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鲛人冻”和这种鲛人无关,炼制的原材是深海之中一种巨大的蚌类,这种蚌类叫做“蜜香磲”,这种蚌类都是长达数米的身长,蚌肉只需简单的熬制,加入一些海盐,便能自然凝结成冻。
    这种凝冻不仅富含惊人的有益物质,只需数口便能维持一名正常人数日的食物所需,而且其中的异香物质更有振奋精神,让人精力充沛,在冬季更是有抵御寒冷的微微发热功效。
    这种东西,自然是极品的军粮。
    在大秦王朝昔日征战韩、赵、魏三朝的过程里,大秦王朝本身还不像现在这般富足,很多战斗都是凭借着修行者的强大,军士的意志硬撑。
    在对赵王朝和魏王朝的数场大战之中,都曾有规模十余万的军队缺少食物而最终战亡,有些对峙日久的战役里,割肉互食的惨剧也是层出不穷。
    巴山剑场的剑师们是当年那些战斗的主要领军者,丁宁当然很清楚当年的那些战斗是何等的惨烈。
    鲛人冻这种东西,曾经在民间的一些坊间出现过,数量极其稀少,胶东郡从来未对大秦军方提供过。
    具体原因归结为那些蜜香磲本身就稀少,而且深海之中难以捕捞,给任何人传递的讯息都是这种东西不可能大量出现。
    然而这一间库房里存了多少?
    此时这库房里的架子上堆积如山,这数量恐怕可以支持数十万大军长时间的战斗。
    胶东郡连争夺天下时的军粮都有了这样的储备,哪怕某一个时期,他们所统御的领地遭遇天灾,颗粒无收,这样的储备也足以让他们赢得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胜利。
    甚至他们可以认为的制造出一些灾祸,让敌我双方都失去粮草支持,然而他们却可以依靠这个库房的食物胜出!
    若是这一间库房里长时间存储的鲛人冻能够提供一些给大秦军方,那在征战韩赵魏三朝时,甚至不论所站的位置,在春伐楚的战斗力,会少死多少秦人?
    丁宁亲身经历过很多那样的战斗,经历过那样的惨烈和生离死别,甚至看到很多伙伴因为那样的无奈而倒下、战死。
    这就是他此刻忍不住愤怒的来源。
    “冲锋陷阵我们来,死人我们来,藏着好东西不放,最后收了所有的果实。”林煮酒笑了起来,他也是经历过那些的人,所以他此时虽然面上没有多少愤怒的表情,但是笑声却分外的寒冷,“可是世上真的永远都有这样的好事么?”
    “欠的账终究是要还的。”张十五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很想喝酒,然后狂奔。
    因为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喜欢和他喝酒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就因为缺少军粮,死守一处峡口而最终全军战死在那里。
    “还有什么?”
    丁宁说了这一句,沉默的走向最后的两间库房。
    制器、药物、海兽、财富,甚至连战争时的军粮储备都有了,甚至是不需要特别兵马运送的极品军粮,那对于胶东郡争夺天下而言,还有什么是缺的吗?
