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身后的隔扇,赵淮安现在,不是中常令,不是驸马都尉,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关心孩子的终身大事。
    父亲当年与母亲的往事,赵琅也是听过一些,命运弄人罢了。
    他慢慢往回廊走,身边人低声汇报:“公子,江福已经自尽了。”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黑夜下的疏星点点。
    “好好安排他的家人。”语气毫无波澜。
    “是。”
    他放下微握的手,没入无边的夜色中。
    张先这几日很烦躁,自从大嫂生下第二个侄儿后,母上大人终于注意到了放荡不羁的他,整日在他旁边念叨着娶妇,张先烦都烦死了,搬到无不知来住,却没想到母亲竟然整日坐在小佛堂里念经,还玩绝食,害得他老爹又罚他跪了几次。
    张阁老顺了顺打理得当的美髯,一大把年纪了还中气十足:“不孝子,还不去给你娘认错!”
    “是,这就去。”
    他站起来,不情不愿的朝佛堂走去。
    小佛堂香火缭绕,他拉过母亲旁边的蒲团坐下,盘腿看她,王氏保养得宜,年过五十也不显老,手里一串紫檀木佛珠,嘴里正念着阿弥陀佛。
    “母亲。”他开口唤了一声。
    “什么事?”她依然念着阿弥陀佛,眼睛都没睁开。
    “母亲。”他又唤了一句。
    “母亲。”
    “母亲。”
    “母亲。”
    …………………
    他一口气唤了好几声,王氏终于忍无可忍了,睁开了眼睛,放下佛珠。
    “你到底有什么事就说,招魂呢!”
    张先笑了起来:“母亲,我不过叫了你几声,你就受不了了,你这样整日的叫唤佛祖,他恐怕早就不厌其烦了,说不定啊,他现在都被你烦死了,所以把你儿子的姻缘给掐了。”
    旁边的婢子都被他逗笑了,这个小少爷。
    王氏拍了他一掌:“混小子瞎说什么呢!”
    他笑嘻嘻的的扶母亲起来:“那您说,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你这样每日叫唤佛祖,又不说事,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所以啊,以后你不要动不动的就念佛了。”
    “你别给我打岔,我当然是有事求佛祖,我在求他给你赐一份好姻缘,你要是让我省点心,我会这样吗!”
    张先直翻白眼:“好…好…儿子知错了,明年,好不好,明年一定给您娶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回来。”
    “哼,你前年也是这样说的,去年也是这样说的,你是不是和云小子待得久了,也学他不近女色了!
    人家是郡王,想要什么样的王妃没有,你呢,整日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平都的好姑娘谁敢嫁你。”
    张先嘴角抽了抽,他有这么差吗?
    “这次是真的了,儿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过不了多久就请您去下聘,好不好?”
    王氏闻言,两眼冒光,抓着他的手都紧了紧:“真的!谁家姑娘啊?”
    “额,现在还不是时候,反正是好人家的姑娘,以后您就知道了,呵呵…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哈…好好吃饭,您别再念佛了哈。”
    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家里不再管他,才是真的阿弥陀佛。
    楮铭回到府中,传了楮方旭过来,听他禀报了离京期间楮德韬等人的所作作为。
    楮方旭想着今日朝堂上的事欲言又止,楮铭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波:“以后做这样的事先知会我一声,还有,回去叫那个人安分一点,不要仗着我和太后就为所欲为,招惹是非。”
    “是,这次是我莽撞了,错失了良机,请侯爷责罚。”
    楮铭转着板指:“下不为例,先下去吧。”
    这次赵淮安的事,确实没办好,不过一个大世家岂是说倒就倒的。
    赵琅亲自去骁骑卫中收拾自己的东西,校场边,王婳正在教授箭术。
    “肩齐腿直,手指用力,不要滑,注意调吸,对,放箭前屏住呼吸,再来…”
    她抬头见赵琅站在旁边看着自己,他依然是那套竹青长袍,俊逸非凡。
    “你们先练习一下,我一会过来示范。”
    她走过来:“你终于要走了吗?”
    赵琅侧身看她,叹了口气,“是啊,我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是不是很高兴。”
    王婳见他神色认真,与平日不同。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耸耸肩:“嗯,确实,你…好自为之。”
    她也知道了驸马都尉的事,云王府在这件事上的立场,是赵府的对立面。
    她转身欲走,却被赵琅拉住了手。
    “王婳,我自出生开始,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没有失手过,你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变数。”
    王婳转过身来,他忽然笑了起来,傍晚的阳光给他淡淡镀了一层金色,他的笑还是那样暖,却那样陌生。
    “你不知道吧,就连我们第一次相遇,都是一个算计,是我提议先帝准备的那些猛兽除掉云王,只是没想到,我其实也是他想杀的人,你竟然还救我,我们的开始就是一个狠毒的算计,一个错误。
    如今,就让这个错误结束吧。”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那么绝决,仿佛以前那个狗皮膏药的赵琅,从来没出现过。
    王婳怔愣在原地。
    她们的第一次相遇,她记得赵琅问她:“你是叫王婳吗?
    婳婳,婳婳…很温婉的名字,我叫赵琅,他们都叫我仲卿,你现在是住在军营里吗?
    一个女孩子住在军营里不怕吗……”
    “我只叫王婳,不叫婳婳,还有,赵公子是吧,恕我直言,我不喜欢你……”
    母亲是异族,她和兄长从小,就不被别人接受,他们受人白眼,忍受不公,所以养成了这般冷清桀骜的性子,她从小就在军中,摸爬滚打,从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好过,被赵琅如此珍视,她觉得不真实,所以不敢说服自己去接受他,从来没对他有好脸色过,现在好了,他终于知难而退了,真好。
    王婳回到靶场,拿起箭给众人做示范,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拉弓搭箭。
    “咻…咻…咻…”
    卫兵跑去唱靶,语气顿了一下。
    “四环…没中…没…没中…”
    众人都震惊了,这还是他们百发百中的教头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了?
    王婳放下箭,恍了一下神:“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大家先下去休息。”
    说完就往场边走,解掉了护腕。
    王绥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公子,行李还没收拾呢?”旁边的人见赵琅直接往营外走,出言提醒。
    “不要了。”
    什么行李,他不过是找借口来见婳婳一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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