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夫人陡然一惊,道:“怎么突然说这话,难道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谢夫人惊讶极了,这个家里十几年没人说过张夫人了。张夫人本不是名家闺秀,又历经战乱,陪嫁的人都散的散,死的死,谢夫人嫁过来徐允恭还是不记事,更是无人提她。谢夫人听到“张夫人”三字的时候都反应了半天。
    “娘,没有人,可咱们每年祭拜的灵位不是假的吧。我一问父亲身边老人就知道了,从小就知道。”
    “唉,你是个聪慧的,你大哥估计还不知道呢。”张夫人的灵位的确摆着,可在浩浩祖宗灵位里并不显眼。不过“徐张氏之灵位”几个字,不特意说,徐允恭又怎么知道呢。谢夫人一叹,道:“不和你们说,就是怕你们小孩子家家存不住事儿,年纪轻轻受了别人挑拨。自来后娘难当,我虽问心无愧,可也不想徒增波折。”
    “娘的苦心孩儿怎会不体谅,可哥哥一日大过一日,他又是男儿,出门在外交际哪样不需银子。我听他屋里的小幺儿说,过年的压岁钱金裸子都拿出去用了。我今日也把荷包给了他,这样不是长法。所以女儿想着,干脆给大哥一笔产业,让他手头宽裕的同时,也知道些庶务,日后不会被人骗了。”
    “你呀,事事操心,不像妹妹,倒像个姐姐。你说的有道理,可这一给,我和你爹瞒着他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也不用直说啊,就说是娘和爹商量了,私下补贴他的。”这年头男丁有俸禄、收入什么都的都归入公中,没有私产一说。
    谢夫人想了想,转身走进卧房,从墙角红木圆角柜的最里面翻出一个盒子放在柳娘跟前,道:“张夫人留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柳娘打开一看,好嘛,里面就几件平常首饰和几个旧荷包,首饰值钱的就是一根实心金簪了,上头刻着简陋的如意云纹,说句刻薄话,家里大管事娘子都不带这种粗苯东西。
    “张夫人娘家竟如此艰难?”柳娘对张夫人充满好奇。
    “张夫人本是举人家的小姐,在胡人的麾下,再尊贵的举人老爷有什么用,还不是家徒四壁。你爹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头婚的时候,能娶举人家小姐已经念佛了。”谢夫人平淡道来,自己却是没有什么骄傲之感的,要说娘家,她的娘家比张夫人还不堪,人家至少不是罪人之后。
    谢夫人乃是名将谢再兴次女,本是高门之女,可不知亲爹发的什么疯,突然叛变了。一个女儿嫁给徐达这样的忠勇大将,一个女儿嫁给朱文正这样的皇亲国戚,他居然在朱元璋和张士诚决战的时候叛变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也不好说谢再兴和朱文正到底谁带累了谁,朱元璋战胜之后,把谢再兴全家处死,只有两个出嫁的女儿苟延残喘。朱文正这个想不开的亲侄儿也被监禁而亡,妻子自然跟着赴死。
    谢夫人的娘家算是一片空白,唯一有血缘的就是养在宫中的朱守谦了。朱元璋并未因哥哥叛乱而迁怒侄儿,反而将他养育宫中,承诺日后封爵。
    说起娘家,谢夫人也是一把辛酸泪。
    “是女儿不好,勾起娘的伤心事了。”柳娘一看谢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起了自己娘家,“我明日就去宗学找表哥,让他到家里来玩儿,娘别伤心。”
    “罢了,罢了,他如今在宫中,一举一动皆有人留心,就别给他招祸患了。”谢夫人轻拭眼泪道:“刚不是说你大哥吗?也是该给他份产业的时候了,不好从公中出,只能走我的私房了。你爹这些年给我置办了不少东西,都是留给你们姐弟的,你就不吃醋?”
