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兴桂斟酌片刻,摇了摇头,“依属下看, 此事定有蹊跷,德妃娘娘绝对不是寻短见的性情。”
    “既然如此,”梁湛吩咐道,“过段日子,暗中查证这一件事,记住,一定要不着痕迹,不能让宫里的人、三位王爷察觉。”
    “属下明白。”
    “还有,”梁湛正色凝视着付兴桂,“当日你进宫去见德妃娘娘,有没有人知情?”
    “没有。”付兴桂对此态度笃定,“奉命去宫里那次,一如以往,府里只有属下一人知情,路上也没见到任何人。至于看到属下的人,只是德妃娘娘宫里那些人,他们已经交由锦衣卫处置掉。”
    梁湛微一颔首,却是笑容苦涩,“这件事也蹊跷得很。”不大像是皇帝做得出的事,可他偏就这么做了。
    沉了片刻,他又问道:“宫里那些人,是不是连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付兴桂神色一黯,“的确,这许久了,不论何处的人,都无从着手。”
    “那就算了,到此为止。”梁湛倒是并不失望,“也许是有人先一步收买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宫人,也许是有的人早就对我起了忌惮之心。”
    先一步收买宫人的人,不外乎是他的对手;对他起忌惮之心的人,不外乎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
    不管实情是怎样,他都不能试图在宫里安插眼线了,那样等同于主动将把柄送给别人。
    “是。”付兴桂虽然这样应声,却透着些许不甘心。
    “用不着了。”梁湛缓声解释道,“宫里,我如今需要在意的,只是圣心,别的人,都是无关紧要。安平再不可能帮我做任何事。”到今日还看不透这一点,他就白活了。
    付兴桂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恭声称是,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程阁老那边——”
    梁澈语气平和:“暂时什么都不需做。”
    付兴桂惊讶,“什么都不需做?那您……”专程去程府不就有些多余了么?——这是他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去见程阁老那次,只是探探虚实,看看他的态度。”梁湛温声道,“他那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不是有恃无恐,自最初就会与我商量着来;如果是早已有所准备,或者根本不在乎京城廖家和周府的安危,动那两家根本没必要——不过是收受贿赂,罪不至死,又与周益安、周夫人无关——程阁老要保的人,只是那母子二人。”
    “只是那两个人么?”付兴桂知道程阁老、周夫人当年遗憾错失彼此的事,这会儿对此有些怀疑。
    身为当朝首辅的人物,任何人都不敢说程阁老是面慈心软之人,正相反,那人的心性或许比皇帝还要冷酷、决绝。多少开罪人的事情,都是由首辅出面促成,帮皇帝挡下了言官的诟病甚至谩骂;皇帝关乎生死杀伐、军国大事的举措,大多数是与程阁老一同做出决定,甚至于是听取程阁老的意见。
    这样的一个人,会放不下儿女情长?付兴桂很怀疑这一点。
    除了一个意中人,程阁老已经拥有了一切。
    “那种文人,已经快成精了。”梁湛笑道,“他掀起风浪之前,便确信能够善后。要打击他,在朝堂是不大可能。”停一停,他吩咐道,“命人长期盯着周家的人。”
    他可以确信,程阁老会让周家防贼一样防着他。
    但是,俗话说得好,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日子久了,手下总能找到机会。
    有朝一日,周夫人被他左右的时候,便是程阁老对他言听计从的时候。
    付兴桂一笑,“人手已经安排下去了。”心里还是在纠结程阁老这个人,“这件事不知要何时才能有结果,对付程阁老,没有别的法子么?”
    “自然有。”梁湛神色悠然,“寻常人都认为,朝堂之上,文官武将势如水火,其实不然。最恨文人、文官的,正是文人、文官。有些文人嫉贤妒能起来,手段堪称丧心病狂。那种恨意,很莫名其妙,却是最深,最具杀伤力。我们看不到程阁老的弱点,文人却看得到。”
    付兴桂面上一喜,“这样说来,王爷找到适合的人了?”
    梁湛牵了牵唇,“算是吧。”说完这一句,轻轻叹息,“只是,我也要与程阁老一样,耐心地等。与他不同,德妃实在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这是付兴桂没法子搭话的。
    趋近水榭,梁湛望着那名坐在琴台前抚琴的女子,认真端详许久,满意地一笑,“这件事,你办的实在是妥当。这女子,正合我心意。”
    “是么?”付兴桂先是因为得了认可而愉悦,继而赔着笑道,“属下却是没看出她合您心意。”
    梁湛轻笑出声,“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为自己物色的?”
    “不是么?”付兴桂有些惭愧,“属下真是糊涂。”
    梁湛笑了笑。
    付兴桂提醒道:“属下依照王爷的吩咐,共物色了四名女子,其他三名,也都在王府。”
    “都已看过,都很不错。”梁湛眼神玩味,“但她们也只是看起来不错,不知能不能派上大用场。”他用下巴点了点抚琴的妙龄女子,“我去跟她说说话。”
    付兴桂闻音知雅,称是告退。
    ·
    康王府。
    书房里,梁澈窝在软榻上,聆听从别处传来的琴声。
    代安坐在书案前,凝神阅读手里的一卷书。
    代安住进来之后,便恢复了女子装扮。
    梁澈对府里的人说她是自己的好友,不肯委屈她。既然是好友,经常坐在一起谈笑,甚至彻夜聚在一起,都是很正常的——横竖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代安对这些并不在意,起先只担心梁澈让她扮成丫鬟、管事,那才真是要命。虽然说起来出身低微,但她是沈笑山带大的,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
    一曲终了,梁澈惬意地吁出一口气,“这琴师不错。谁推荐给你的?”琴师来自民间,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代安唤人请来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代安微微一笑,“只是恰好知道沈先生很喜欢听她弹琴,便慕名去拜访过几次。”
    “原来如此。”梁澈释然,“这样说来,沈先生也是风雅之人。”
    代安闲闲地道:“他表面上是商贾,骨子里却住着雅士、才子。”
    “……”梁澈扬了扬眉,心里有些别扭,“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儿这般赞誉另一个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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