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是,明安受教了。”明安肃然道。
    李四平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思索道:“先前耶律德光口中的那个贵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明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此人气质确实不俗,虽然不曾说话,但和耶律德光坐在一起却无卑微拘谨之态,倒是少见。”
    “问题是,那人是中原人。”李四平一语道破天机。
    明安怔了怔,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据行商中原的人传回的消息,幽州卢龙节度使要换人了?”
    李四平道:“听说新任卢龙节度使是个年轻人,是大唐内外番汉副总管李嗣源之子,叫李从璟。”
    明安听完,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有些愤然道:“原来是个靠蒙阴做官的!幽州何等重要之地,大唐皇帝怎会将幽州交给这样的人手里?距离契丹国最近的大唐重镇便是幽州,我渤海国届时想要求得大唐援军,多半也要靠幽州,原本李存审老将军在时,虽然不能马踏草原,但也能牵制契丹军队,眼下竟然换了一个这样的年轻人来,倒是如何是好?”
    李四平摇摇头,叹息一声。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明安站起身来,走到窗口,默然望向楼外。
    楼外是异国异乡,灯火辉煌,繁花似锦。
    明安想起自己国家的国都,那里比之西楼,若萤火之于皓月。他又回忆起此行以来见到的契丹军队,雄赳赳气昂昂,一看便知是虎狼之师;而渤海国的军队,腐败横行,属于操练,甲兵老旧,士卒浑噩。契丹国方圆千里,是雄踞在草原上的雄师;而渤海国,偏居一隅,一介小国而已,犹如苍茫大海边的一块礁石。
    平心而论,做一个契丹国民,比作一个渤海国民,要好上太多。
    但那个海边的小国,地无三尺平土无三寸肥的贫瘠之地,是自己的国啊!
    明安双手不知何时握成拳头,越篡越紧,直到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忽然转过身,果决而坚定的对李四平道:“先生,便是拼却这具七尺之躯不要,我也要保住渤海!”
    看到年轻人眼中闪烁的光芒,李四平心中一痛,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渤海国如今衰微成何种模样,他清楚得很。国内权贵争权夺利,为一己私利不顾大动干戈,盘剥百姓犹如蛇蝎,举国民众蝇营苟且,一派末日之象。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是大諲撰的一个普通子嗣罢了。但就是这个年轻,在那个举世皆浊的国度他独清,世人皆醉他独醒,要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拯黎民于水火。说起来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但这其中的万千艰辛和痛苦,有几分能为外人道?
    他是一个行走在黑夜里的独行者,朝着微薄到看不见的星光,不顾满地荆棘与凶险,毅然前行。
    ……
    耶律德光和李从璟分别之后,没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进了皇宫。在如此深夜,他竟然直接去了御书房。而阿保机这位已经年迈的君主,此时竟然还未歇息,而是在批阅奏章。
    “如何?”在耶律德光见礼之后,阿保机将头从繁冗的奏章中抬起来,问了一句之后,又低了下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耶律德光在旁边坐下来,前一刻在秦淮阁还牛气冲天犹如市井匹夫的他,此时端正的像是世间最尊贵的贵族,脸上再无半分粗俗之色,他斟酌着道:“没试出来。”
    “哦?”阿保机再次抬头,有了些兴趣,“怎么回事?”
    耶律德光略有些苦恼道:“今日在秦淮阁与他宴饮时,为了一个当红的小娘,明安跑过来与儿臣大动干戈,闹得差些动手。事后他倒是有问起明安的身份,但怪就怪在儿臣明告明安的身份并有意试探时,他反而一个字都不再问了,似乎对这个渤海国王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阿保机露出一丝老奸巨猾的笑意,并没有说自己的判断,而是再问耶律德光:“那你且说说,他到底真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还是唐朝朝廷派来的人?”
    “从一开始儿臣就觉得他有问题,就没完全相信过他是一个商人,儿臣见过的中原商人成千上百,可哪有人有他这份气度?若非如此,儿臣何必装作与他亲近,遇袭当夜也不忘带走他,更是在回师当日就迫不及待拉着他去秦淮阁招待?一个商人再如何有用,也不值得如此重视,儿臣与一个中原人交情再如何深厚,也不至于如此‘推心置腹’。”耶律德光目中有阴险的神色闪过,这番话他说得理所当然。末了有些泄气,补充道:“但儿臣与他多日相处,今日又刻意试探,却仍旧未能发现什么破绽。若他果真不是一个商人,倒是狡猾得很了!”
