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却转瞬即逝。她只是淡淡说道:“起来吧,怎么,要一直跪着?”
    男人这才回神,“是,是……”
    说着他站起身来,脸已经快红到了耳根。宁歌则已经没了玩弄他的兴致,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怎么样,我的要求,你应该已经知道。”
    “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男人嘴上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
    因为宁歌公主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奇特。他调香这么久,也接过不少活儿,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这种要求。
    “那真是多谢了。”
    宁歌美眸一转,风情万种,“您若是能帮我这个忙,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谢您了。”
    “应……应该的!”
    男人紧张地喉结上下滚动。她这一番话说得暧昧,但好在他还有那么一丝神智。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他能够肖想的。
    只是宁歌那顾盼生辉之间将他彻底迷住,他想,即使是死,都一定要尽力让公主得到她想要的!
    宁歌瞧着他,淡淡笑了。
    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
    虽然不管怎样,等待这些调香师的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希望他们能在死之前贡献那么一点价值吧。
    宁歌这样想着,眼底的笑意逐渐变得阴冷。
    ……
    夏怜将所有的伞骨拆下来,果然得到了一份完整的剑谱。因为她之前已经练过宁柔要她学的剑法,所以她很快发现,伞骨上刻的,是这套剑法的延伸。
    剑法的境界,越往上越难突破,无一例外。夏怜仅仅是扫了一眼,就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中的高深。之前她在练剑的时候能够很快掌握心诀和要义,但此时此刻她望着伞骨上刻的这些字,却蹙着黛眉,明显感觉到其中的复杂。
    寥寥几笔,光是一个简单的招式,其中就可以有十几种复杂的变化。文字表面看不出这些,可夏怜在习武上造诣非凡,她很快领悟到了其中更深的含义——
    这套剑法要修习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但困难往往伴随着机遇。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
    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风景如此,习武亦然。这套剑法之复杂精巧,不是一般的剑法能够相提并论的,光是一招就能变化十几式,多招叠加下来,可以说是变幻莫测。这就意味着,一旦掌握,无论对方使用的是何种招数,都可以第一时间拆解。也正是因此,夏怜下定决心,一定要练成。
    后期的招式与前期不同,极度消耗内力,所以不能蛮练,要先掌握和领悟心诀。
    她出了房间,走到后院。桃树下,随着风起,落英缤纷。香气扑面而来,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夏怜拔剑,平心静气,脑海中回荡着剑法口诀。
    “一出一收,内外合力。”
    内功与招式不同,是由内而外发出的进攻。夏怜此前第一次尝试使用内力,却只敢用于草木。见花落草折,以此判断速度、力度和程度。她之前与朔阳交手时,曾有一次进入了状态,酣畅淋漓间她使用了内力,一剑过去,直接将朔阳手中的佩剑震落。
    当时,朔阳惊讶于她的内力之深厚,但这些听在夏怜耳中,毫无疑问,都只是鼓励性的话语罢了。她始终认为,朔阳是不可能败给她的,他只不过是不敢对她动真格而已,否则,她哪里能占到便宜。
    更多的,她也不会去细究。
    夏怜先练了第一招第一式,尚能轻松上手,到第二式,即第一次变化,便开始复杂起来。待整个第一招的所有变化都做出一遍,她已经几乎全身发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打开,它蕴藏着无限的可能和无限的力量——就在她的一招一式当中。
    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些微喘,几乎快要到达她身体的极限,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若单单只是身体的劳累,她尚可再坚持一会儿,但内力消耗却不是儿戏,元气大伤一次至少要调息好长一段时间。
    她坐在桃树下休息了一会儿,脑海中仍旧在想着刚刚的剑法动作。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仅仅是一个开端,就已经延伸出无数变化,后面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可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感到兴奋。她想,也许真是习武世家赋予了她这样的血脉——她喜欢这种沉浸在练武中的感觉,让自己整个人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
    汗水湿透,她不觉得辛苦,只觉得酣畅淋漓。
    桃花一阵阵飘落,泛起淡淡花香。恍惚间,夏怜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词:“暗香盈袖”。
    她休息了一会儿,便打了水去洗了澡,清清爽爽。虽有些疲劳,却大有收获。这令夏怜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不过累倒也是真的。夏怜躺在床上,几乎刚一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晚,她没有梦到他。
    第二日,夏怜比平时起得晚了些,不过也只晚了半个时辰而已。她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还是如往日一般,打算去集市吃个早点。如果来得及,还可以赶上中午之前去戏园听一场戏。
    她到了馄饨摊,刚刚叫了一碗馄饨,正要动筷,就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
    出什么事了?
    夏怜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
    这声音清冷婉转,是她上次遇到的那位颜姑娘!
    她怎么在这里?!
