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龙体最大,听他这么说,楚清音与秦玉昭也只得暂且告退。在高怀恩的恭送之下离开惠安殿,眼见着旁边无人,秦玉昭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一早便说过你躲不掉,当时你还嗤之以鼻,现在又如何?就算你自己不急着娶妻生子,也自有旁人帮你惦记着,这下可好,都惦记到别国去了!”
    楚清音黑着脸道:“你少说两句能死?”
    要是懂得照顾襄王的心情,就此闭口不提,那么秦玉昭也不是秦玉昭了。所以他依旧乐不可支地道:“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要怨,就去怨那一肚子坏水的南梁国主罢。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忧虑,至少在这件事上皇帝是与你站在同一边的,这也就代表着此事尚有转机。”
    “不过这次若是能侥幸逃过一劫,你还是赶紧找个自己称心合意的娶了吧。从前圣上不催你娶妻是怕你传宗接代,但这么一闹,估计他便要开了窍,觉得与其让别人向你塞人,不如自己塞一个来的妥当。真到了那时候,你便自求多福吧!”说着,荥阳郡王故作同情地拍了拍楚清音的肩膀,大笑着离开了。
    楚清音瞪着他优哉游哉的背影,气得无可奈何。
    驱车返回王府,楚清音径自进了主院。程徽正坐在桌前为奏折做批注,见她回来连忙起身,迎上前来道:“楚姑娘,事情如何?圣上准了吗?”
    楚清音有气无力地回答:“准了。”还没等程徽面露喜色,她又接上一句,“可是新的麻烦又来了。这次被逼婚的不是我,是你们家王爷。”
    “那可太好……什么?咳咳咳咳!”程徽被惊得连连咳嗽起来。楚清音十分体贴地拿起桌上的热茶递过去,一边看着他喝一边给他拍背,“慢着点,别呛着。”心想下次进宫不如去问问秦煜阳那药茶的事,能把方子顺出来就更好了。
    程徽终于缓过气来,按着胸口苦笑道:“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楚姑娘详细说来。”
    于是楚清音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程徽听罢愁眉不展地道:“襄王府另有一批派往南梁的探子,由在下负责,楚姑娘有王爷的记忆,应是知道此事的。对于南梁皇室的情况,在下也算是有所了解。”
    “南梁前任国主无嫡子,东宫之位多年,储君久久未立。孟煦的生母身份低微,他靠阴谋上位,登基后将兄弟们贬的贬杀的杀,几乎除得一干二净,却留下了先帝诸女,作为他笼络控制大臣的工具。在这些女子当中便有一位是中宫皇后所出,名讳孟熙,封常宁长公主,至今云英未嫁。王爷与我曾经一直猜测,什么时候孟煦才会将这张王牌打出去,可是没想到……他竟是打上了王爷的主意。”
    “反正也快到晚上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们家王爷去烦恼吧。”楚清音喃喃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我觉得我已经能预见到了。”
    离一更天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没有再交谈,各自苦着脸忙公务。转换的时刻逐渐逼近,楚清音给程徽递了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闭上了眼睛。
    梆子声敲响。程徽停下了手头的活,小心翼翼地看着双目闭合的男人。便见襄王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上也浮现出蓬勃怒意,最后“嘭”地一声拍案而起,暴跳如雷地喝道:“孟煦你这无耻阴险之徒,欺本王太甚!”
