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舅舅前不久刚刚带兵出征了吗,齐楚楚肯定是担心着这个呢,这才想起来找她问话。
    原来是为了自家舅舅。她以前只觉得舅舅对齐楚楚好的很,倒还是第一次发现,齐楚楚也这般重视对方。这两人也算得上是让人艳羡的一对了。
    说起来,上辈子这两人居然没能凑在一起,反倒是各自寻了一桩孽缘,也算是有缘无分了。
    还是这辈子,更加圆满些。
    周凝霜这边想通了怎么回事,也不需要齐楚楚多说了,十分笃定地拍了拍胸,笑眯眯地为她解惑。
    “舅母尽管放心,舅舅吉人天相,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此次定会平安归来。”
    齐楚楚其实原本也没想起来这一遭,还是选添妆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周凝霜的特殊际遇,不免动了心思,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过来问一问。现如今听到周凝霜说的信誓旦旦,也算是彻底地松了口气。
    这位表姑娘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她说的这样笃定,总是没错的。
    两人又闲话了半盏茶的时间,齐楚楚便起身告别了,面上带着笑,比来的时候更添了几分从容之色。
    ——
    齐楚楚离开之后,周凝霜靠在桌子边,又独自琢磨了半晌。
    说起来,这一辈子,她重活了一次,世上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她一开始那么不满意李家,痴心妄想着靠勾搭静王一步登天,结果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到头来却还是嫁给了李弘。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呢,又或者……是冤孽?
    上辈子这个时候,二皇子一党也是风生水起,静王一党却是一蹶不振。二皇子被卧病的皇帝日日召入宫中议事,京城大部分人都已经默认,这将来的太子之位定然会传给二皇子。
    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改变,故事依然以一样的方式向前推进着。只是有些细节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同。
    上辈子,她没有抗拒过婚事,更没有失手打伤临平王,李弘也没有因为她而进监狱,这个时候两人早就成亲了。那时候得知南安侯府是支持二皇子,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能沾点未来帝王的光,又哪里会料想到后来的结局。这一世她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李弘的。
    而那个让她厌恶至极的周家,上一世也没有莫名其妙地跑上门来,口口声声要把她们兄妹两认祖归宗。
    至于齐楚楚……上辈子明明是嫁给了那位庶出的表兄,可这辈子,居然神奇地当上了她的舅母。
    可能是因为她的重生,有一些小事情的确发生改变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她重活了一世,自然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大的事情上,都和以前都差不多。那舅舅能平安归来这件事,想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那些个不在预料之中的改变,周凝霜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齐楚楚如今还怀着孕,得了她之前那个保证,安安心心地养胎等舅舅凯旋归来就好。
    何必说那么多,让她七想八想的,反倒生出不安来。
    周凝霜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也就安安心心地准备自己的东西去了,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因着如今边关正有战事,半月之后,周凝霜和李弘的这场婚事倒也没有太过铺张,至少是远远比不上之前临平王殿下的那一场奢侈婚礼。
    如果是上辈子,周凝霜也许还会介意一番,不过如今,只要能嫁给李弘,其他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了。
    周凝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据说外面那些个闲话,也渐渐没了声息。
