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跃动,睿王爷陷入了沉吟中。
    他一时斟酌,还真不敢轻易就同意。
    。
    忽然,外面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慕容临皱眉:“何事夜半喧哗?!”
    他的侍从匆忙推门道:“殿下,我们带来比赛的马,方才遇到了狼群袭扰!”
    高陵县环山,入了秋冬的时候,狼群饿狠了,找不到食物,就会冒着风险,七八成群,来县城附近骚扰民户。
    北燕带了近百匹马,小小的官驿自然关不下,就圈到了外面派人守着,这就招引来饿疯了的狼群。狼群很是聪明,先惊扰马群,让它们四散开来,再群起而攻落单的马,够一天的口粮。
    睿王爷听了无动于衷,他嗤道:“区区恶狼而已。”
    北燕的野马王,暴躁乖戾,甚至可以撵狼驱豹,野狼算得了什么?
    他推开窗子,向外面看了一眼,这里是三楼,他从窗户一跃而出,身形如夜中翱翔的鹰,两步落在了驿站院外,大步踢开马厩后门。果然几匹杂色马已经和狼群厮打起来,一头狼被马踹到了他的脚下,还未及爬起。
    慕容临出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五指狠狠掐住这头狼,重重往墙上一甩,那狼被甩到墙上,摔得七窍流血,当场咽气,墙上泥土都纷纷掉落下来。
    狼群都机敏,见拼不过,便夹着尾巴迅速逃跑了。
    “殿下,有两匹军马受了伤,被惊跑的马已经去追了。比赛的十一匹马都完好。”侍从检查完,嘿嘿笑道:“那些狼才真是被它们踹得不轻。”
    不野,怎么能承担起比赛呢。
    睿王爷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了眼那十一匹杂色马,想到和晋国的马球比试,笑容中就多了两分愉悦。
    “就先让他们赢两局好了。”睿王爷负手走了几步,不妨又想到晋国提起的女子马球赛。晋国女子敢出战,恐怕和九星不无关系。
    于是当夜,晋国提出的附加要求,便被睿王爷写成密信,由他亲手养的隼,连夜送回涿州。
    隼可一日千里,三日后,北燕都城就收到了来自千里之外的信。
    塞外骄阳炽烈,几个穿左衽衣衫的女子套住了两匹马,驱使猎犬将其它的野马驱散,正在商量由谁来驯服这两匹草地上的野马之王。
    阳光照在她们麦色的皮肤上,被细汗折射,发出莹润的光泽。
    驯服野马极为不易,即便是普通的马,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人尚且很容易被颠下马,更遑论这是野马之王了。
    越烈的马反抗得越是厉害,如果驯服时被它们甩下马背,甚至会被其踩死。唯有它们精疲力尽也将人甩不下来时,才会认主。
    。
    商量过后,一个女子从树上跳上马背,野马王激烈地跳腾起来,她双腿用力夹紧马腹,抱紧马脖子,周围一片喝彩声。
    正喊笑着,远处一骑飞马卷起尘土,有人自皇城方向而来。
    来人骑马停到了她们面前,就那样看着驯马。待整整过去了半个时辰,那野马跳累了,上面的女子也挥汗如雨,来人才上前,汇报了晋国提出女子马球赛一事。
    “晋国后宫的妃嫔,想和我们燕国女子比马球?哈哈哈哈哈……”马上女孩正擦着汗,闻言扬声大笑起来。
    她容长脸,细眉深目,眼中闪过锐气,颇有英姿韵味。
    她的身后,其他女孩也笑成一团,乐不可支:
    “养在笼子里的家雀,居然也敢和天上的鹰相比?她们在笼子里养久了,真以为天空只有她们头顶那一片乌溜溜的地方吗?晋国居然敢提出这个要求,自己上赶着打脸!”
    “那就请战!”方才驯马的女子,从马上一跃而下,目光灼灼,她可容不得晋国无知女子的挑衅。“啄光了这群雀鸟家禽的毛,让她们光秃秃灰溜溜地,滚回她们的笼子里!”
    四周一片叫好的笑声:“就给她们点厉害看看,我们北燕男儿不但赢了他们的天子,女儿还赢得了他们天子的后妃,好让晋人知道,整个晋国皇室,都是一群昏聩无能的废物!”