    长史默默望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叫了声好。
    秦景阳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他背着手,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圈子。南梁使臣来访,他原本以为恰巧可以解决纳征之礼的推迟问题,给自己以短暂的喘息之机,却没想到竟是又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简直是始料未及。
    南梁公主是万万不能娶的,和秦玉昭与楚清音不同,秦景阳对自己的皇兄可没那么深厚的信任。这桩婚事若成,自己便是多了一个无法卸去的把柄,有朝一日若是真的与皇帝一支撕破了脸,秦煜阳或秦曦转手就可以给自己扣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到时候可真就是百口莫辩,连抵抗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先别管那些奏章了。”他强压下火气,对程徽吩咐道,“赶紧把探子都派出去,全力调查南梁的使臣队伍,事无巨细,都向本王汇报上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把楚清音强抢过来了呢。看着长史匆忙离去的背影,襄王万分憋闷地想。
    为了应对来自别国的不速之客,太子的纳征之礼被紧急推迟,对此朝堂上下都没什么异议。虽说徐元朗又说了些阴阳怪气的酸话,宁太后也在自己的宫中发了一通脾气,但这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只不过是一颗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
    十日光阴转瞬而逝。二月十八,南梁使臣正式抵达京师。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终于进一步意识到了自攻自受的先进性和优越性!【死
    纳妾是绝、对、不、可、能、的,请大家放心。姐夫只是在耍嘴皮子啦,他就是喜欢在言语上挤兑王爷而已,也不知道两人灵魂互换的内情,大家不要讨厌他~
    【预告——苏婧柔:楚妹妹,我有桩心事想向你倾吐,便是……秦景阳:啊?!】
    另外从明天起更新时间会改回照常的晚六点至六点半,敬请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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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梁名士
    早春二月,草长莺飞。京畿地区,官道两旁,农家已开始了新一年的辛勤耕耘。
    齐膝高的水田里,一家之主正在为自己的新近下地干活的两个儿子传授插秧的诀窍。一边说一边弯着腰插完了一排,抬起头,却发现两个孩子都直愣愣地盯着旁边。父亲瞪起眼来正要呵斥,余光瞥见令孩子们惊诧出神的庞然大物,登时也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官道上,百余人的庞大队伍蜿蜒成一条长龙,迤逦而过。殿后的十余辆大车,上面满满堆放着用麻绳捆扎好的红漆木箱;中间缓缓而行的华贵车舆,上面雕镂着与北地风格迥异的装饰花纹;数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骑士,头顶朱盔腰佩长刀,在队伍的两边来回小跑着巡游保护,时而用异地的方言彼此呼喝。
    队伍前端,红底金边绣着“梁”字的大纛迎着春风,猎猎飘展。旗下,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公子身披黑狐裘,头戴紫金冠。行至此处,恰巧偏过头朝这边看来,正是剑眉星目,顾盼神飞,仿佛是自画中走下的仙人一般。
    耳中听见马蹄的“嘚嘚”声响,那青年收回视线。前方,红衣骑士打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才一勒马缰,抱拳道:“虞三公子,北周的官儿就在前面,不到一里便是!”
    “知道了。”被称作虞三公子的青年颔首,“有劳兄弟,归队吧。”
    “是!”那人大声应道,一脸恭敬地退下了。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微眯起眼眺望远方。
    北地的早春,对于他这自幼长在锦绣江南的人来说,还是稍稍嫌冷了些。
    向前行了大约半柱香的路程,前方已可见京师郊外的驿站与折柳亭,果然有一队人马等在那里,带头的两人身着朝服,其中一人是九卿的身份。双方的距离愈发近了,迎接的一方打马上前,那官职高者拱手道:“鄙人乃北周鸿胪寺卿陈先达,这位是散骑常侍邓禹。我二人奉圣上之命,特地在此恭候南梁贵宾。”
    青年也还礼,笑容如沐春风:“在下南梁虞冕,见过两位。”
    听见他自报家门,陈先达与邓禹都不觉面露惊愕,对视一眼。陈先达道:“原来是虞三公子,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些微虚名,实不敢当,惭愧惭愧。”虞冕谦道。
    “前方三里处,便是我北周都城瑞安。”陈先达挥手前指,“虞三公子,请!”
