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恨的咬牙,“呸,我当年就不该给你哥哥娶了这样不孝的媳妇进门,我病的这些日子……唉,不提了,做老人的若是手里没有银子钱,想要儿子儿媳妇孝顺体贴,那是发春梦呢。”
    吴氏挺起胸,“娘,我那两个小子品行好,将来一定孝顺我!”
    秦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那两个儿子将来一定孝顺你,也得你先把他们养大了是不是?眼下你先想着怎么养家养孩子吧,手里没钱,日子都过不下去,你还想将来的美事呢?”
    吴氏被说的老大没意思,讪讪的道:“我先回了。娘有事再让人去叫我。”匆匆辞了回来。
    吴氏的嫂子追了出来,“姑奶奶这是在娘家捞了多少好处才走的?”
    吴氏不便和这等市井泼妇计较,含羞忍气,低头走了。
    吴氏的嫂子在她身后连连冷笑。
    秦氏等吴氏走了之后,一刻也等不得,便叫她儿媳妇进来,命她去请对面的蒋太太。秦氏的儿媳妇满心不愿意,推脱道:“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下午晌再去吧。”秦氏心中骂了这儿媳妇无数遍,冷冷一笑,慢条斯理拿出块碎银子在手里玩。那儿媳妇眼睛便亮了,“我这就去,这就去。”秦氏满心看不上这种眼皮子浅的贱人,但她身子骨不好,出门不便,只得把银子抛了过去。
    秦氏的儿媳妇屁颠屁颠的请人去了。
    没多大会儿,对面的蒋太太就请来了。
    蒋太太才搬来这里不久,矮矮胖胖的,脸却挺白净,见了秦氏便堆起一脸笑,“老太太,我来给您请安了。”
    声音里满是谄媚,秦氏听着心里就舒坦。
    秦氏命她的儿媳妇上了壶茶,请蒋太太在炕上坐了,附耳详谈。
    蒋太太听着秦氏的话,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这要是上头知道了,必有重赏。老太太,您可立了大功了。”
    秦氏大喜,却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唉,立啥大功啊,我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蒋太太闻弦歌知雅意,抿嘴笑了笑,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几锭碎银子,“您老人家先拿着花用,等我上去回了话,若是您这些事有用,后头还有重赏,亏待不了您。”
    秦氏是苦惯了的人,见了这些银票、碎银子,眉花眼笑。
    但秦氏也是不惯相信别人的,才高兴了一会儿,又板起脸,“蒋太太,你可不要把好处半中间给截了啊。”
    蒋太太忙道:“我哪敢?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我家主子规矩严整着呢,我们做下人的哪敢阳奉阴违,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秦氏干瘦的脸上有了笑模样。
    蒋太太再三安抚过秦氏,便匆匆忙忙走了。离开了吴家,蒋太太登时喜形于色激动不已,提着裙子就回她自己家去了。回到家便叫过她丈夫蒋老板说了,蒋老板也兴奋得不行,“这回咱们可立功了。”片刻也没停,便出了门。
    蒋老板去的是杏花胡同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到了宅子里,蒋老板便拘束起来了,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等他被下人带到一个黑沉沉的屋子里,更是腿脚发软。他依稀看到前面有排珠帘,珠帘后响起少女柔美的声音,蒋老板头脑发蒙,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他不知道珠帘后面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位他惹不起的人物。
    “都探听到什么了?”少女柔声问道。
    这声音很温柔,很动听,蒋老板听在耳中却不知为何生出恐惧之意,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说。”那少女不耐烦了。
    蒋老板浑身冒冷汗,忙把蒋太太从秦氏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小的就探听到这些,片刻没敢担误,便来回禀主人了。”
    珠帘后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蒋老板战战兢兢的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屋里暗沉沉的,蒋老板身上、脸上都出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过了不知多久,蒋老板跪得腿都没有知觉了,才有一个黑衣仆人推门进来,“主人已走了。你回去吧。主人若有吩咐,会派人传话给你。”
    蒋老板不敢违拗,冲着珠帘又磕了几个头,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出了那个不起眼儿的宅子,蒋老板暗暗抹了把冷汗。这里面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明明是十几岁的姑娘家,为什么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害怕了呢?