    。
    如同晋国一样,马球在北燕贵族中也极为盛行,几位公主和宗女听说此事,当即请战。即便与和谈条款无关,这也是为国而战,关乎一个国家女人的颜面!怎可轻易拒绝,以落他国笑柄!
    北燕摄政王想的可不是这些。九星一事,只有皇族几位核心成员和执行任务的几人知晓,且情报一直不明朗。
    其实边境划界和岁贡盐、铁、茶,以及互市条款,都是可以磋商的,否则也不至于派出百人使节团。这桩比试,原本就是为了将晋国一军,想方设法将九星之人虏来,再图谋后续。毕竟后宫是道天然屏障,他们想下手也不得其法。
    现在晋国自动敞开了屏障,却不知其下隐藏了什么诡计。
    近三百年来,南北方诸国林立,战事颇多,外交逐渐也就形成了惯例。签署议和条款时,双方都要有郡王爵位以上的人,有时候会有两到三个,以免有些国家文书签下了不认。
    北燕这次去了近百人的使节队伍,因人数者众,走走停停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加上一位皇族成员,摄政王之弟睿王爷。晋国若赢了是想算计谁留下?
    最终,摄政王慎重地考虑过后,选拔了一番,由最擅长马术的一名公主、四名宗女和六名将领的女儿组队。
    “赛场如猎场,若不慎伤及了猎物,也不必放在心上。”临行前,摄政王平静地吩咐道。
    公主及宗女们信心满满道:“我们驱赶狼豹、驯服烈马时,也不是没有出过意外的,那些内宅妇人不要大惊小怪就好!毕竟是群看到虎豹会腿软的女人罢了。”
    于是她们带上北燕最烈的马,当下星夜兼程,赶赴长安。
    而这时,北燕使节团已经先行踏入皇城了。
    长安都城,春明门外,长长的车队走入长安。
    这一日,长安朱雀大道上极为热闹,许多民众夹道涌在两边,翘首遥望。北燕长长的使节队列,最前方带路的,是晋国礼部来迎的四品官员,稍后是北燕打旗令的仪仗,再往后是精锐轻骑兵,因兵士入长安不得超过一百人,且不得携带重兵器,于是只有五十人的队列。
    在他们的护卫之后,一个身着黑色袍服的年轻男人骑在马上,皮肤不算很白,带了点轻微的麦色,却不掩其俊美倜傥。他眼尾上挑,鼻高唇薄,面如刀削,转头看向大道两边的民众时,勾起一个气定神闲的笑。
    正是北燕摄政王之弟,排行第七的睿王爷慕容临,亦是这次使节谈判的签字代表。
    忽然,几朵花被扔进了他的怀中,一些胆大的女子掩着唇笑,这是晋国的风俗之一,晋国是举国上下崇尚美,崇尚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路上看着美人,想要表示欣赏,就可以把鲜花乃至瓜果扔给对方。
    睿王爷有点庆幸,晋国这个风俗是扔花,而不是扔鸡蛋。
    市井女子没什么遮拦,贵族女子却会戴上纱巾,一眼望过去,长安城的街道上,秋风吹过时,许多女子的面纱与披帛齐飞,整个长安城都仿佛瑶台仙都。
    ——这样引人遐思的国度,若不在燕国治下,真是可惜了。
    慕容临这样想着,带着队伍,施施然往前走去。
    。
    入了内城,平民百姓不得靠近此处,人就骤然少了。再走半个时辰,到了皇城外,晋国朝廷已经安排了礼部和鸿胪寺在门口接待。
    照理说,晋国是该由个王爷或皇族成员,陪在皇城外等待的。然而北燕使者前几天刚刚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态度中的轻慢极为不尊。这次晋国干脆给了个不软不硬的下马威,只叫礼部尚书去候着,以示晋国也不是软柿子。
    两国会晤,就在这样一片诡异气氛中拉开帷幕。
    晚上,萧怀瑾在垂拱殿,为北燕使臣办迎接宴会。大殿正中央,帝后二人并坐,下席是慕容临等人。
    出乎北燕人意料的,晋国的天子竟然姿容甚好,可惜少了血与火锤炼出的坚韧气概,只是一个皮相好的男子罢了。
    两国官员推杯换盏,倒是没有前几日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先喝了这顿平安酒,以后谈判时,有的是机会打起来。
    觥筹交错间,北燕使臣便提出,将马球赛场设置在京外,让长安城百姓都可以观瞻两国盛事。
    晋国朝臣当即反对道:“虽是比赛,然而晋国由天子陛下出战,贵国王爷亦是贵体,怎可肆意暴露于民众视线,供人欢呼围观,如喝彩戏猴?”
