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岫轻轻看了门房一眼,回头向后来者掬手:“阿兄。”
    来人身材高挑,体格健硕,正是桓岫的嫡亲兄长,大郎桓桁。
    桓桁迈步上前:“不是说去了安西,怎么突然回来了?”
    桓桁少时从武,是桓府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弃文从武的子孙。少时就经常不着家,十余岁的时候入了千牛卫。
    旁人荫任千牛,多是仕途通达,升迁极快,偏他一个位置坐着就能不动如山。直到皇帝有意让他尚了公主,这才大张旗鼓地将人一层一层升到了左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
    平日里,这位桓府的大郎都住在妻子寿光公主的公主府。因公主至今未曾育有子女,袁氏话里话外总有些不喜,桓桁索性减少了带妻子回桓府的次数。
    对桓岫来说,这位兄长或许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些愚。
    但他觉得,整个桓府,唯独桓桁是最好相处的人,也与自己最能说得上话。
    “出了些事情。”桓岫道,“阿兄怎么这么晚过来?”
    “是母亲遣了人来,说是三郎养好病回来了。”
    桓桁说着,伸手带了一把桓岫:“走吧。你我兄弟二人,也好些时日没见了,晚上陪我喝几杯。”
    桓岫应了两声。
    入了府,兄弟俩才发现,大晚上的袁氏竟还设了家宴,说是要给桓峥好好补补身子。
    桓岫一眼瞧见,他母亲袁氏在一旁高兴地问这问那,看着面色红润的桓峥就如同看着一只大元宝,喜得只差上手摸上两把。
    桓峥的妻子饶安郡主,更是眉开眼笑,催着儿子凑近给说上几句大吉大利的话。
    大堂内摆了一桌子的菜,大鱼大肉,桓峥显然有些吃不下了,正绷着脸咽下一口袁氏非要夹给他的鱼肉。
    那边,饶安郡主还体贴地要给他舀上一碗鸡汤。桓峥有些忍不住,张嘴就要制止,眼角忽的瞥见走进大堂的兄长们,脸色顿时变了变。
    “三郎。”
    堂内的灯笼,将桓峥变幻的脸色照得无处可遁。桓岫忽的笑了笑,只听桓桁无知无觉地问了一声。
    “三郎,听说你告假数月在乡间养病,可是病好了?”
    桓峥脸色有些难看,手里的鸡汤更是一口还没喝,嘴里已觉得油腻得难受。
    “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那就好。”桓桁连连点头,“母亲,三郎大病初愈,还是让他早些去休息吧。”
    袁氏心里欢喜,哪里知道桓峥这时候巴不得躲回房里,见三个儿子都到了,连声催促婢女去酒窖里搬坛酒过来。
    不多会儿,酒送了上来。
    袁氏满心都是欢喜,连带着忽略了桓岫突然回府的原因,一坛酒走了几个来回,人就已经喝得迷糊了。
    桓桁忙扶着袁氏回房,早已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桓峥自然而然丢给了桓岫。
    有婢女想要上前,桓岫挥手命人退下,起身绕到桓峥的另一边。
    他喝得也不少。番邦那些年,天寒地冻的时候,喝酒是最好的取暖方式,习惯了番邦的烈酒,永安的酒水就显得不那么醉人了。
    他低头,踢了踢桓峥。
    桓峥没动。
    “喝醉了?”桓岫道,“也对,三郎大病初愈,自然不胜酒力。”
    他说得很客气,可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客气。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脚就是重重的一踢,不偏不倚,踹在了桓峥的腰上,将人连人带椅踹翻在地。
    动静这么大,堂外候着的婢女仆役立时就要冲进来看个究竟。
    “都滚出去!”桓岫大喝。
    已经跑到桓峥身旁作势要去扶的婢女被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又退了出去。
    “三郎,为虎作伥的感觉如何?”
    躺在地上的桓峥动了动。桓峥知道,就是睡得再死,刚才那一脚也足以把人踹醒,更何况桓峥根本就是在装醉。
    “你以为偷摸着把罪臣之后抓回永安,陛下就会因此龙颜大喜?你跟萧子鱼谋划了那么多,是不是压根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按照你们的计划走?”
    桓峥痛得眉头紧皱,捂着腰,蜷缩起来。
    桓岫居高临下,冷着脸看他:“你以为,萧子鱼是为了什么才去安西。三郎,我从未像如今这般觉得你愚蠢。”
    “是……我愚蠢。”桓峥费力地睁开眼,声音从牙缝间挤出,“只有你最聪明,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我并不聪明。如果我聪明,我不会让人被你们一次次地驱赶、伤害。”桓岫道,“但你是真的愚蠢。萧子鱼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野心勃勃,不甘只当个起居郎,可你怎么不想想,萧子鱼凭什么蹚浑水?”
    “他是康王之子,因为康王有野心。但父亲是尚书令,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你就是想要站队,也该与父亲站在一处,而不是走向康王。”
    再多的话,显然已不合适在这个时候说。信与不信,桓岫都不会再说,他相信,桓峥还没愚蠢到把这些话透露给萧子鱼的地步。
    “什么野心?”桓峥觉得不可能,“你这是要为了罪臣之后,栽赃诬陷康王吗?你想离间陛下和康王的关系是不是!”
    “离间?”桓岫闭眼又睁开,缓缓道,“我离间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
    桓峥再蠢也知道,根本没有好处。
    “是因为……因为那个女人?”
    脑海中出现宋拂那张脸,桓岫语气不由带上讥讽:“你是真的蠢么?旁人皆说阿兄愚,我却觉得真正愚的人是你才对。桓叔宣,你是桓府的郎君,这就是我让你远离萧子鱼的理由,不要有朝一日,因为你的愚蠢,拖累整个桓府!”
    “还有,那个女人,她是我的发妻。论理,你该称呼她一声‘二嫂’。”
    桓岫话罢,再不去管他,径直出了大堂。
    堂外,婢女仆役跪了一地,台阶下站着光明正大听墙角的男人。
    桓季已经在堂外站了不少时候,从兄弟二人说话开始,就完完全全听了下来。这时间桓岫出来,父子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擦肩而过。
    “什么时候,带她回来?”
    桓岫脚步一顿,并未回头。然答案,却如自言自语般递了出去。
    “等事情都了结了,儿子就带她回来。”
    第41章 解围
    山上的这座小院,收拾完后要修补的东西不少,单是屋上的瓦片就该整补整补,不然没个样子。
    完了还要买些吃的东西上来,不然俩大一小再带一只狗崽子,可得在山里头饿死了。
    宋拂要下山进城,大郎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吕长真行动不便,虽也想着进城去看一眼曾经的故乡,到底还是不想给宋拂添麻烦,只允了大郎跟着姑姑下山进城,见见永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永安的雨季,并非一刻不停地下雨。昨夜那场雨下完,山间地头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宋拂带着大郎进了城,满大街花花绿绿的,别说大郎看的目不暇接,就连她自己,也有些看不过来。
    都城果然是都城。
    虞氏一族还生活在永安里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因为身份的关系出来的时候不多,只偶尔能跟着阿爹阿娘出来瞧上两回,或是偷摸着跟着关系要好的堂兄弟们出来瞧瞧。
    再者,时隔这么多年,饶是她再过目不忘,永安的街道也不会一成不变等她回来。
    她的住处暂时还没有告知任何人。她现在只想趁着还清静的时候,先把家里要准备的东西都备上,再弄一笔前,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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