    “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一家和睦比什么都好,只是娘别忘了和爹说一声。”柳娘怪笑。
    “还用你多嘴嘱咐,自然要和你爹说。和产业相比,张夫人的遗物倒不好拿出来了,等你大哥成亲的时候我给他媳妇儿就是。”谢夫人也有自己的谋略,自己把事情做到前头再和丈夫说,丈夫难道就真看着自己私房受损不成,免不得加倍补回来,还赚了贤良的美名儿。
    柳娘自觉解决了一件大事,心里快慰,自从知道家里这个情况,柳娘就想着拉进家人关系,不能出兄弟阋墙的事情。
    与徐达在外征战,生死转瞬之间相比,在应天府的柳娘活得高兴且快活,所思所谋不过家庭琐事,小儿女心思。
    下午,柳娘驾着掐着时间等在的大门口,果然见徐允恭快马飞奔赶回来。
    “阿孟,什么事时辰了。”柳娘装作没看见汗流浃背的徐允恭,端着架子问自己的侍女。
    阿孟忍笑,道:“回大小姐,刚好申时。”
    柳娘瞪她一眼,没好气对徐允恭道:“家里人都偏着你,我还能说什么呢?”
    徐允恭冲街那边的朋友挥手告别,翻身跳下马,赔笑道:“好妹妹,这家里谁都偏着你啊,包括我,包括我。”
    柳娘给他一把白眼儿,突然看到他腰间的荷包没了,问道:“我早上给你荷包呢!”柳娘系的荷包不是女子常用的蝴蝶、兰花儿,而是云纹,男子佩戴也适合。早上抛给徐允恭的时候,柳娘明明见他嘚瑟得系在腰间了。
    徐允恭一看腰间空白,慌乱翻找,又在怀里掏了半天,哭丧着脸道:“难道我打赏小二的时候一起扔出去了?不会啊,我记得我扔的是我原先那个!”
    “真有你的,把我亲手做的荷包给扔了,你怎么不把自己扔了!”柳娘气道,绣花那么费工夫的事情,她可不想再干,即便是最简单的云纹。
    “好妹妹,好妹妹,真不是故意的,原谅我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不对,没有下次,没有下次。”徐允恭和柳娘处多了,这种口水话也是随口就来。
    柳娘端着架子让他搭梯子求饶半天,才屈尊降贵的开口,“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放过你。”
    “说,说,只要妹妹说的,我一准儿给办了,上刀山下火海不成问题。”徐允恭拍着胸脯道。
    “那成,明日陪我去宗学走一趟吧。”
    “去宗学干什么?哪里简陋得很,什么玩儿的都没有,就是几个老学究带着陛下义子们读书,演武场都设在别地呢!没啥好看的。”
    柳娘心中又是一叹,所以才要去啊,皇子们都有自己专属的师傅,自己便宜表哥朱守谦养在宫中,却不是和皇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而是走了宗室的路子。虽说他本人就是宗室,可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小男孩儿,又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
    “去看表哥呢。”柳娘叹道。
    “唉,表弟啊,好吧。”徐允恭身为徐达的儿子,自身风光无限,是应天府官二代的金字塔,也知道自家姻亲的难处。朱文正那一支前途未卜,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凑上去,可他自觉和朱守谦是亲戚,平日里没注意,如今妹妹都提出来了,也不好推辞,不然岂不显得不仗义。
    第二天一早,柳娘和徐允恭结伴去看朱守谦。徐允恭骑马的时候时不时咧嘴傻笑,早上谢夫人就私下和他说了,给他一份产业练手,还叮嘱他不能说出去,免得坏了“长者居,不分家”的规矩。
    “大哥,看路,你嘴角都咧脚后跟去了!说吧,娘和你说什么好消息了?”柳娘明知故问。
    “什么娘,娘没说啊。”徐允恭装傻充愣。
    “得了吧,吃完饭要出门的时候,娘把我支走,肯定和你说了什么,要不然你现在这幅傻乐傻乐的模样。让我猜猜……是不是和你说成亲的事情啦?我大嫂定下了?”