    “两位请。”
    于是两队合在一处,继续前进。陈先达与虞冕并辔而行,只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又走了一阵,北周帝都的巍峨城关逐渐在天地相接的尽头浮现,再近些,已能看清城门外军士列队相迎的盛大阵仗。队伍最前方同样有三人等在那里,虞冕遥遥望见为首者身上庄重威严的亲王朝服,眉毛不由得轻轻跳了一跳。
    那便是……北周的摄政王了。
    使臣队伍在数十步开外停下,骑士们纷纷下马。陈先达一面引着虞冕前行,一面介绍道:“那三位分别是御史中丞金涉,左丞相楚敬宗,与襄王殿下。”
    “久闻北周襄王的赫赫威名,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虞冕赞道。
    说话间双方已走到了一处。虞冕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便见那摄政王闻言一挑眉,嘴角微勾,抱拳道:“这一位,想必定是那名满天下的虞冕虞三公子了。”
    虞冕连忙作揖道:“不敢当!敢问襄王,如何得知在下身份?”
    “本王观足下丰神俊秀之容,芝兰玉树之姿,如此风采无人敢出其右,不是三公子又会是谁?”襄王笑道,后撤一步让开路来,“礼宾馆已收拾齐备,只待贵客驾临。三公子,请!”
    当然是听便宜姐夫讲的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哪根葱。转过身去时,楚清音在心中默默说道。
    于是一行人进入城内。为了迎接南梁使臣,今日金明大街已经净街,两旁的坊门禁闭,只留出空荡荡的一条大道,直通尽头的宫城南门,礼宾馆就在其附近。毕竟路程不短,因此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虽按照礼节在城外下了马,进城后却仍将换乘主人家的车驾,前往下榻之处。这用来迎接来宾的车子也与其他的不同,样式仿古,四马并排拉车。车上可容四个人,周边无壁,只在上方有一华盖覆顶,用以遮阳挡雨。
    楚清音与虞冕上了第一辆,楚敬宗与陈先达作陪。虞冕致歉道:“公主不便下车,只能将车舆一并驶入城内,还望襄王见谅。”
    “这是自然。”楚清音表示理解。还没等虞冕答谢,却听楚敬宗不冷不热地道:“自古国主遣使者至别国,身份尊贵者有皇子亲王,却从未听说过有公主,南梁真是别出心裁。”
    这一句说出口,车内的气氛便有些僵硬。左相此言,一是装傻,只当不知道和亲之事,暗指南梁不按规矩办事,不请自来;二来也是讽刺他们巴巴地将公主送来求北周收下,未免自堕身价。
    楚清音心中暗笑,因为订婚礼被推迟,她这便宜爹几天来一直阴着张脸,将南梁的人都给埋怨上了。这不,面上的和气还没维持多久,就开始准备给人来个下马威。不过也无所谓,南梁原本就是来者不善,北周也没必要处处好声好气地供着,连打打嘴仗都要瞻前顾后。
    比起这个,她更加感兴趣的,是这位久负盛名的虞三公子会如何对答。
    虞冕倒是一派坦然:“我南梁上至九五至尊,下至百姓黎民,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万众一心,以国事为重,自身为轻。公主身为皇室,自然要首当其冲,为万民之表。”说罢看着楚清音微微一笑,“不知贵国宗室当中,可也有这般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为难你的明明是便宜老爹,怎么我还躺枪了?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要是反击得不漂亮,这可就丢面子了。楚清音暗想,嘴上说道:“说来惭愧,本王的姐妹们,的确不如南梁的公主英勇果敢。不过这前朝之事自有皇兄、本王与诸位兄弟承担,又何必忧烦她们呢?相比之下,南梁宗室仅有贵国国主一人独木而支,甚是不易啊。”
    孟煦上位后将他的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楚清音所暗指的便是这一点。她本以为这下子戳中了对方的痛处,却不料虞冕朝自己恭敬地一拱手:“惭愧,在下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是因为襄王殿下您的威名太过响亮,倒让在下一时间想不起旁的人了。实在失礼!”
    他这“旁的人”所指的范围实在暧昧,几乎要将秦煜阳都笼罩了进去,当下北周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起来。说来也是,两国之间本来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孟煦在那边残杀手足,可这里襄王与皇帝的貌合神离,又能比他好上多少?
