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黄榕的电话。
    黄榕声音就像这天气,缱绻而平静:“杀手大哥,有事吗?”
    杀手说:“没事。你现在在哪里?”
    黄榕说:“我刚到黎川,累着了,现在宾馆躺着。”
    杀手心里一惊:“在县城,还是镇上?”
    黄榕有些奇怪:“问这个干吗?你也在黎川?”
    杀手忙岔过话题:“……我有个朋友在县城,如果需要,我可以找他照顾一下你。”
    黄榕说:“不用,谢谢大哥了。你在干吗?这边在下雨,真烦人。”
    杀手说:“那你不要出去了,别淋着。”
    黄榕说:“我知道。”
    杀手说:“黄榕,我问一点事儿,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你到黎川,是跟你先祖的事有关系吗?”
    黄榕回答得很干脆:“当然。我这次回国,就是寻找先祖的遗迹,和先祖留下的紫铜匣子的。这几百年来,黄家一直在寻找,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杀手问:“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找到,你就能找到了?”
    黄榕笑了笑,说:“我当然也不一定能找到,但是找不到也要找啊。我们黄家人活着的使命,就是寻找先祖遗迹,我们不能让先祖不明不白地就没了。即便找不到人,我们也要知道先祖去了哪里,他是怎么没的。不过我们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民国的时候,有一个先祖就差点找到了。要不是日本鬼子进了江西,我那个找人的先祖被日本人当国民党军统给杀了,现在说不定我也不用来中国了。”
    杀手惊愕:“还有这种事儿?”
    黄榕说:“当然。不过……我也很幸运,通过唐大哥找到了船帮瞎子。不说了,我累了,想歇下了。”
    第二天,唐国军带着杀手,在当地一个朋友的带领下,去拜访住在山脚下的一个老猎人。
    老猎人无儿无女,已经八十多岁,身体还算强健。政府禁止打猎后,老人在山脚下开垦了荒地,种了点蔬菜,赶集的时候,推到镇上卖,加上村里救济,日子还算过得去。
    路上,那个朋友告诉唐国军,这个老人姓马,其母亲是安徽人,老人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个营级军官。他的母亲当年是个妓女,被其父亲相中,花钱从妓院买了出来。
    后来,军队换防,这个军官就带着他老婆来到了江西。日本鬼子进江西,这个营长带着兵逃进山里,后来被日本人抓住,砍了头。营长的老婆带着儿子给营长守坟,老婆死了后,儿子继续守,直到现在。
    当然,也因为这个关系,老马在“文革”时受到牵连,老马的老婆带着他儿子逃到了外地,这个老马从此几乎变成了哑巴。后来,有人给他介绍老婆,他也不要,分田到户的时候,他也不种,只在山下自己开了这片荒地,自己种点吃的,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唐国军有些担心:“这种人可不好交往,恐怕我们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那朋友笑了笑,说:“这个老马平生最好酒。我给他带六箱酒,够他喝一个月的,他还不得高兴死?放心,我打听这个老马半年了,怎么让他说话,我心里有数。”
    杀手说:“这么一个老人,他能知道什么?”
    那朋友朝杀手笑了笑,说:“这种人也许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东西,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车跑了一会儿后,左拐,进入了一条土路。土路越来越窄,面包车有时不得不擦着两边的树枝走。司机心疼车,不愿意继续朝前走。那朋友跟他理论,说都说好了的,你现在半路要扔下我们,我们要是不带东西那无所谓,可是我们带了这么多的酒,你扔下我们,让我们一人扛着两箱酒进去?