    他们的担心自然不是被看戏,而是承担不起输的风险。万一晋国天子输了,一旁有数万民众围观,带来的舆论将是毁灭性的。
    慕容临就是为了这一点。他端着酒杯,遥遥向对方一敬,好整以暇地笑道:“既然是两国比赛,自当是由百姓观瞻,否则岂不是如黑夜划拳,世人不晓输赢真相?”
    见晋国人都是一脸不赞同,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点劣质的笑容:“怎么,贵国怕了么?”
    礼部侍郎宋桓半垂着眼皮子,犹如一个面瘫:“尊使想太多了,我国出于防备刺客的思虑,已经精挑细选过了场地,是经过排查的安全场所。想必尊使也不希望,马球比赛的时候,天外来箭,尊使还来不及一展雄威,便被射落于马下,命丧黄泉,撒手人寰吧。”
    “噗嗤……”有几个人没有憋好,赶紧抿唇忍住笑意。
    慕容临收敛了笑容,看了宋桓一眼。幸存下来的广平宋氏臣子——想不到骨子里的不卑不亢,还是没有泯灭。
    *****
    西郊马场,尘土飞扬。
    后宫里,女子马球队的甄选,已经进行了三日。
    第一日,先淘汰了马术不够好的妃嫔。一些美人、才人,以及陶淑妃、沈贤妃、宋静慈、谢婕妤等人,有的不会骑马,有的马术不精,便落选了。
    谢令鸢虽说向妃嫔们打气必胜,自己却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的。
    虽然【姊妹情深】只是让星君齐心,就可以完成任务。但谢令鸢更明白,这场女子比赛,必须要赢,她才能打乱北燕的破坏计划。
    不知为何,郦清悟对后宫的布局很熟悉,每晚入夜时,都要去查探,丽正殿如今已经算是安全,脱离了监视。子夜他披霜而归时,谢令鸢问道:“你曾经游历四方,可知北燕女子的马球,与晋人有何不同么?”
    他走到那只海东青面前,那海东青似乎十分怕他,见他来了就忙不迭闭上眼睛。他拍拍它的脑袋,忖道:
    “北地的马性烈,女子勇武,无论男女都喜欢骑公马,母马只留给老弱孩童。而南人讲究阴阳规矩,女子须骑母马,马的耐力、气势稍逊,技巧亦不如。”
    谢令鸢听得拧眉,西苑马场配给妃嫔骑的都是母马,这她没有办法改变。
    她们女子上阵对垒,士大夫没骂就已经很厚道了。
    “不过,”郦清悟转而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如远山般的眼里,竟闪过了一丝飘渺:“你们杂技不错,应是弥补了。”
    谢令鸢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居然是在调侃。
    然而这随意的一句玩笑,却让她忽然灵台一明。
    ——是啊,她们携手,能与虎豹周旋,区区十一个北燕女子而已,还未必能殴得过虎豹……在晋国后宫女子杂技团的光辉下,又算得了什么?!
    呵呵。
    看着谢令鸢磨刀霍霍的笑容,海东青刚被郦清悟摸得睁开的眼睛,又迅速地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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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甄选第二日,是看击球功底,运球手法,腕力和击球控马等功夫。林昭媛、班充仪等人又遭淘汰。
    谢婕妤不能参与,争出风头,心中好生遗憾。她不甘心地驻足马场围观,看着谢令鸢等人挥汗马场,纵马扬鞭,心下不住生疑——
    姐姐以前看不上这些,连马都不会骑的,怎的如今控马自如,挥球精准?
    这西方极乐净土……
    果然是令人神往之地啊。
    也好想死一次看看。
    谢令鸢以前就会打马球,她是当成社交来玩的,有时候去参加马球慈善活动,开拓一些顶级资本的圈子。虽然两个时代的马球规则有很大不同,但底子都是差不多的。
    当初她有自己的马,在国外登记了,马还有护照。也有专门的遛马师。
    也就这一点,她可以骄傲睥睨林宝诺,林宝诺虽会骑马,但挥球十次有九次打空,还有一次找不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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