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陪着弟弟还有卫氏在园中过仲秋,卫氏现在情绪稳定了许多,有时候还能认出云舒,府中没有长辈,家人们都对她很恭敬,婢女们整日陪着她玩闹,有时候还给云舒做鞋袜呢,也算颐养天年。
    月色如水,花影疏疏,只是家宴,各管事的也坐在下首热闹的说话,瓜果饼饵,美酒佳肴端上,云家到底兴盛过,各级管事和府兵不在少数,呼啦啦坐了一院子,坐席次第摆开,颇有大族风范。
    云舒知道弟弟喜欢歌舞,特意请了乐坊有名的班子来跳鸜鹆舞,这鸜鹆舞出名源自先臣谢玄,他当年在王导宴席上一舞惊艳,满堂击节和之,还留下了脍炙人口的《鸜鹆舞赋》,在大靖是著名的舞蹈。
    只见莲台上一修长男子着宽袖长袍,饰以彩色羽毛,随风飘飘然,长发披肩,乐起而动,乐姬击筑相和,俯仰有力,形似鸜鹆展翅欲飞,翩旋转合,挽手勾足,忽如鸿鹄之志,彩羽翻飞…
    一折舞跳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乐曲渐渐高亢,舞者忘我,翩然欲飞,满堂击筑很有气势,节节拔高。
    戛然而止,舞者如坠青云。
    云述很高兴,转动木椅来到乐阵前:“刚刚的琴音空灵却有力,在筑声中依然不掩分毫,真是点睛之笔,琴师是如何做到的?”
    乐阵中有的琴师应声而起,她抱着琴缓缓来到阵前,抬头。
    是个中年乐姬,她恭敬的行礼才道:“奴家见过小公子,这普通的琴只适合独奏方有清幽质感,可是奴家这架琴,却能在杂乐中脱颖而出,更衬孤寒,所以能在鸜鹆舞中弹奏,哪怕是在满堂筑声中也卓尔不群。”
    云述抬手轻抚了一下徽星,果然声色出众,空灵清脆:“嗯,音色确实不同,可是名琴?”
    那乐姬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上首的云王和卫氏才道:“这是,当年云王妃的新月。”
    云述笑容掩去了,慢慢放下琴,转动木椅回到宴席。
    当年叶河清琴技冠绝京城,犹擅高妙的《清商乐》,精妙绝伦,令人迷醉,她有自己的琴行,也教授徒弟,而她常用的琴有四张,分别是“枯桐”、“新月”、“鸦寒”、“花容”。
    音色分别是清幽、高亢、低沉、欢快,据说只有熟谙琴艺的人才能正确的发挥这几架琴的特色,她嫁入云王府后,身边只留了枯桐,其余的分别赠予她最看重的弟子,刚刚这乐姬用了四架琴中声色最是高亢的新月。
    云舒也不想在这种日子扫兴,抬手下了赏赐,望向那乐姬:“可是母妃的弟子?”
    乐姬也知道触及云家的秘事了,低头忐忑的答道:“是,奴家曾有缘得王妃亲授,只是技艺不及王妃十之有一。”
    云述淡淡说:“母妃抚琴重在心境,不在技法,他人纵然技艺再高超,也不会有她的灵气。”
    “小公子说得是,奴家献丑了。”
    云舒侧眼看他,觉得惊讶,之桓很少提起父亲母亲,她也避免这些话题,却没想到他竟然对母亲这般了解。
    又排了些欢快的舞蹈来,之桓也渐渐开怀。
    秋收马壮之时,往往容易挑事,这不,蠢蠢欲动很久的秦国,终于动手了。
    适逢多事之秋,每年也得有点摩擦,是以大家都没太重视,百姓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边境的战火半点也没影响到繁华热闹的平都。
    却没想到这次秦国竟然来势汹汹,交战了半月多大靖一直处于劣势,秦军先是侵占了一丘之隔的寿县,又攻陷了淮南郡,继续挥兵南下,边疆递了加急报来,庐江郡,梁郡相继被攻陷,一时局势就紧张了。
    朝堂上这时候就安分了,平日里窝里斗得你死我活,一到上战场就偃旗息鼓了,还不是得仰仗着楮铭的兵权。
    秦国异动他早有察觉,并没有乱了阵脚,有条不紊的布局,他调了离得比较近的豫州驻军前去防御,又抽调了晋西军中比较得力的将领前去坐镇。
    朝中大局还离不开他,这几日阴雨连绵,他的骨痛越来越严重,就连握笔都是颤抖的,偏生糟心事一大堆,白兰见大靖应对秦国自顾不暇,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频频在边境试探。
    众臣平日里只知春江花月,饮酒作赋,这时候看传来的都是失守的消息,立刻就有人主张求和,年年开战,年年求和,这帮软蛋已经习惯了,以为能像以前一样用钱解决。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秦国不是往年的小敲小打,而是来真的,家底抖了不少,粮草兵马都可劲造,光领兵出征的据传份量都不轻。
    云舒向来是瞧不上这些色厉内荏的东西,冷冷道:“秦国要求划边境六郡,疆土广阔,大靖的险守几乎都在其中,若划给秦国,只怕后脚秦国的军队就开到了平都城下,如此饮鸩止渴,愚蠢至极!”
    “云王何必动怒,六郡受秦侵扰多年,人疲马乏,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若倾驻军去抵御,其他守备必然空虚,白兰岂不是趁虚而入,平都危矣!
    不如先割让六郡,待解决了白兰,再与秦国一决高下。”
    云舒已不想再说,如今朝堂惫懒,胆小怕死者众多,把丧权辱国都能说成缓兵之计的,还有何吵法。
    小皇帝是乱了分寸的,他登基以来遇到的大事不多,以前都有楮铭挡着,如今大敌当前,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圆滚滚的身材活生生瘦了一圈,他看着楮铭,期望他能给个说法:“武安侯,你手掌兵马,依你看这次要如何防守?”
    楮铭依然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样子,立于百官之首,衣冠森然,闻声拱手出列:“陛下莫慌,这次秦国不过仓促出兵,必然后继无力,若我们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相信就能抵挡。”
    秦国虽然纠集了大军,可准备时间确实挺短,内部的贵族权臣们也多有内讧,就这次能出兵,据说也是姚旬逼宫的,这点他是早就刺探清楚了的。
    楮铭才是这朝堂上的主心骨,他不说求和,谁敢造次,其他人也乐得有人出头,立马附和。
    司马凌听他胸有成竹,也稍稍安心,又问了他一些废话,便让楮铭下去全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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