
    “对了,罗建刚,那个去广播站的事儿。”
    “怎么样?”罗建刚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我想过了,还是不怎么想去,真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帮我跟那边说声抱歉了。”
    罗建刚莫名地感到一身轻松,欢快地笑了起来:“那有什么,我明天去跑一趟就得了,其实那地方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咱们这儿自由自在。”
    “你真的觉得这儿好,不觉得我傻,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傻什么啊,你自己也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跟你说,你要是去了广播站,那就是个小虾米,里面谁的来头不比你大啊,谁都可以欺负你,哪像咱们这儿啊,都把你当宝似的捧着。”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
    “嗤!”罗建刚笑了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宝了呀!”
    “许秋阳,快过来,帮我把这锅拿去洗一下,真是的,一个个吃完了就知道拍拍屁股就走,没个有眼力见儿的。”说话的是长得胖胖的炊事员,他着急着快点收拾完了好跟站长的车回县城,不然的话靠双腿慢慢走,得走到明天早上去。
    “来了!”许秋阳乐颠颠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周大哥,这儿放着我来收拾,你快回去吧!”路过那块力争上游的小黑板的时候,看到他们组的名字“艳阳天”又是排在最前面,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炊事员老周一边上车,一边笑呵呵地对彭站长说:“小许这姑娘不错。”
    “嗯,没错。”彭站长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杨雪珍又给许秋阳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们村组织全体社员一起听广播了。”
    “啊?听什么广播?”
    “就是讲你的事迹的广播啊!上头特地发了文件,要组织所有的群众一起来听呢!”平时的广播一般只有家里有收音机而且喜欢听这个的人才会听,村口的大树上虽然也挂着大喇叭天天播放广播,但真正有没有人听进耳朵里去,那就很难说了。
    许秋阳的文章交上去之后,县委宣传部十分重视,当即就下了文件,要求全县人民共同学习。
    其实上边一直都在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可是这方面在城镇里还好些,下到下面的基层农村,各种娃娃亲、换亲之类的包办婚姻还是屡禁不绝,而且甚至连受害者都把这当成是十分正常的事,只说自己命苦罢了。
    这些东西管又不好管,除了劝阻,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能把人捉去坐牢了。
    因此出了许秋阳这样的一个典型,当然要抓住时机,好好地宣传一番了。
    “那别人都知道讲的是我家的事了吗?”许秋阳担心的问。
    “怎么能不知道啊,你妈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儿扔石头把咱们村的大喇叭都给砸了呢!哦,她还说要打死你呢,这两天你当心点儿啊!”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这件事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今晚跟你回去一趟。”
    “你要回家?不行吧,你就不怕回去就出不来了?”杨雪珍不放心地说。
    “那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到这里来闹,那我就真的是全部脸面都丢尽了。”许秋阳无奈道。
    “那行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怕也被我妈打了啊?”
    “要真的打起来,那我就跑呗!”
    气得许秋阳去掐她:“你还讲不讲义气啦?”
    ☆、23.回家
    许秋阳从朱朝盛那儿知道, 他们村也开了社员大会, 学习了广播的内容,他们村的村干部还专门找过王瘸子,狠狠地批评了他。
    朱朝盛让许秋阳放心,最起码近期之内, 王瘸子是没那个胆子再找她的麻烦了。
    许秋阳便放心了一些, 这样一来,李桂芳应该也不会再怎么为难她了吧!
    下午收工之后,大伙儿照常在工地厨房里排队领了饭,今天吃白米饭和水煮大白菜,每人一勺米饭, 上面再连汤带水浇上一勺大白菜,大白菜里放了猪油渣, 面上飘着一层油花, 比平常在家里饭菜一年到头见不着一粒油腥要好多了。
    大伙儿西里呼噜地吃得可香。
    平时吃完饭杨雪珍他们都会比较急着回家, 毕竟现在天黑得早, 回去得太晚的话夜路不好走。
    邓淑美一向是跟着杨雪珍的,今天杨雪珍不走, 她当然也乖乖地等在一旁。
    她们不走,朱朝盛自然也跟着:“怎么了,还不走?”
    杨雪珍指指正在跟炊事员周师傅套近乎的许秋阳:“等秋阳呢!”
    朱朝盛惊讶:“她不是不回去的吗?”
    “今天她说想回去看看, 我怕出事, 就陪着她。”杨雪珍说。
    朱朝盛立刻说:“那我也去, 你们两个姑娘家, 要真有什么事也不顶用。”
    邓淑美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弱弱地问:“那我也可以去吗?”