    “胡先生,你怎么看?”蒋老板走后,珠帘后又传出那少女的声音。
    “仆有一计,可帮助姑娘达成心愿。”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笑的、自负的声音。
    “先生何以教我?”少女也在笑。
    中年男人笑道:“江蕙三岁之时,应该是十二年前,也就是天佑三十年,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姑娘可差人查了查那一年和安远侯祖父有过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从中挑中一家有少年子弟的出来。这少年子弟相貌不能太差,最好人固执一些,憨直一些,姑娘暗中差人告知定娃娃亲的事,蹿掇那少年人出来闹事便是。”
    “相貌不能太差,最好人固执一些,憨直一些……”少女若有所思。
    中年男人问道:“咱们要用什么计策,姑娘当然是清楚明白的了。姑娘可知道,要让计策成功,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先生请讲,我洗耳恭听。”少女声音如银铃一般。
    中年男人一笑,“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少年人光明正大、不留痕迹的到了京城贵族面前,至于如何揭穿江蕙,倒是小事了。”
    少女如醍醐灌顶,“先生大才,我明白了。”
    对啊,最难的一步是如何让这少年站在王公贵族面前,这样事情就公开了,谁也捂不住。否则的话,这少年可能才到顺天府告状就被有能力的人给按下了,根本掀不起波澜,达不到目的。
    “你明白什么了?”中年男人有些好笑,“你想到如何让这少年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了么?”
    “还没有。”少女有些恼怒,也有些狼狈。
    中年男人应该是个聪明人,却根本没有留意到少女的情绪,依旧兴致勃勃,“姑娘,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坏事不要自己做,至少不要自己公开做,要找合适的人来背黑锅。眼下这件事,不是有现成背黑锅的人么?”
    “穆王。”少女恍然大悟。
    中年男人欣慰的笑了,“就是穆王。姑娘,穆王应该快到京城了,他来了之后,必定要和太后、陛下争闹。姑娘先差人劝下他,让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挑好的少年郎带至大庭广众,岂不是既达到了目的又没有脏了手么?”
    “多谢先生。”少女深深一个万福,向中年男人道谢。
    她觉得中年男人给她出的主意好极了,既可以扳倒江蕙,又不用自己露面,坏人由穆王做,简直完美。
    穆王和江蕙的恩怨世人皆知,由穆王出面,没一个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这位姑娘一边派人寻找合适的少年人,一边等着穆王来到京城,等着江蕙的敌人来到京城。但是不知怎么的,穆王竟久久没到。
    不应该啊,以穆王的脾气,他应该早就按捺不住了啊。少女很是纳闷。
    这位姑娘不知道,穆王确实是很早便离开深州来京城了,可这一路之上不断的遇到骚扰、明里暗里的攻击,直把穆王气得暴跳如雷。
    “是谁在给本王使绊子?到底是谁?”穆王怒吼。
    穆王的侍卫战战兢兢,摒声敛气。
    这些侍卫都快愁死了。他们一个是怕继续遇到袭击,另一个是怕穆王发脾气,还担心没到京穆王就会给气死了,一个一个也是可怜。
    从深州到京城的这条路,是穆王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道路。直到这年的深秋,天气已渐渐冷了,穆王才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到了京城郊外。
    前方官道上出现两个小乞丐。
    穆王的侍卫们一个一个如临大敌,都按紧了刀柄。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一路上天天出事,没一天消停的,他们已经草木皆兵了。
    这两个小乞丐看见官兵也害怕,扔下随身的小破包撒腿就跑。
    这种情况本来是应该追上去的,但穆王的侍卫已经吓破胆,竟放那两个乞丐逃了。