    秦景阳让我试探试探这虞冕,程徽却劝我量力而行,浅尝辄止,原来如此。楚清音心中暗道,此人果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于是便打哈哈道:“说起名声远扬,本王哪里比得起三公子?谬赞,谬赞!”便转而谈起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将这话题轻轻揭过了。
    不多时,礼宾馆已到。众人下车,楚清音对虞冕道:“皇兄近来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今晚便由本王作为东道主,在此设宴,为贵客接风洗尘。待三日后举行大朝会,再请诸位入宫朝见。三公子意下如何?”
    “客随主便,我等恭从襄王安排。”虞冕拱手道。
    “那本王就暂且告辞了。”楚清音颔首,转身离开。除了陈先达留下安置南梁使臣之外,其余人也一一告辞,随着襄王离去了。
    虞冕目送他们一行人走远,方才收回目光,来到停在礼宾馆外的车舆近前。他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常宁长公主,请下车吧。”
    说秦煜阳不能被打扰,当然是骗人的。离开了礼宾馆,楚清音与楚敬宗作为此番接待的正副负责人,便一同前往皇宫复命。
    “依楚相看,虞冕此人如何?”两人同乘一车,什么都不说好像比较尴尬,于是楚清音就随便挑了个话头。
    “南梁虞家,果然不容小觑。”楚敬宗神色凝重地回答。
    “哦?”楚清音挑眉,“愿闻其详。”
    “想必襄王也知道,南梁与我北周不同,世家林立,门阀众多,彼此之间盘根错节。两百余年前,前朝末帝自焚于宫室,天下一分为二。我北周高皇帝以军功起;家,提三尺长剑打下半壁江山,群臣众将莫不俯首,但南梁孟氏,却是在数个大大小小的门阀的支持之下,才得以建国称帝的。其中最大的支持者便是虞家,全盛时期甚至可以与孟氏平起平坐。虽说其后百多年来南梁皇族一直致力于打压虞家,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直至今日,虞家依旧在南梁占据着分量不小的一席之地。”
    “不过近些年来,情势又有些不同了。孟煦出身低微,年少时饱经不平之事,因此最恨的便是这些以门第宗族自傲的世家子弟。他行事毒辣手段狠绝,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虞冕是虞家年轻一代最出众的人物,不出意外将成为下一任的家主,却在此时被派过来出使北周,是福是祸,着实难以预料。”楚敬宗说着,顿了一顿又莞尔道,“不过也罢。南梁国内越乱,对我北周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楚清音做出深沉的样子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老实说她有些惊讶,因为当换到另一个身份时,她所看到的左相大人,只是个在女儿面前威严扫地的父亲。这种印象实在有点根深蒂固,以至于她都要忘了,这位便宜爹毕竟还是个年纪轻轻就能位列三公的人物。
    不过,虞冕不好对付,这件事是自然毋庸置疑的了。好在她也只需要白天应付这一阵子,晚上的宴会就可以由襄王本尊接管了。
    想到秦景阳,楚清音不觉有些走神。这人如今在干什么呢?每天晚上都要处理政务到后半夜,想必白天定是在抓紧时间补觉吧。想起之前某一天转换过后发现自己睡眼朦胧地坐在躺椅上,她不禁微微挑了挑嘴角。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领导,真是不容易啊。
    楚清音的猜测大半是对的。最近的这段时间,秦景阳确实每个下午都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觉。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拈花楼里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苏婧柔,毫无预兆地突然造访了。
    看着自家妹子坐在那儿神情凄婉,默默垂泪,襄王殿下只觉得心焦得不行。他想直接问谁欺负你了哥哥替你找他算账,可眼下却又不是兄长的身份,作为第二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显然有些太过热络了。所以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烦躁,强迫自己耐心等待。
    “楚姐姐,对不起……”苏婧柔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开口,“本来不该来打扰你的,可我……又不知还能和谁说了……”
    谢天谢地,你开口就好。秦景阳大喜过望,连忙关切发问:“你莫慌,慢慢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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