    徐允恭脸爆红,他知道自己妹妹素来聪慧,要瞒着产业这事儿不容易,他也一时之间找不到好借口,呐呐不能言,只能装傻背了“想媳妇”的黑锅。
    两人骑着快马到了宗学,大明草创,应天府也是初初定都,很多地方都不完善。宗学听着高大上,其实在里面学习的只有少数几个朱姓藩王,其他都是朱元璋的义子。
    门口守卫并不森严,柳娘和徐允恭在战备时期还能骑着重要军需物资——良马,一看就是豪门子弟,守卫得了柳娘赏赐,愉快放行。
    宗学人也不多,柳娘一看就看见独坐在窗边的朱守谦。现在正是休息时间,先生不再,只有几个同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柳娘敲了敲窗子,把朱守谦叫出来。
    带着朱守谦到树荫下石桌旁坐了,柳娘指着徐允恭扛来的两个大包袱道:“表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和配饰,红色包袱皮里还有些碎银子和小额银票。你的随从哪儿去了,待会说完话我直接给他们。”
    “谁知道在哪儿?待会我自己拿回去。”朱守谦低着头,脸色阴沉。看他说话低着头,走路躬着背,若不是礼仪要求把头发梳上去,肯定是蓬头盖面的景象,活脱脱一个沉郁少年。
    “表哥的侍从不听话?”柳娘眉毛一皱,道:“你有和陛下、娘娘说了吗?这种不听话的杀才,拿来干什么!”
    朱守谦抽了抽嘴角,“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
    柳娘惊醒得看了看周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说陛下待你挺好,娘娘也是出了名的慈善人,你别瞎说。”
    “好,好,我瞎说,我可不敢带累你们。”朱守谦赌气把头偏到一边。:
    这话徐允恭可听不得,“嘿,你这小子,咱们来看你还看错了!从小妹妹怎么对你的,我这个大哥有时候都比不上,你就是这么和她2说话的?”
    朱守谦又何尝不知这世上对他最真心的就是眼前的人了,可又拉不下脸来。
    “算了,大哥,人家不领情,咱们走就是了。”柳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砸在朱守谦身上,作势要走。
    朱守谦一看就知道是柳娘的手笔,知道她平时不爱动针线,针线师父教了这么久依旧只会做荷包,还拖拖拉拉总做不好,只有亲近人才能得一个。
    “妹妹……”朱守谦赶紧拉住她,“妹妹,是我不对,你别气了。”
    柳娘一张脸是憋气憋红的,顺势坐下道:“你可好好保管,和这个家伙一样粗心大意丢了,我就再也不给了。”
    遭受白眼攻击的徐允恭也不敢做做凶恶表情,舔着脸赔笑。
    朱守谦总算被他们兄妹逗笑了,道:“我一定好好保管。”
    “那能说说侍从怎么回事儿不?有多久了?他们除了伺候不尽心外,还做其他的没有?”
    朱守谦刚刚回暖的心又沉了下去,“伺候不尽心还不够,我身边就他们两人,再一敷衍,日子都难过了,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我都有多久没见过了。”
    “表哥,侍从不得意换了就是,娘娘素来慈悲,你去求她,肯定能成。至于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咱们又在和大元开战,肯定很忙,没空管这些事也正常。都在一个宫里住着,陛下不召见你,你还不能求见了。我听说陛下每个月都要召见皇子、宗室子弟考校学问,到时候你略微等一等,不就能见上了。别总说这些丧气话。”
    “要我奴颜婢膝去求,我还不如就这么过着!”朱守谦赌气道。
    “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徐允恭又是一阵儿冒火。
    “表哥!这不叫奴颜婢膝,我有事儿求娘亲还要说好话呢,你去求皇后娘娘怎么叫奴颜婢膝呢?宫里……”
    “这不叫,什么叫?本是我应得的,我如今遭受种种,谁知是不是他们主使的。”朱守谦突然激动起来,低声咆哮。
    柳娘探过桌子捂他的嘴:“你再这么不理智,我们就走了啊!”