    司机说谁想到这边路这么差,这树枝都要把我车给捅破了。
    唐国军说没事,不就是擦了点车漆吗?我给你加三百元钱,你回去后补漆,赶紧走吧。
    司机这才闭了嘴,开车继续前行。
    小路在山里左拐右拐,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豁然开朗,老人在山林里开垦出的一片土地,就像一个小小的广场,让大家觉得心胸陡然开阔,众人心情舒畅起来。
    大家下车。唐国军看着这片约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平整的土地,赞叹说:“在这里开这么一片地,真够难为老人的。”
    司机把车开到老人的茅屋前,杀手等人把酒卸下。
    茅屋门没关,那朋友推开门,屋里却没人。
    朋友说:“人没出去。那辆小推车在呢。今天不赶集,老人应该就在附近,我去找找。”
    朋友顺着田边小路走到靠山的地方,朝山里喊:“老马,老马……”
    大山回应着:“老马……老马……”
    朋友转着喊了一会儿,终于有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老人从山里转了出来。老人背着一个背篼,背有些佝偻,步子却很稳健。
    朋友跑过去,跟老人说了一会儿话,老人就随着朋友一起,朝着茅屋走了过来。
    老人走到杀手等人面前,唐国军忙打招呼:“您好,老人家。”
    老人停下,上下打量了几个人一眼,问:“你们不是专门来给我送酒的吧?”
    朋友笑着说:“老马大叔,我可是常买您的菜啊。您怎么也得让我们进屋坐坐,喝口水啊。”
    老人满脸沧桑,却一脸傲气,哼了一声,说:“先说说你们来干什么的,不许废话,不许骗我,我老人家没时间陪你们闲聊。”
    朋友刚要说话,唐国军抢先说:“老人家,我们是想打听一下,民国时期您家老人在山里遇到的那个黄先生的事儿……”
    老人脸色一变,断然说:“我不知道什么黄先生,对不起了,拉着你们的酒走吧。”
    那个朋友忙说:“老马大叔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来问问……”
    老人转身进了茅屋门,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三人面面相觑,只得在外面等着。
    他们一直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也不见老人出来。那朋友多次在门边求老人开门,屋子里一直寂静无声。朋友气得要砸门,被唐国军拦住了。
    唐国军说:“别急,老人家说不定是在考验咱的耐心呢。咱等到傍晚,傍晚,他总得出来抱柴火做饭吧。”
    杀手闲得无聊,在茅屋附近转圈。转到屋后的时候,他发现屋后好像有一趟隐隐的脚印。
    杀手顺着脚印走到屋子后墙,发现离后墙不远处,堆着的一堆柴火翻倒了。杀手走过去,发现柴火下面竟然有一块大石板。他把石板推开,发现了一个洞口。
    2.怪人怪事
    杀手喊众人过来。唐国军看了后,说:“这是从屋子里出来的山洞,老人肯定进山了!”
    杀手跑到茅屋门口,踹开门,果然老人不在屋子里。在屋子角落,一个搬开的木箱旁边,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洞口。杀手从洞口下去,走了一会儿,果然从屋后洞口走了出来。
    朋友看着唐国军和杀手,目瞪口呆。
    唐国军对朋友说:“你别对开车的说这个事儿,你带着他回去。什么时候来接我们,等我电话。”
    朋友问:“那……这酒呢?”
    唐国军说:“无所谓了。要不……你搬进老人的屋子里吧。”
    朋友转身而去,杀手返身,从车上背下背包,和唐国军两人,仔细辨别着脚印,朝山里走去。
    这地方山势陡峭,很多地方都是乱石嶙峋,根本看不出脚印。好在唐国军和杀手也算是跟踪高手,两人总能在乱石丛中发现有人经过的痕迹。
    一边走,一边要辨别踪迹,两人的追踪速度就慢了很多。一直到傍晚,他们也没有追上这个古怪的老人。
    杀手有些泄气,提议干脆回去算了。这么追,恐怕永远追不上人家。
    唐国军不同意,说他找这个姓黄的找了十多年,终于有了点线索,无论如何得找到这个老东西。
    听唐国军这么一说,杀手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安。他问:“唐大哥,您说的这个姓黄的,跟黎川黄家有关?”
    唐国军犹豫了一会儿,才狠狠地说:“没错!”
    杀手继续追问:“那……跟黄榕有关?”