    其实,自从李弘持剑威胁周铭那件事在京城传开之后,如今哪还有人敢胡乱碎嘴。反正对他们而言,少说一句谣言也死不了,只暗自庆幸当日被吓尿裤子的是周铭,要搁在自个儿身上,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再说李夫人,自从新婚第二日,见着了那元帕上的血迹,心中的最后一点儿疙瘩也彻底烟消云散。
    李夫人当场便笑盈盈地封了个大红包,递给满脸羞红的新媳妇儿,从头到尾,就瞧见儿子一双眼都恨不得黏在媳妇儿身上,传说中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估计也就这幅模样了。
    被遗忘的李夫人暗叹一声,哎忘了就忘了吧,快些生个乖孙儿给她抱就成了。
    ——
    数月之后。
    屋外寒风凛冽,冷风刮在人脸上,跟冰刀子划过似的,刺骨的疼。
    带着厚厚绒帽的丫鬟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过来,掀开暖帘进了里屋。
    屋子里铺了地暖,暖和的跟春天似的,和外头的冰天雪地像是完全隔绝的两个世界。玉书掀了头上遮的严严实实的绒帽,站在门口搓了搓手,等身上的寒气都散了些,才往贵妃榻那边走近几步。
    “夫人,又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咱们将军又胜了一场呢。”玉书满脸笑容地给贵妃榻上的人报喜道。
    她们家姑爷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出手,都连胜两场了。
    榻上躺着的齐楚楚正打了个哈欠,自从月份重了她就越来越能睡了,这困意袭来挡都挡不住。
    这会儿听到玉书的话,知道他没事,也就迷瞪着眼地点点头,靠在榻上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睡前下意识地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模模糊糊地想着,还真被周凝霜说中了。严青这一场仗,打得是格外顺利,捷报频传,她就是想担心都找不到理由。
    就在齐楚楚安安稳稳地守在后宅之中,等着严青归来的消息时,朝中早已是天翻地覆了一遭。
    ——
    当今圣上卧床多日,病的昏昏沉沉,早已无心处理政事。朝中大小事宜皆由几位顾命大臣和二皇子共同商议决定,至于静王,这几个月则是闲居在家,俨然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倒是和无所事事的临平王快要一个样儿了。
    二皇子正春风得意,好不容易稳居上风,其中自然少不了打压静王一党。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却无意中发现,他那位重病已久的父皇,竟然昏了头,要立新宠的四岁幼子为当朝太子。若不是父皇身边的掌事太监被他收买,怕要等事情成定局他才会发现。
    二皇子怎么可能甘居于一个黄口小儿之下,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事,好不容易离间了圣上和静王的父子关系,到头来,可不是要为那个小杂种做嫁衣的。
    皇宫之中的人早有不少被他收买,二皇子等了这么些年,早已按捺不住,决定逼宫。恰在这种时候,本来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的南安侯府,不知为何暗地里反水,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静王府中。
    两日两夜激烈的厮杀过后,二皇子仓皇逃离,皇帝在这场战乱中受惊过度而亡。朝臣拥立四皇子为新帝,淑妃娘娘封为圣母皇太后,改国号为元宁。
    ——
    齐楚楚知道这些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听到这消息,齐楚楚其实也不怎么惊讶,当初知道周凝霜的离奇故事,再联系她之前主动勾搭静王的事,就隐约能猜出点儿眉目。
    不过事关天命,她也不敢胡乱揣测。如今尘埃落地,算是松了口气。
    静王登基为帝,威远侯府作为当今皇后的娘家,自然是一荣俱荣。因着先皇尚在丧期,新帝不好铺张奢侈,只暂且赐名封了国公府。但谁都知道,这国公府以后的地位定然是非比寻常了。
    出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又出了一位英勇善战的严大将军,听说那位一向纨绔的严大少爷,也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上了战场。
    子孙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这国公府相比那些子孙个个不争气的世家,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些!他们家里能出一个就乐得不行了,人家家里却是一出出了一堆,简直叫他们羡慕嫉妒得抓狂!