    阿保机还是没有为耶律德光答疑解惑,而是不温不火地说道:“今日敏儿在东市碰见了他,据说两人还起了冲突,敏儿更是去了他的商社。”
    “敏儿?!”耶律德光惊讶非常,“她竟然碰巧遇到了他?”
    阿保机狐狸般的笑意更加浓了一些,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纠缠下去,“你在葫芦口被唐军深夜偷袭,损兵折将,若真是此人所为,你已经输了先手,今后不可再输中盘了!”
    耶律德光神色一凛,阿保机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他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蓟州之行本就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可以说很丢阿保机的脸面,如果此番再被此人蒙骗,那他是否有取代耶律倍的资格,恐怕阿保机就要重新考虑了。
    “父皇放心,这件事只管交给儿臣。纵然他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狼还要聪明,最终也难逃猎人手中的弓箭!”耶律德光保证道。
    阿保机赞许的点点头。
    “明安逗留西楼迟迟不归,该当如何处置?”迟疑了一下,耶律德光还是问道。
    “渤海国,弹丸之地,民不过三户,马不过五匹,取之若反手,何必忧虑?”阿保机淡淡道,“与之相比,唐朝才是劲敌!”
    “是,儿臣受教!”耶律德光悚然,阿保机两次强调大唐,这让耶律德光心中的担忧更甚了。
    将耶律德光的表情收在眼底,阿保机搁下手中的笔,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耶律德光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重重道:“你是我阿保机最看重的儿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朕既然给了你,那你就能做牢实!你记住,你的对手再多再强,有再多的人反对你,但只要有朕的支持,你就没有办不到的事!葫芦口之失算什么?哪个名将雄主不曾经历失败?但朕要告诉你,我阿保机的儿子,跌倒了,不仅要爬起来,更要站得直!”
    耶律德光精神一振,仰首挺胸。
    ……
    李从璟回到商社,就将莫离叫到了自己房中。这厮方才已在呼呼大睡,被李从璟从榻上揪起来的时候,竟然嘴角带着口水,还在说着梦话,内容少儿不宜。
    “李哥儿,已经子时了!我好不容易做一回美梦,全让你给毁了!你跟耶律德光去秦淮阁风流,还不准别人做做梦么!”莫离一脸愤愤不平,全然没有被听到梦话的窘态,反而理直气壮。
    李从璟将湿毛巾丢在莫离脸上,搬了一张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来,“你若想日后还能有脑袋做梦,这会儿就清醒清醒。”
    莫离接过湿毛巾正在擦脸,闻言讶然的问:“怎么,去了一趟秦淮阁,竟然惹出了滔天祸事?难道你抢了耶律德光的小娘?!”
    李从璟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然后将他心中的不安给莫离说了,“你说说看,咱们一路北行,在遇到耶律德光前后,到底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莫离脸上的轻佻之色尽去,严肃起来。
    第208章 平静湖面暗流动,一时英雄俊人物
    “道者反之动,没有破绽就是破绽。”莫离摇头晃脑道,看到李从璟肃穆的眼神,终于清醒过来,讪笑道:“当然,这是一句屁话!”寻思了一番,沉声道:“要说能引起耶律德光怀疑的破绽,并非没有,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君子都在葫芦口夜袭契丹营地了。耶律德光本身在蓟州一路畅通无阻,遇到我们之后没多久便遭到袭击,唐军是如何由不能赶上其步伐到能准确掌握其行踪,并成功夜袭的?有了这个疑心,耶律德光很容易便能将我们锁定为怀疑目标。”
    这一点李从璟之前也有想到过,这会儿在莫离这里得到确认,便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他沉吟了一会儿,很凝重地说道:“现在我心中有一个假设。若是契丹的情报网不输给军情处太多,那么阿保机和耶律德光若是怀疑上我们之后,着手去验证我们的行踪和消息的话,要挖出我们的身份并非不可能。就算不能,恐怕也能发现许多蹊跷之处!”
    莫离无奈的摊开手,道:“本来这回扮作商队北上契丹,是打算隐蔽身份深入了解契丹国情的,但似乎老天爷没有这个闲情雅致让我们慢慢来,还在幽州时便碰到耶律德光不说,这回刚到西楼又惹上了契丹公主,我们的计划看来已经泡汤了。”
    “是完全泡汤了!”李从璟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他决定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契丹要对我们动手,或者着手封查商社,那我等该当如何?军情处办事虽然没有疏漏,但若是阿保机和耶律德光有心来搜查,行动突然的话未必不能查出什么坏事的东西来,到那时一切都将一发不可收拾!”
