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看她这样低着头温言软语近乎小心地跟自己说话,喉间一梗,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七年前的自己,就像见不得光的贼一样,日日藏匿在她身后无人窥见的角落,即便不能与她说话,只要能一直偷偷看着她,也觉得圆满。
    那个时候她也是像这样,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笑容分享给另外一个男人,他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阮之之愿意对他露出这种笑容,要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阮之之于他的重要性,从小到大,周遭亲戚好友将他视为病毒,退避三舍,只有她,主动走向他,关心被他扔掉的论文初稿,对着他笑,在一片黑暗中向他伸出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阮之之,在童年经历过那样惨烈的家变后,其实他也是怕黑的,所以当实验室里她瑟瑟发抖伸出手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从那次以后,他食髓知味,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非她不可医。
    七年前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
    时砚垂眼看她,薄薄的唇抿出一个细小的弧度来,神色幽深,从眼瞳里映出汹涌亮光来,下一秒,他有些情难自控地伸出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阮之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拒绝。
    这是时砚第二次抱她,阮之之缩在他的怀里,心里默默地想,她是喜欢时砚的,不然,她的心不会在跟他拥抱的时候跳动得这么剧烈。
    而男人弯下腰,将自己的头垂在她细弱的肩膀上,借以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原来,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
    ☆、34.c16·千纸鹤
    第二天一大早, 晨光熹微,阮之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还在跟周公缠绵, 突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十分突兀地叮铃铃响起来。
    以为是闹钟的声音,阮之之半梦半醒间努力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向铃声恶势力低头,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手机。
    明明现在应该还没到七点半啊……还是她今天睡得太沉了?
    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来, 她揉揉眼睛, 把亮着光的手机屏幕举到眼前看了看, 下一秒整个人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原来不是闹钟,是时砚的电话。
    阮之之把电话接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醒:“时砚?”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清淡,还有些散漫, “出来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阮之之:……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问他一大早过来干嘛, 阮之之挂了电话,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然后跑进浴室动作迅速地刷牙洗脸换衣服。
    这个人也真是的, 每次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搞得她手忙脚乱的也就算了,万一还因此被时砚误会是一个喜欢赖床的人, 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五分钟之后, 阮之之穿着一件维尼小熊的纯色家居服, 头上戴着一个粉色蝴蝶家的发带,素面朝天地跑去开了门。
    阳光顺着被打开的门缝毫不客气地倾洒进来,显得有些刺眼,阮之之揉了揉刚接触到阳光的眼睛,看到走廊里,时砚的模样逆在一片澄澄日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待她反应,时砚手上提了一个纸袋径自走进来,而后动作极其自然的将纸袋放在客厅里的餐桌上。
    阮之之像个排队等着打饭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在餐桌旁坐下,看到一样样冒着热气的食物被他从纸袋里依次取出来。
    蟹黄汤包,糯米烧麦,红豆粥……最后,竟然还拿出来了一个系着蕾丝蝴蝶结的粉色方盒。
    这个包装盒的样式似曾相识。
    阮之之花了01秒的时间想起来,这就是之前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的标配包装盒。
    心里一动,时砚竟然大早上特地跑去那里去给自己买了甜品。
    由于最近工作太忙,阮之之已经很久都没有时间去光顾那家咖啡厅,更遑论排队买甜品。
    对于阮之之突然热烈的眼神觉得有些奇怪,时砚伸手把小方盒往她面前又推了推:“你血糖低,需要多吃点甜的。”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装盒,只见样貌精致的盒子里面,安安静静排列着四个不同颜色的马卡龙,现在正往外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味。
    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柠檬香草口味,阮之之一脸幸福地把马卡龙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顿时充斥整个味蕾,连她的大脑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时砚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洗好的餐具拿出来给她,看她吃得一嘴渣,忍不住开口:“先吃早餐。”
    阮之之闻言把最后一口马卡龙放进嘴里,眯了眯眼睛,口吻很是大度道:“看在你一大早专门给我买马卡龙吃的份儿上,我决定原谅你之前做过的那件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时砚按照阮之之的口味往红豆粥里洒了一勺糖,闻言挑挑眉,不是很在意地问:“哪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十分惬意地低头喝了一口粥,阮之之一边回忆一边控诉道:“很久之前,那个时候我还没转正,有一次去那家咖啡厅写稿。”她说到这里,忍不住鼓了鼓嘴,“排队的时候你刚好就在我前面一个,然后买走了店里最后一份马卡龙。”
    对方听到她振振有词的指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朦胧记起了个大概,了然道:“怪不得我离开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我。”说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阮之之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打量,“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我了啊。”
    阮之之喝粥的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虚,于是赶紧反驳道:“才没有!我注意的是你手上提着的马卡龙盒子。”
    当然不能被他知道,自己当时还对着他的背影失了会儿神来着。
    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时砚坐在她对面,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点吃,不然一会儿上班要迟到了。”
    阮之之一愣:“你一会儿还打算送我去上班吗?”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摇摇头拒绝,“真的不用,我天天都坐地铁去上班,早就习惯了。”
    a大和她上班的公司是两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如果要时砚先送她去上班的话,这么一来一回,最少也要花费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她怎么能让他这么辛苦。
    “是吗?”时砚闻言轻轻笑了,侧过脸来看她,“那么,以后你要再花些时间,习惯我送你。”