    杨雪珍拍拍她的肩膀:“行,你站后边。”
    许秋阳已经帮周师傅收拾利索了锅灶,正盯着灶台上那一小盆收拾出来的锅巴剩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周师傅:“周大哥,这些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了吧?”
    周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
    “嘿嘿,我今天想回家一趟,你也知道我妈那人,不带点东西回去恐怕连门也进不了,这些剩饭能不能分点给我带回去?”说出这样的话,许秋阳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实如此,不得不低头啊,她今天回去,是想跟李桂芳好好地说一说话的,不给点好处,恐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拿走更好,我还懒得拎呢!”周师傅热情地找出一个网兜,把整个盆子放了进去,拎起来交给许秋阳,“连盆子一块儿拿回去吧,明天别忘了带回来就行。”
    按照惯例,这些多出来的剩饭剩菜,炊事员是可以自己带回去的,不过周师傅的妻子前两年因病去世了,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既然许秋阳想要,当然乐得给个顺水人情。
    “全拿走啊,这怎么好意思呢!”许秋阳有点过意不去,她本来就像拿一点点带回去意思一下的。
    “没事没事,反正我带回去也没用,这些天你天天帮我干活,站里本来还应该给你发工钱呢,这点儿饭菜算得了什么,以后还要什么只管来找我,我老周别的没有,这口吃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谢谢您啦,周大哥。”
    “咳,客气什么呢!”
    许秋阳拎了饭盆,一转身差点儿撞上刚好走过来的罗建刚,吓得她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罗建刚朝她手里拿一兜饭菜努了努嘴:“怎么,还准备上宵夜了?”
    “才不是呢,我回家,周大哥好心让我带回去的。”
    罗建刚吃了一惊:“回家?你不是怕回去以后出不来了所以才不回去的吗?”
    许秋阳叹了口气:“是呀,可我想着老这么做缩头乌龟也不是办法,王瘸子的事始终都是要解决的,这两天广播的事也闹得挺大的,我想趁机回去说清楚了,省得以后还有麻烦。”
    “说得也对,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罗建刚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说。
    “对对对,我们也一块去。”朱朝盛领着他们组的好几个大小伙子一块走过来说。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兴奋,别人看了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别人都是走路,罗建刚自然也不好骑自行车,只好推着车子跟在一旁。
    杨雪珍拉着许秋阳凑过去:“罗同志,你这自行车是什么牌的?我哥有一辆五羊牌的。”
    “大永久。”罗建刚回答。
    “哇!”杨雪珍捂着嘴惊叹,“这得老贵的吧!”说着忍不住轻轻用手去碰了一下锃亮的车头,“我哥那辆五羊都宝贝得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我碰。”
    罗建刚笑了笑说:“你要想骑的话就骑一下呗!”
    “真的啊,太好了!”杨雪珍高兴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接过车把,“来,秋阳,帮我扶一下。”一把将许秋阳手中拎着的网兜塞到罗建刚手中,“你帮忙拿着。”
    难怪她哥不让她碰他的自行车,她这车技实在是太糟糕了,摇摇晃晃的让人看着都揪心,罗建刚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们越去越远。
    过了一会儿又轮到许秋阳骑车,她骑着倒是好了很多,稳稳当当的,还让杨雪珍跳上车后座,载着她骑了一段。
    邓淑美脸皮薄,没好意思跟上去,只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朱朝盛走在她身旁:“你怎么不去骑?”
    邓淑美连忙摇头:“我不会。”
    “我大姑家也有一辆,你要想学的话我去借回来教你。”
    吓得邓淑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学。”
    走在他们后面的罗建刚没忍住笑了出声,朱朝盛回头看他一眼:“罗同志,你一个县城来的公子哥儿,不跟你们县城的人混在一起,跟我们几个农村人混个什么劲儿啊!”
    现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像罗建刚他们这样的城镇居民,通过供电局的招工,然后被分配到这儿来当开荒牛的,如无意外,工程完毕后这批人都会留在水电站,成为水电站的第一批职工。
    而另一种就是许秋阳、朱朝盛他们这些各个生产队安排过来的临时工了,工程完毕后,水电站会安排一次考核,再结合各人平时的表现,会留下一部分人转为正式工,而更多的,则是要回生产队继续当农民去。
    几天下来,这两种人之间的界限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主要是城镇居民看不起他们这些农村人,特别是那几个城镇来的姑娘们,正眼都不愿意瞧过来的,仿佛多看几眼能脏了她们的眼睛似的,平时说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
    农村人也是有骨气的,你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你们呢,一个个就是嘴上会说,看看那活都干成什么样子了,连个锄把都拿不像样,要是没有咱们农村人,你们这电站建十年也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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