    最后一间库房和这第五间库房挨的很近,丁宁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前生成,直接将最后一间库房的门推了开来。
    第六十二章 软弱
    最后一间仓库的门开了。
    一股积年的灰尘从门缝中落下,有细碎的爬虫迅速穿行的声音。
    之前所有仓库,哪怕是堆积得极为杂乱,然而因为天地元气的关系,因为那些晶石宝玉自然的华光,都会显得富丽堂皇。
    然而这个仓库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当仓库门打开,没有任何的光华透出,只有一种阴郁的气息,许多年未曾开启之后的霉尘味道。
    这种感觉,和打开一个废弃的,很多年没有动用过的库房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等阳光透进这个仓库,丁宁等人就已经看清,这间库房里没有任何木架,只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堆,像是坟墓。
    这样的画面,自然令人觉得有种诡异的气氛滋生。
    而且就在感知往这些土堆里探的时候,丁宁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嗤的一声爆响。
    这间仓库的顶端毫无征兆的涌起一股可怕的杀意,有无数若有若无的细微星光迅速的集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冷酷的网,朝着丁宁席卷而来。
    每一根细微的星光里,都如同蕴含着无数汹涌的海浪。
    这间库房里竟是有一个独立的禁制,而且似乎比外面那来自大幽王朝的禁制还要强大。
    丁宁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只是异常简单的伸手一划。
    大刑剑的剑光在他的身前闪过,接着前方的空间里生出一道晶莹的裂缝,就像这一剑直接裁开了空间。
    那些星光落入晶莹的裂缝里,瞬间散碎,就像是变成星星点点的星光,重新回归星空。
    丁宁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
    长孙浅雪震惊而担心的看着他,她很清楚现在的丁宁是何等的境界,尤其在他直接动用了大刑剑之后,这样的后退一步便代表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这里面的东西对她很重要。”
    丁宁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说道。
    他体内的真元波动得并不厉害,方才那退后一步并非是因为力量冲撞的原因,而是那些星光之中蕴含着强烈的意志,若他不是收势示弱,那些破碎的星光恐怕反而会激荡而产生更猛烈的元气波动,或许便会彻底损毁这一间库房。
    林煮酒的面容也凝重了起来。
    这些星光的味道他十分的熟悉,胶东郡乃至巴山剑场,除了郑袖没有人能够沟通寂寒星空,引那种星光落地。这星光里的意志,当然就是郑袖的意志。
    光是这一瞬间交手的气息,就让他可以肯定,这间库房和之前所有的库房不同,这间库房并非是胶东郡争夺天下的东西,而是郑袖自己的秘密,是她自己需要的,或者是封存的东西。
    修行者的感知自然比目光所见还要准确。
    当他们的感知深入这间库房,便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堆,的确是坟墓。
    这些土堆里,有腐朽的尸骨,有一个土堆里是条狗的尸骨,然后接着的土堆里,又有一头异兽的尸骨,接着便有一些孩童的尸骨,或男或女,年龄依次增长,最后的数具属于修行者的尸骨,是少女和少年的尸骨。
    除了这些尸骨之外,土堆里面埋葬的有很多杂七杂八之物,有小孩子的玩物,有未完成的画,有一些信笺,最后一个土堆最小,里面有一坛酒。
    这些东西都埋葬在这间库房里,似乎分外的诡异离奇,然而当这里所有人的感知逐一扫过,当脑海中逐一出现这些物事的画面,即便是最不喜欢思索的长孙浅雪,脑海之中的这些画面却也清晰的连接在了一起,连接成了郑袖这一生的走过的足迹。
    她似乎看到郑袖在幼年时无忧无虑的成长,骑者木马,手中有着长陵的孩童都会拥有的拨浪鼓,还有草叶做的一些玩物,然而很快这些东西换成了刀剑。
    她看到郑袖亲手杀死了她所喜爱,陪伴着她的伙伴,从狗、幼兽、坐骑,接着便是伙伴,一起修行的伙伴,最终在互相杀戮的争夺之中拼杀。
    最后几具少女和少年的尸骨中,有和她类似的气息,这种气息不只来自于修行的功法,还有类似的血脉。
    也就是说,这些少女和少年,便应该是她的兄弟姐妹,修炼的也是和她同样的功法。
    长孙浅雪自然是最恨郑袖的人,然而此时脑海之中连续不断的出现这些画面,她宛如看见郑袖浴血的从胶东郡走出,一时之间,她心中的情绪却是极为复杂,甚至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丁宁也沉默的感知着,当他的感知离开最后那个土堆里的那一坛酒,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抬起了头,说道:“那一坛酒是在长陵时我亲手酿的。”
    “酒意能让人忘却疲惫,也能让身体暖起来,也能够让人忘却很多不快。”
    “所以在初入长陵的很多年里,很多战斗过后,尤其是听闻失去了有些朋友之后,我们都会喝酒。”
    “只是亲手酿的酒不多,因为闲暇不多,心情极佳的时候也不多。酿酒之后,往往便互有约定,会约何事完成,或者何时和何人一起痛饮。”
    丁宁看向林煮酒和长孙浅雪,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任何低落或是痛苦的情绪,然后接着说道:“她就像是埋葬了自己的所有过去……但是不管以往如何,不管过去如何。不管有多少理由,或者值得被同情的理由。这样对待朋友,对待朋友的真心,是不对的。”
    “听着你这样说,我便放心。”林煮酒淡淡的笑了起来,“对错无所谓,我只是担心,这里的东西也是她故意布置,以免将来有一天你会走进这里,然后这些东西只是让你软弱。像她这样的人,只要你面对她时剑意软弱一分,她便能杀死你。”
    “当年入长陵想要杀入皇宫,便不是纠结对错,而是要杀死她。”
    丁宁摇了摇头,“只是未曾想到有那么多人来了长陵,剑意不曾软弱却终究未能成功。否则后来嫣心兰她们也不至于战死。”
    第六十三章 暗影
    “他这么对你,你好像也不失望?”