    他们扔下的小破包也不敢怠慢,派了个小兵过去仔细查看。小兵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苦着脸过去小心翼翼捡起破包,提心吊胆的,唯恐这里面再有什么炸药、毒物之类要命的东西。
    所幸这回并没有。
    破包里有一封信,小兵拿给了上司。他的上司便是曹千户了,曹千户上回随项城王追击江蕙的时候还不算太倒霉,这回护送穆王进京却是太坎坷了,一脸沧桑,无奈的看了这封信很久,认命的打开了。
    唉,要是这回还是个圈套,那就算他命苦吧。
    曹千户运气很好,这封信里既没毒药也没藏别的东西,就是一封信,而且是一封很有用的信。
    信里说江蕙幼年之时曾和凌家定了娃娃亲,凌姓少年气愤不已,告状无门,盼着一位大人物能从天而降替他主持公道,还说平遥大长公主的寿辰之日快到了,凌姓少年想趁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揭穿江蕙,却苦无门路,忧郁成疾。
    这封信拿到穆王面前,穆王看过之后大喜,立即命人去查这个凌姓少年。
    穆王也不急着进京城了,也不急着见庄太后告状了,等着查探消息的人回来,说真的有这么个人,这个人也真有江蕙祖父给的定亲信物,穆王才仰天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穆王风风火火的进了城,进了宫,先去见庄太后了。和庄太后见了面,穆王抱怨了一通,说皇帝哥哥只疼儿子不疼他,庄太后安慰了他几句,穆王也就不闹了。
    见了皇帝,穆王竟然也没折腾。
    皇帝暗暗称奇。
    庄太后欣喜不已,以为穆王这是长大了,懂事了,不过庄太后的话除了她自己相信,别人是全部不信的。没人以为穆王真的改恶向善了,宽宏大量了,更没人认为穆王从此以后就消停了,不再闹事。
    “小火你说说,接下来你叔叔会做什么?”皇帝忙完国事,把淮王叫来了。
    “孩儿不知道。”淮王一脸老实相。
    皇帝假笑非笑,“小火,你派人气了你叔叔一路,莫以为朕不知道。做侄子的一路伏击亲叔叔,你跟朕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淮王耍赖,“我和叔叔闹着玩的。父皇,叔叔都这么大的人了,气气也就不气了,您说对不对?再说了,我都是小打小闹,叔叔要是连我都应付不了,那不是也太无能了么。”
    皇帝道:“就这么急着替你的小王妃出气?小火,为了你的心上人,连叔侄之情也不顾了。”
    “不顾叔侄之情的人是叔叔。叔叔才离开深州不久就知道父皇已经下旨了,叔叔知道他要告状的人是我的王妃。他要是顾念叔侄之情,就会中途折返了,不会一意孤行。”淮王振振有辞。
    ☆、079
    “你还有理了。”皇帝伸手敲敲淮王的额头。
    “这样您敲着方便点儿。”淮王很谦虚的弯下腰。
    皇帝不笑也被他逗笑了, “小火今天很有眼色。小火,朕看着你这样子便知道有事央求,直说吧。”
    “是, 父皇。”淮王也就不客气了, 开门见山的道:“孩儿知道叔叔一路之上都吵吵着要到皇祖母面前告状的,但是他在京郊收到一封信, 之后口风便改了,作派也改了。父皇, 孩儿想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皇帝道:“你不是本事很大么, 这点子小事竟然还向朕开口。”
    淮王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皇帝, “父皇,孩儿本事一点也不大,这件事全靠您了。”
    皇帝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胆大妄为,连自己亲叔叔也胆敢戏弄,朕本来是不大乐意管你的。不过,你的目光如此炽热, 真要兜头给你浇盆凉水,朕却是不忍心。”
    “那就答应了吧。”淮王蹿掇。
    “好,那就答应了。”皇帝笑道。
    淮王大喜道谢。
    他是皇帝宠爱的孩子, 自然知道皇帝爱听什么话,一通马屁拍得皇帝舒舒服服。非但他一路伏击穆王的事不予追究,还额外答应他查查穆王最近的动态。
    淮王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了。
    快走到殿门口, 淮王回头,“父皇,不年不节的,也没人过寿,送女孩儿礼物用什么名目比较好?”
    “你问朕这个,相当于问道于盲。朕从来没有送过女孩儿礼物,怎么知道如何找名目?”皇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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