    时砚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疲倦厌世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入眼,可一旦笑起来,总是严霜刺骨的眉眼就会变得柔软,瞳孔好像由里向外都泛着细碎的光。沾染上了烟火气息,所以格外动人。
    就在她还沉浸在美色里不可自拔的时候,下一秒,男人的手指突然凑过来,然后,很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还是很凉,捏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触电,又像是烟花炸开的瞬间,总之……很奇妙。
    脸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温度逐渐升高,阮之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色忍不住有些恍惚,接下来,想要拒绝的话却是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她忍不住挫败地想,生理反应果然是最诚实的。
    吃完早餐之后,两个人稍微把餐桌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径直坐电梯前往b2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里空无一人,阮之之站在时砚旁边,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很安静。
    说实话,由于本身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平时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阮之之是宁愿一路爬上十三楼也不愿意坐电梯的。独自身处于一个狭窄逼仄的密闭空间里,不可控制地会让她觉得紧张或压抑,况且,她平日里总是独自一人,很少有别人陪同坐电梯的机会。
    想到这里,阮之之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看时砚。
    他站在她身边,让她觉得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忽然就变得安全了,好像无需恐惧,也不再孤单。
    明明是这么凉薄的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让她的小小世界变得温暖。
    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正在一个一个逐步下降,一片寂静中,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来,很温柔,像柔软的雪花:“不害怕吗?”
    阮之之想起,很久之前,他曾经带着她穿过a大三号教学楼的一条阴暗走廊,那个时候,他也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害怕,然后,伸手极轻极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阮之之开口,小声地问他:“如果我说不怕,你是不是就不会牵我的手了?”
    对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向来淡漠的眉眼竟然难得地恍惚了一下。就在他晃神的刹那,电梯已经稳稳停在负二楼,应声而开。
    时砚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拉过她的手,口吻里有些欲盖弥彰的平静:“地下停车场里也很黑。”
    阮之之低下头,看着视线里两人交叠的双手,抿起唇慢慢笑了。
    这不是阮之之第一次坐时砚的车,但却是她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黑色商务车一路平稳驶出小区门口,似乎是怕她无聊,时砚伸手打开音响,一阵舒缓优雅的钢琴曲缓缓倾泻出来。
    阮之之伸手从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儿,突发奇想地问:“时砚,你猜我手上这颗糖是什么颜色的,猜对的话……”顿了顿,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回馈,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猜对的话,这颗糖就送给你了。”
    “橘子味。”
    时砚的回答,几乎就响起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阮之之沉默半天,“你是有透视眼吗?”
    安静开车的男人偏过头来看她一眼,语气十分平静:“你不知道自己偏爱橘子味的水果糖吗?”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车子一路行驶在平稳的柏油马路上,窗外景物瞬息万变,阮之之垂眼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喜好。
    车子很快就到达阮之之的公司楼下。
    平心而论,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阮之之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压力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买彩票的时候踩狗屎运中了五百万大奖,于是小心翼翼把彩票藏在怀里等着去兑,生怕被别人发现一样。
    于是,她透过车窗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这才偷偷摸摸的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而时砚看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忍不住皱眉:“阮之之,你有几个男朋友?”
    正准备下车的阮之之一愣,不明所以道:“一个啊。”
    “是吗?”时砚点点头,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无波无澜道,“我还以为自己是你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阮之之听出他语气里的别扭,有点囧,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发展出一堆情敌来,到时候就有的受了。”
    对方手指无意识地放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对于这个解释不置可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时砚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千纸鹤来,伸手递给她:“这是今天的。”
    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阮之之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
    他竟然还记得昨天晚上在舞会上说过的话。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这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放在手心里,阮之之脑海里无法控制地开始想象时砚一个人折纸鹤的画面。或许是在车上,或许是在家里,或许是在教室……不管是在哪里,至少证明,那个时候的时砚,在想她。
    视线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纸鹤看了一会儿,阮之之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砚最近好像很少抽烟了。
    因为,这只千纸鹤身上,一丝烟味都没有。
    抿了抿唇,一句埋在心里的话突然就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时砚,谢谢你,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35.c16·蜻蜓点水
    生活本身就是平淡而苍白的, 不会每一天都让你开怀大笑,相反的,它总是会让你感到疲惫, 感到失望。
    可是,这样平淡的生活里如果突然闯入了一个值得的人,他了解你所有的喜好,他自愿担负你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阮之之想, 她大概会心甘情愿的被生活消磨。
    她跟时砚刚确定恋爱关系一周, 家里的折纸艺品就已经快摆满一个书桌了。一开始她把这些折纸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可是后来总是担心自己拉窗帘的时候会不小心碰掉,所以后来专门跑到家居创意店买了一个心形纸盒,把这些折纸全部仔细地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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