    唐国军瞪了杀手一眼:“跟她有关怎么了?宝藏是天下人的,又不是他们黄家的。”
    杀手有些惊愕:“大哥,你跟她是朋友啊。她当初找我,还是你介绍的呢。不管怎么说,咱现在是找他们家的人,你们是朋友,总该跟她打声招呼吧?”
    唐国军烦躁地说:“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吧?墨西哥洪门分舵舵主的大小姐,你要是跟她打招呼,那还有我们什么戏?你别神经病了,这老家伙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呢。”
    杀手愣了一会儿,叹口气,跟着唐国军继续朝前走。
    到了一处峡谷地带,脚印明显清晰了,唐国军让杀手加快速度。两人跟踪到峡谷的中间地带时,杀手觉得情况有些古怪。
    这一段的脚印也太清晰了,即便是在有石头的地方,也必定会踢开几块石头,让人看出有人经过的痕迹。
    杀手拦住唐国军,说:“小心点儿,这儿恐怕有情况。”
    唐国军一心追人,说:“这么个老头,会有什么情况?”
    杀手用短刀砍了一根木棍,边在前面试探边走。走了一会儿,他觉得前面似乎有点问题,就停下了。唐国军问怎么回事,杀手说好像这里有陷阱。唐国军拿起木棍试了试,说没有吧,这上面还有脚印呢。
    杀手搬了一块大石头,朝着那地方狠狠砸了下去,果然,地面塌陷,一个有三四米深的大洞漏了出来。
    唐国军凑过去,看到那洞里躺着几副人骨,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杀手过来看了一眼,用木棍朝里捅了两下,拉着唐国军疾走,一直走出了峡谷,才松了手。
    唐国军愤怒,骂道:“这个老头子竟然敢杀人!真是太险恶了,不行,我得告他!”
    杀手说:“我们告了他,恐怕我们也走不了了。这几个死在洞里的,恐怕也跟我们一样,是来找那个姓黄的,我刚刚用木棍试过了,时间都不短,衣服都朽烂了。弄不好这个陷阱,就是那个姓黄的设计的。”
    唐国军拍了下脑袋,说:“刚刚把我气糊涂了。没错,有这个可能。”
    杀手看了看已经开始发暗的四周,说:“唐大哥,这个地方太凶险,我们又没有什么准备,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唐国军想了想,点头,说:“行,回去。明天再说。”
    两人急匆匆下了山。半路,唐国军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等他们走到茅屋,朋友的车就等在那里了。
    两人上车,直奔住宿的旅馆。
    回到旅馆,李师刚正焦急地等着两人。三人吃了饭,各自回房间睡下。
    半夜,杀手被楼下的一声惨叫惊醒。叫声凄凉、哀怨,初听似乎是有人在受虐,听到第二声的时候,就觉得声音平缓多了,倒像是有人在恶作剧。这人似乎在边走边喊,因此,第三声就有些远了,杀手又觉得这第三声似乎是某种曲调的节拍,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
    杀手心里一动,忙下床穿衣。等他跑到楼下,那声音就更远了,幽幽的,仿佛是黑夜的精灵在咏唱。
    杀手在门外听了会儿,转身进了屋里。
    一楼简单的吧台里,老板边打瞌睡边跟杀手打招呼:“咋跑下来了?”
    杀手笑了笑,问老板:“这个人天天晚上这么喊吗?”
    老板没反应过来:“谁?谁……喊什么?”
    杀手说:“就是刚刚在附近喊的这声,好像有人要杀他似的。”
    老板说:“喔,你是说这疯子喔。喊了几十年了,天天这么喊。我小的时候就听着他喊,一直到现在。我老爸说他小的时候也是听着这疯子在喊,真怪了,疯子真是长寿。”
    杀手点了点头,笑了笑,说:“我刚刚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呢,原来是个疯子,谢谢了。”
    杀手上楼,李师刚也似乎被疯子惊醒,穿着内衣,站在房间门口。
    杀手走进他的房间,关上门,对李师刚说:“大哥,你没觉得这疯子的喊声里有问题?”
    李师刚说:“我觉得这叫声有点奇怪,原来是个疯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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