    不过,转念一想,这子孙虽然羡慕不来,但做个儿女亲家,似乎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听说那国公府中,还有几位待嫁的小姐和两位未曾婚配的少爷呐。
    一时之间,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来来往往的世家夫人给踩烂了。
    虽然骁勇善战又身居高位的严大将军是没得奢望了,可严府那位改邪归正的大少爷听起来也不错,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再说了,有这位叔叔在前,想来那位大少爷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只是以前糊里糊涂长歪了些,如今扶正就好了。
    至于府里的几个姑娘,大姑娘的婚事早已经定下了合适的人选,自然是被世子夫人婉拒了。至于三姑娘,现在年纪还小,还没那么早议亲。
    剩下来的倒是只有二姑娘严芷兰的婚事了。虽然是个庶女,但加上了国公府这个出身,也还是有不少人来探寻,世子夫人和老夫人相看下来,倒确实看中了一家,打听了一番,听说男方模样端正性格宽厚,年方弱冠已进了翰林院之中做事,是个有本事的,就高高兴兴地为二姑娘定了下来。
    大年这天,宫中摆了家宴,新帝特邀国公府一家进宫赴宴。
    齐楚楚自然也得随行,还好她身子并不十分笨重,一路又是马车接送,有丫鬟在旁扶着,行动还算方便。
    国公府众人随着领路的宫女进了大殿,因着是家宴,除了帝后、太后娘娘和安乐公主之外,也就只有几位嫔妃在场,殿中倒也算清静。
    皇后娘娘身着大红色凤纹织锦缎宫裙,头戴赤金衔珠凤冠,朱唇轻描,蛾眉淡扫,装扮的十分雍容华美,比先前当王妃的时候更加有气势了些。
    坐在她身边的新帝,一身明黄色织金龙袍,头戴白玉冠,剑眉星目,轮廓俊朗。虽只是坐在那里,神情温和地和人说着话,周身却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
    齐楚楚跟在众人身后行了跪拜礼,国公府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右手边的位置入席。席上自是宫中各种珍馐美味,不必多说。
    就在宴席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近来,在新帝耳边低声传了一句话,新帝当即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的某个位置。
    底下的众人不敢随意窥视圣颜,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坐在新帝身边的皇后娘娘却是察觉到了这点儿微小的动静,顺着新帝的视线看去,眸光微冷。
    “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皇后柔声询问,声音压得很低,下面的人离得远,也不可能听到。
    新帝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吩咐那小太监在皇后耳边复述了一遍。
    “什么!”皇后惊呼一声,远远没有新帝那般镇定,脸色已然惨白,手中的琉璃杯滑下去,在地上砰地一下摔了个粉碎。
    这下子,便是坐在下面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皇后慌张之下,忘了压低声音,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那声惊呼。
    齐楚楚悄悄抬头朝皇后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正好对上新帝的视线,那眼神,似乎带着点儿怜悯,又像是带着点别的什么。
    她匆忙低下头避开,心跳声竟是一下比一下剧烈了许多。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玉书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在旁边轻轻唤了一声。
    齐楚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夫人若是想要更衣,咱们从这后头溜出去,应当也无事。”玉书低低地道,若是夫人想要方便,可不好一直憋着。
    齐楚楚方才喝了不少水,玉书一说,她也确实想要去一趟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有小宫女恭恭敬敬地领着她们去了净房。回来的路上,经过某一处拐角的时候,忽听得有两个小太监的低语声传来。
    “那大将军真的就这么没了?”
    齐楚楚步子一顿,手指一下子掐住了玉书的胳膊。
    “可不是,那峡谷掉下去深不见底,哪里还能有生还的机会。可怜那位夫人,如今还大着肚子呢。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哎!”
    “陛下和皇后娘娘可吩咐了,这事万万不能外传,咱们都得守口如瓶,听见没!”
    “这个自然……只是,这纸里包不住火,一直瞒下去怕也不是办法。”
    “估计等到严二夫人顺利生产了,也就差不多了。”
    那两个小太监声音渐行渐远,周围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齐楚楚头一阵阵发晕,剧烈的痛意从心口直窜进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抓住玉书的胳膊越来越用力,整个人都往下坠。
    玉书和小宫女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玉书自然也知道她是听到那番话才会这样,急得直落泪,“夫人,您别听他们瞎说,将军肯定会吉人天相的。”
    “玉书……我……我肚子好疼。”齐楚楚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她胳膊上,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落下,脸色越来越白。
    “快!快去请大夫!”玉书见势不好,急得抱住她,朝着那个小宫女大喊了一声。
    ——
    内殿之中,御医诊完脉,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拱手道。
    “启禀皇后娘娘,严二夫人动了胎气,如今之计,只有喝下催产药,尽快生下孩子。不然,怕是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险。”
    皇后看向床榻之上那个人,尽管已经陷入了昏迷,那双柳眉却依旧紧蹙着,很是痛苦。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皇后出了内殿,守在外面的老夫人已经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满脸的焦急之色。
    “怎么样,楚楚她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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