    朱守谦挣扎,徐允恭就帮忙按着他了,朱守谦挣脱不开,终于平静下来,轻轻点头。
    柳娘和徐允恭放开他,柳娘语重心长道:“表哥,不可能是陛下故意为难你。姨父通敌叛国陛下都只是圈禁高墙,还把你带到宫中抚育,承诺日后封王。若是真想做什么,任你在凤阳高墙内病死,谁又会多问一句呢?我发觉你有点儿疑邻盗斧的意思,总把人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办的事儿能让我往好处想吗?我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说……就说眼前吧!凭什么我就只能在宗学,太子我不敢比,老五和我同岁,有自己的骑射、经文师傅,就是比我小三岁的老六都有!”朱守谦气苦,一个人孤零零在宫中,上无慈爱父母,中无有爱兄弟,下无忠心仆从,自己的日子苦得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我说表哥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问题,你为什么要和皇子比?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你们养在一起,下意识就会比,可你是宗室啊!退一万步讲,咱们假设姨父还在,你难道也要和皇子比吗?就算姨父在,你也是上宗学啊!”
    朱守谦突然愣住了,在他的世界里,一向认为是皇帝对不起他们一家,杀了他的父母又来假惺惺养育他。宫中皇子也高高在上瞧不起他,没人和他说过这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路越来越偏。突然别人点醒,朱守谦一瞬间懵逼,是啊,我为什么要和皇子比,我本来就是宗室啊,日后顶天做个藩王!现在皇帝已经承诺我封王了,若是真的,我以前的烦恼苦闷都算什么?
    朱守谦下不来台,嘟囔道:“爹若是在,肯定会给我请最好的师傅!”
    柳娘撇撇嘴,没打击他天下最好的师父肯定集中在皇宫。对待缺爱的小孩子,只能顺毛摸啊!“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师傅,你想请什么样儿的,我——大哥包了!不是自家人,谁管你。这些年我送的衣服都能装一马车了,你要是还想不通,就当我白费心了。”
    “还有我事儿呢?”徐允恭忍不住插话道。
    “别介,我这不是意思转不过弯儿来吗?我……我……”朱守谦本想赌咒发誓,可柳娘这么环凶抱手看着他,他就说不出狠话来。
    “你回去赶紧和娘娘说,以后有什么事儿也别埋在心里,找我们就是。我哥天天在外面疯跑,街上喊个小幺儿都能找到他。”应天府的战后孤儿也有自己的生意,帮人送信、跑腿什么,他们十分熟练。
    “真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诓我拎包袱的时候怎么说的,‘大哥交游广阔’,现在又成疯跑啦!”徐允恭捏着嗓子,学姑娘家娇弱造作的说话。
    “行了,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啊,走不走,走不走~”柳娘推着徐允恭往外走,回头对朱守谦道:“快回去上课吧,下回再来看你。”
    朱守谦看着他们兄妹打打闹闹走远,嘴角忍不住勾起,珍而重之把荷包放进回怀里。又翻看了包袱里的东西,心中有数之后,再拿给随从。
    看着随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脸,朱守谦心想真是惯得他们,定要像个办法收拾了才行!
    柳娘、徐允恭、朱守谦的谈话,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递到了朱元璋手上,别忘了,锦衣卫可是这位大佬发明的,现在还没明目张胆的提出来,暂且用检校称呼着吧。
    朱元璋又何尝不知道朱守谦对他有怨恨,可他自认为仁至义尽,在对战的关键时刻,自己亲侄儿背叛投敌,反过来和自己打仗,对士气是多大的影响,对战局是多大的不利?就是这样,朱元璋也舍不得杀了他,只是圈禁高墙,本想等着他悔过之后,再放出来封王。没想到朱文正心性高傲,受不得圈禁之苦,郁郁而终了。
    这样的大仇,朱元璋没有迁怒朱守谦,反而把他接到宫中抚育,这完全是看在亲戚血缘的面子上。别说什么收买人心,他朱元璋就不怕杀人,战场上杀人堆尸如山,日后也不怕血染刀锋。
    朱元璋看了奏报,吩咐道:“等他回来,看他会不会和皇后禀告,再说吧。”