    夏怜放下手中的筷子,就看见颜姑娘一身白衣上染着淡淡的血痕,虽然仍旧白纱覆面,但从她露出的那双眼睛可以看出,她对围在她身边的这些黑衣人是充满了敌意的。她有些站不稳,可见她衣服上的血不仅仅来自敌人,她自己也受了伤。
    那群人似乎是要动手将她擒住,就在这时夏怜突然站了出来——
    “住手!”
    其他看热闹的人纷纷回头,他们看着夏怜,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柔弱俏丽的姑娘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就连颜姑娘自己都没有想到。
    “……小怜姑娘?”
    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夏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拉住了颜姑娘的手,“颜姑娘,我们走。”
    颜姑娘有些诧异,不过她现在受了伤,硬拼恐怕也拼不过。那些要追她的黑衣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就这么离开,可他们刚要上前,就被人拦住。
    是夏府的暗卫。夏怜外出,必定有人跟着保护她。所以她直接拉过颜姑娘便转身离开,后面的人暗卫会替她们解决。
    颜姑娘被夏怜拉着,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小怜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上一次她被夏府的人追杀,这一次,却又有高手随时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看来,她的来头不小。
    颜姑娘的这些考虑,夏怜能够隐约猜到。不过她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带着她离开了此处,走到安全的区域。她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颜姑娘是月华门的人,而且是一个——
    和她一样,也在寻找真相的人。
    也许,她可以为她解答一些疑惑,虽然未必都有用,但能多掌握一些信息还是好的。
    两人到了安全地方以后坐下,夏怜侧过头问她:“颜姑娘,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颜姑娘微微皱眉,“他们要拿我去试药……更准确地说,是试香。”
    “什么意思?”
    “去试验一种新配制出的香粉。”颜姑娘说着,眸中泛起苍凉之色:“我最好的朋友,珠儿……她之前就被送过去试香。后来,便不知所踪。所以……我逃了出来。”
    “那些人也是月华门的人?”
    “嗯,他们要将我捉回去。”
    夏怜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给你们试的,是什么香?”
    颜姑娘摇头。夏怜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也并未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哦”了一句。
    “对了。”
    夏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同心圆——是一个黑色小圆叠加在一个红色大圆之上。
    这是那把伞转动起来时出现的图案,她誊在了纸上。她想看看,这位颜姑娘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东西。
    “这……你怎么会见过?!”
    颜姑娘看了一眼纸上的图案,立刻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你到底是谁?!”
    夏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迫不及待追问道:“颜姑娘,你认得这图案?”
    颜姑娘有些迟疑,不过因为刚刚夏怜救了她,加之她逃走的举动已经算是背叛了月华门,所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低声说道:“这是……月华门的禁地。那里不允许任何弟子进入,而那扇锁着的大门上绘着的标志……便是你手头这张纸上的图案。”
    ……
    千机楼,客人已经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彼此交谈起来。
    当秦青墨带着一个年轻少年进来的时候,房间中的人有一瞬间的静默。
    特别是烈天英,因为他刚刚还判断,这次来的人一定是老秦——也就是秦青墨的父亲。
    却不料,这一次,秦青墨直接自己来了。
    他身后跟着的人相貌平平,应该是他的亲信。烈天英往那少年身上淡淡扫了一眼,只见他眼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局促和紧张。似乎是个新来的?
    “烈当家,晚辈久仰大名。”
    “哪里哪里,秦公子才当真是人中龙凤。”
    二人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与其他客人并无不同。烈天英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一次来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父亲——这没什么意义。
    每一年,总会有些帮派,来的是新人。有些是原先老大的手下,有些则是仇敌——灭了他的势力,自己就是新的老大。
    道上的事,自家只管自家,别家的无权干涉。
    秦青墨落座以后,转过头对身后的少年低声说道:“不必紧张,今日你不是重点,熟悉一下环境便好。”
    少年点了点头。
    “另外……”秦青墨顿了顿,又道:“九爷的易容术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识破过,你大可以放心,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身后的人这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位局促不安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夏文。秦青墨告诉他,若要从夏意手中接过夏家的所有势力,那么他就要熟悉这种场合,要对在座的其他势力和处事风格了如指掌。作为一派势力的当家人,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那么简单。
    这些夏文都懂。可进来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被屋内人的气场所压制。
    这些人都是刀尖上舔过血的,所以,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对于青涩的夏文而言,未免有些太过逼人。
    不过好在,这次他假扮成秦青墨的跟班,可以先适应一下。
    侍女给新来的客人倒茶。从始至终她还是一直低着头。她的年纪也不大,所以她和夏文一样,对于这种场合感觉到很不自在,有如芒刺在背。她在给他们倒水的时候,小手都忍不住在抖,可是她又不敢让自己表现太得糟糕,因为若是惹怒了这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自己今天都别想活着出去。
    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侍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着头端着空的茶壶退出了房间。在她下楼的时候,她只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在这时,她与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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