    这句话说完,李从璟和莫离相视骇然,若形势果真如此发展,他们现在就该收拾铺盖,赶紧离开西楼这个是非之地。
    “不可自乱阵脚!”李从璟和莫离几乎是同时出声,又相视一笑,“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不至于杯弓蛇影成这番模样。这回既然来了西楼,不达到目的哪有轻易离去的道理,阿保机和耶律德光若是要跟我们试试手段,那我们便和他们过过招。”
    “军情处在这方面可是从来没有输过。”莫离笑道,对于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军情处,他没有理由不自信。
    李从璟放松了身子,给他和莫离都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道:“今日耶律德光和渤海国王子在秦淮阁闹出一场风波,虽不知他们内里关系到底如何,但看他们的横眉对冷眼,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既然今日耶律德光丝毫不介意将对方的身份告诉了我,那我怎么也得承他这个人情,去争取一下渤海王子才是。”
    莫离很同意李从璟放开手脚去干,他接着道:“这几日我等抓紧行动,在阿保机还未确定对我们的怀疑之前,把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做个七七八八。再让跟在后面的使臣队伍加快脚程,速速赶来西楼接应,有了使臣这个身份作为屏障,阿保机就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动手也不能没有顾忌,而那个时候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从璟拍了板,“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具体的行动安排。”
    两人秉烛夜谈,就在这间普通商社的寻常客房,敲定了大唐对契丹的第一个谋国方案。
    接下来的时日里,军情处在西楼的力量全面发动,按照李从璟的安排,被派往各个方向,或者收集指定的情报信息,或者开始接触各方面的人物,探听各方人物的动静和立场。军情处化成数股小流,在西楼这潭浩瀚的湖水中各处涌动,表面上的西楼依旧平静无波,但暗流已经触及到各个方向,而李从璟带来的那车珍奇之物,也在这些时日中日渐减少,被花往各处。
    与李从璟一同行动的,还有渤海王子明安,他派遣了大量人手,不仅散去草原各处,也散去了大唐境内,从各个渠道中打探消息。一方面求证契丹国的动向,一方面探听大唐尤其是幽州等地对待契丹和渤海的态度。
    至于高坐契丹国最耀眼的军权位子上的耶律德光,这些时日更是用尽手段,一方面在阿保机的支持下,巩固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权势,另一方面积极整军备战,以图来日对渤海国用兵,再就是通过各个途径去确认李从璟等人的身份,多方试探。
    在这个风云变幻,天下大势剧烈动荡的时代,在西楼城这座尚未经历战火的城市,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人物,以广袤的天下为棋盘,开始了相互博弈。他们纵情施展着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不断壮大自己而又意图削弱对手,以求在来日的大争之战中赢得先机。
    在这场尚未见血的战争中,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些人物,或者年少有为,或者老奸巨猾,他们都没有退路,只有前方。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只有身份碎骨,前进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但却大有可为。也许他们的身影会停留在史书上,被后人阅览或者传颂,但更多的人会堙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见半点儿涟漪。
    ……
    按照中原的说法,耶律倍今年正值本命年。不同于耶律德光的锋芒毕露,耶律倍无论是容貌身姿还是气质,看起来都要温和得多,他总是一副谦和的模样,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处处有礼,看起来像是中庸的中原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平庸的人,相反,作为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自幼聪颖好学,同样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韬略和见识,他不仅骑射技艺出众,在军事谋略上更是有自己的见地。
    六年前,年仅十八岁时,耶律倍就被立为皇太子,在契丹国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和权势,这些年来,他身边的谋臣武将多不胜数,其中不乏精英之辈。他本是帝国最耀眼的星辰,在常年的征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有着旁人不可触及的荣耀,在契丹国,无论地位权势,他都仅次于耶律阿保机,是帝国第二人。
    然而意外发生在那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耶律德光身上,那个当今皇后的嫡子。随着耶律德光日复一日长大,无从是从容貌气质上,还是在行事风格上,他都越来越接近年轻时的耶律阿保机,同样,他的雄才大略也日渐突显出来,在过往的征战中,因为年少,耶律德光得以次次都跟随在阿保机身边,和他一同战斗,关系日渐亲近。而作为长子,早已能独当一面的皇太子,耶律倍却往往要率领先锋或者偏师,去为大军开道,因而不能常伴阿保机左右。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耶律倍发现他和阿保机的距离越来越远,而耶律德光和阿保机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他觐见阿保机还需要通报时,耶律德光已可以直接走进御书房。阿保机更是无数次在人前提起,说耶律德光在诸子中“英武最类我”。
    原本耶律倍并未就此有太多想法,虽然他心中并不太舒服,但他皇太子的权威却是实实在在的。直到前不久,阿保机任命刚过及冠之龄的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出兵蓟州,耶律倍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再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要知道,之前若是有小规模出征中原边境的任务,都是他耶律倍挂帅!而这次,他被晾在了西楼,只能眼睁睁看着耶律德光威风八面的出征!