    “从来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太多失望。”
    “没有太多失望,便说明还是有些失望。”
    在关中,当郑袖离开龙王行宫,登上停泊在河里的一条船时,叶新荷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当船上所有人都退去,只剩下她和叶新荷之时,两人开始了对话。
    叶新荷今日穿的很艳,桃红色的衣衫上有红线秀的流纹,看上去真如桃花朵朵开。
    然而两人的语气和神容,都是清冷到了极点。
    “你还是有些变了。”看着一时不语的郑袖,叶新荷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神色,“看来从一名新出茅庐的修行者,到爱慕某人,到为人母,到这番年纪,虽然你一直在亲手毁灭着你钟爱的许多东西,让你始终冷酷而强大,但这些东西,依旧还是在你心中留下了痕迹。”
    “不用试探我。”郑袖的面上瞬时寒冷了数分,如有寂寒的星火从她的肌肤下往外透出,她的双眸越来越冷却是越来越亮,就像是有两颗星辰燃烧起来,寂灭的火焰要从她的双瞳中疯狂的喷涌出来。她说了这五个字,嘴唇再微动,似乎还有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似乎又觉得根本不值得,便只说了这五个字。
    叶新荷轻声冷笑着,“我不是试探,而是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去,也不再看郑袖,隔了数息的时间,才恢复了平静,缓慢而轻淡的,一句接着一句说道:“当年你我是家中最终挑选出来的两人,但我觉得你的心比我更冷硬一些,所以最终你站在了明处,我站在了暗处,甘心做了你的影子。所以永远都不要让我觉得你会变得软弱,永远不要让我觉得你不如我强,否则与其让你毁了一切,不如由我自己来毁了这一切。”
    “这样的想法你永远都不要有。”郑袖冷漠地说道:“否则能毁掉的便只有你自己。”
    叶新荷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的笑了笑。
    河面上有风徐来,霞光从西落下,照耀在郑袖的身上,将她身上的凤衣照耀得更加美丽,同时将她的影子往后拉出长长的影迹。
    叶新荷就站在她的影子里。
    世上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巴山剑场,然而事实却是这般简单残酷。
    因为他原本就是胶东郡的人。
    其实数百年来,胶东郡就不断往很多宗门里输送着胶东郡的人,很多人甚至在宗门里成为了极为重要的人物。
    叶新荷只是那些从小就隐瞒身份被送至别的修行地成长的胶东郡修行者之一。
    所不同的是,他也是胶东郡最终挑选出来的人之一。
    他是胶东郡的暗影之首。
    那些同为暗影的存在,那些被的宗门里,到底有谁也是胶东郡的人,便只有他知道。
    船行河上,清风自来。
    郑袖和叶新荷便只是在这艘船上站着。
    当夜色降临,黑暗彻底将两人的身影笼罩时,天空中有淡淡的星辉飘落,就像是有无数夏日的萤火虫围绕着郑袖所在的这船飘舞。
    郑袖身周渐亮,叶新荷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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