    倒是徐达的一双儿女看事情清明,没让谢家的污糟血统给影响了,朱元璋心里对徐达子女有了徐达标签之外的印象。
    第137章 燕王妃
    捷报一封封传回, 徐达、常遇春两位战将率领马步舟师从临清起航, 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 沿途德州、通州等城,俱被攻下。元朝已是强弩之末,或许真如朱元璋所说,胡人无百年国运。元顺帝得知消息后, 携后妃、太子,逃回草原。北伐军一路稳扎稳打,八月二日,一举攻入大都。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回,应天府满城欢呼,这可是都城啊!攻下都城一个王朝的象征就没有了!朱元璋更是大喜, 下令改大都为北平, 以纪念此次功勋卓著的北伐, 寓意平定天下。
    北伐军一直征战在外,身为大将, 徐达更是年都没有回来过。谢夫人打点好了衣裳药品之类的东西,与常家一起合伙送往军中。翻年过后, 北伐军又挥师西进,直取山西。大元好歹是烜赫一时的王朝,手下还有精兵强将, 在山西就遇上了元朝名将扩郭帖木儿,山西之战打得艰苦,城中经常看到有报丧的军马。能派出军马, 那至少是一个建制的人消失,大战之中,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虚言。
    取了山西之后,又是陕西,陕西守将李思齐投降,北伐军顺利攻占陕西。打仗不是你把城池打下来就万无一失了,你打下来,敌人也会重新攻占。赫赫有名的蒙古铁骑,被九十年时光腐朽了,依然有少部分保留了横扫欧亚的雄心热血。趁着北伐军主力在秦晋之地鏖战,元顺帝命军队迅速反扑,意欲夺回北平。大元有大都、上都与中都三个都城,但大都才是控制中原、威慑四方最重要的城池,象征意义非同一般。
    明军这边也不甘示弱,徐达身为主将不能离开,就命常遇春与李文忠一起,率步卒八万、骑士一万驰救北平,被打打怕了的元军闻讯即向北逃奔。常遇春率军追奔千里,大获全胜。
    北平打下来,也要守住,为了解除元军对北平的威胁,常遇春又率军径取元上都开平。人的名树的影,大名鼎鼎的常十万来了,望风而逃不再是一个成语,顺帝又逃到应昌府。常遇春夺取开平,全歼留守元军,缴获车万辆、马三万匹、牛五万头。
    又是一次大胜,远在后方的应天府接到消息,街道上人们再次喜气样样的庆祝,入耳所闻皆是欢声笑语,举目四望尽是喜笑颜开。柳娘看见这样的景象,也十分为常沁儿高兴,取了新作的点心,就往常府为她贺喜。有这样一个战功卓著的父亲,她太子妃的位置板上钉钉了。
    “常婶婶,沁儿,我来……”柳娘如往常一样不等丫鬟掀帘子就笑着往里走,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惊呼。柳娘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进去。
    只见蓝夫人软瘫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常沁儿拉不住她直往下滑的身子。常沁儿也是满面哀戚,泪水止都止不住:“父亲……战死了!”
    柳娘如闻雷击,一代战将壮年而终,天地何其不仁!
    现在却顾不得悲痛,柳娘使劲儿把蓝夫人拖回椅子上,抢过常沁儿手中信纸,一目十行看立起来。原来,常遇春攻克开平之后,率军南归,行至柳河川,突然暴病而亡。信上写得很清楚,常遇春乃是得了“卸甲风”,柳河川昼夜温差大,常遇春白日里穿着厚重闷热的铠甲,晚上又不顾身上汗水,直接卸甲换上单衣,一时不慎染了风寒。
    常遇春这样的猛将,出战往往身先士卒,他本就是以先锋起家的,喜好冲锋陷阵。北伐之前,朱元璋就曾经告诫过他“身为大将,顾好与小校角,甚非所望也”。身为大将,居中指挥运筹帷幄就是,哪里能和低层将官一样,总是亲自担任先锋冲杀呢。可常遇春就是这样的性子,朱元璋都劝不住,北伐一路仍旧身先士卒,多次受伤,明伤未愈,更有暗伤无数。等到感染风寒,内外交困,中道崩殂。
    柳娘早知常遇春可能暴卒,给徐达送衣送药的时候也没忘了给他准备一份,还时常提醒徐达随身带着军医,一定要注意身体。难道自己的药没起作用吗?柳娘心中悲苦,却不能直说。只看常沁儿泪流满面手足无措,提醒道:“沁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常婶婶倒下了,你要撑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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