    耶律倍,终于感到了莫大的威胁!
    还好,耶律德光在葫芦口遭逢惨败。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这让等着阿保机收回这项任命的耶律倍,坐不住了!
    这几日他常对心腹说“耶律德光何德何能,父皇竟然偏心至此!难道父皇忘了,他不只有一个儿子吗”?!
    耶律倍知道,这其中一定少不了那个女人在作祟!
    连日来耶律倍心情都谈不上太好,虽不至于自暴自弃,但郁闷之下,也常常出入烟花酒肆之地。
    而今日,在这座他经常光顾的酒肆,正当耶律倍借酒浇愁,喝得兴起的时候,一个中原人打扮的年轻人,未经他的允许,推门走进了他的雅间。
    被打扰的耶律倍心情更差,他几乎就要怒吼着将来人轰出去,这个时候他可没有心情顾及太多礼仪。礼仪?那都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消遣罢了!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我是中原商人李京,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从耶律德光那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你应该有兴趣和我聊一聊。你知道,这对你完全没有害处,不是吗?”那个年轻的中原人,一句话就让他成了耶律倍今日唯一的酒友。
    ……
    西楼城驿馆。
    渤海国王子大明安,正在开着窗户的房中和李四平对弈,黑白棋子密布棋盘,犬牙交错,局势正在紧张的时候。全名大明安的王子,凝神望着棋盘,细细思索着,他对面的李四平,则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已是胜券在握。
    两人一边对弈一边低声说着话。
    “据可靠消息,西边儿有几个部族正在调兵遣马,似乎想要和阿保机开战。”李四平下着局中棋,说着棋外事,一心二用而犹能游刃有余。
    明安落下一子,闻言有喜色浮上眉梢,“这可是好事情!”
    不同于明安的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李四平落子如飞,“只不过这几个部落势力太小,虽然愤而起兵,只怕经不住契丹军队一扫,于大势无补。”
    明安眼神稍稍一暗。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响声是两人熟悉的节奏,李四平于是开口让来人进门。
    进门的是个渤海国随行的官吏,他递给李四平一个小竹筒,就退了出去。李四平从竹筒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看了两眼之后脸色一变。
    “何事?”明安的目光仍旧在棋盘上,头也不抬的问。
    李四平肃然的将纸张递给明安,“是探听到的有关李从璟的消息。”
    第209章 大丈夫谋身谋国,杀人何须有理由
    耶律倍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中原人,说不上有太多凝重之色。这世上年少有为、少年老成之辈多不胜数,但真正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却是凤毛麟角,大才又不是桌子上的酒肉,岂是能一抓就是一个的?就更别说一个对方还只是一个商人罢了。
    商人,重利薄情之辈,一辈子就掉在了钱眼里,能有多大的才识?而每一个成就非凡的枭雄,哪一个没有如蓝天草原一般宽广的胸怀和情怀?心中不能装下天下的人,注定也无法谋取天下。视野里只有钱的商人,或许可以富可敌国,但在这个金戈铁马的时代,注定只能沦为权势的附庸。
    “先生来找寡人何事?寡人手里可没有生意和先生做,若是先生为利而来,恐怕要失望了。”耶律倍说道,他知道对方和耶律德光有些关系,这是他愿意让对方坐下的原因,但他既然可以在前一刻让对方坐下,和对方说几句话,也可以在因为言志不合,在下一刻让对方离开他的座位。
    李从璟彬彬有礼的笑了笑,“在下是个商人,有利可图的地方就有在下,此番贸然前来打搅,自然也是为了利。只不过,在下不是在殿下面前谋利,而是让利。”他掏出一个不大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推到耶律倍面前,“这是产自交趾的海珠。听说此物生长于深海之中,只有从小熟识水性的交趾人,才有可能入海寻得此物,不能说举世罕有,却也颇为难得。殿下可能不知道,每年入海寻珠的成年男子,只有不到一成能找到此物,而又其中又只有三成能活着从海里回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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