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问问季二。”
    “好的。”
    “哎,你们看明辨镜没有?”楚红珠问道。
    “什么时间了你还在刷镜子!”卢铭抢过她手里的明辨镜,也哎了一声。
    “求教兄长姐姐们,在密闭的空气不流通的空间里,怎么活下去?嘤,好怕。”——“肤白貌美大长腿”。
    而底下季沁的回复更是力透纸背的焦急:“您怎么样了?你舅舅是不是跟你一起?有没有危险??”
    “舅舅找不到了,我还好,就是饿,想吃包子。”——“肤白貌美大长腿”。
    “这是谁啊?”卢铭好奇地问,“我怎么不知道学校里除了敖苞夫子,还有谁肤白貌美大长腿?”他说着,在明辨镜上回复道。
    “有没有被困地方的大致平面图?”——“帅脸被挠花”。
    “什么是平面图?”
    “就是地形图啊,一看就是上课没好好听!”
    “这个有啊。就在天一楼顶层!”
    打算帮助同窗逃离的几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天一楼是皇家藏书楼,顶层则全是皇室辛密,不经允许看一眼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这位拿着明辨镜的被困“同窗”究竟是什么来路?
    第44章 皇陵(三)
    帝都。
    秋官长披着厚重的斗篷,身后没有带一个仆从,他小心地遮住脸,躲躲闪闪地来到了春官长家中侧门,开门的管家确定他身后没有尾巴盯梢,这才将他迎了进去。
    春官长则正在书房读书,抑扬顿挫地朗读带着古韵的语句,他看到推门而入的秋官长,掩卷相迎,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心中有所感,想要作画,君来题字如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画画!”秋官长脱掉斗篷,指了指外边,“陛下生死不明,殿下失踪,冢宰封闭帝都,只许进不许出,外边乱成了一锅粥了!”
    “那又如何?”春官长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虽然失踪,但是王气依旧浩浩汤汤,只要王气不断绝,外边那群魑魅魍魉又能蹦跶到几时?”
    秋官长脸色微白:“你竟然说冢宰是魑魅魍魉?是要彻底和他割裂吗?”
    二人在朝堂上一向是属于和稀泥的,安安稳稳混了许多年,若是彻底和冢宰割裂,那就是站在了主战的立场上了。
    “割裂又如何?陛下陷入危险,他不思营救,反而趁机排除异己!这可是堂堂王朝冢宰所为!他不值得我再尊敬!”
    秋官长叹息一声,闭口不言。
    此时是冢宰在趁机逼所有人站队。凤岐山出事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才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帝都的城门就已经封锁,天官长直接被软禁,冬官长则以通妖之名被下了六极狱,而他们所谓的证据,却是那条驯化几近成功的幼蛟!
    “我还打听到,冢宰把冬官长和那条幼蛟关在了一处,并且不允许给那幼蛟任何东西吃。”秋官长满脸同情。
    “那可是妖魔!若是饿极了,一口把冬官长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冢宰心太黑了啊!”春官长握紧了拳头,“好歹同朝为官,何必如此不留余地?”
    “政道之争啊……他凭借主和受到先帝赏识,被授予冢宰之位,而如今陛下流露出主战的心思日盛,再加上前不久的幽州界守军北进,民间要求收复幽州,与饕餮一战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他不堪忍受如此境地,如今怕是想最后的一搏。”
    春官长头皮一紧:“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了。”
    “什么?”
    “他的目标绝对不在女皇,至于天官长和冬官长,也只是顺便解决而已,朝中最大的主战派从来不是他们两个。”
    秋官长也立刻明白过来,浑身发冷:“他怎么敢如此,弑杀皇室不问缘由,全是车裂之刑啊!”
    “他认为没有王气,不能承担皇室的义务,便不能享受皇室的权利,因此从来不把殿下当做皇室成员,后来殿下掌握晋州一州兵权,还是八州内最骁勇善战的白羽卫,他才勉强承认殿下。你忘了,以前殿下被逼出帝都,全都是他一手促成的!”春官长捉笔写信,“得快点把消息送出去!”
    “没用。”秋官长暴躁地扯了扯衣衽,歪歪扭扭地坐下来,“帝都只许进不许出,飞马飞起就会立刻被内廷卫射下来,城外全是兵卒,别说是人,连狗都钻不出去!帝都如今就是一座孤城。”
    “这……”
    “他还真是把什么都算好了,真怀疑凤岐山是不是他炸的!”
    “嘘,隔墙有耳。”春官长提醒他,心中却笼罩起一层阴云。
    女皇毕竟年纪还小,若是唯一的亲人也出了意外,难保不会改变心境,很可能会就此一蹶不振,成为一个空有王气的傀儡!
    ·
    巴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挽着裤脚收割水稻,时不时抬头抹一把头上的汗。
    他的大儿子说道,“爹,您歇着吧,我和老三、老四一起割就好了。”
    “就是啊爹,您回去吧。”
    老者摇摇手拒绝了,“天气不好,应该是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快一点吧。”
    他的儿子们抬头看了看天上飘过的乌云,应了一声,也加快了手中速度。
    突然,远远的田埂上奔跑来一个年轻的妇人,她扯着嗓门大声地呼喊他们:“公爹!相公!你们快回家一趟!”
    “怎么了?”大儿子问道。
    “有人带着四箱银子要见公爹!”
    儿媳妇嗓门特别大,瞬间整片田野都寂静了,邻里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家人,还有人打趣地问他家儿媳妇:“四箱银子是多少银子?”
    “那人说是十万两,事成之后还有十万两。”儿媳妇果然傻乎乎地回答。
    “闭嘴。”老者冷着脸喝止了她,老者极有威严,儿媳妇顿时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老者这才将镰刀递给三儿子,“老大跟我回去,你们俩继续,记得把穗子收拾干净。”
    “听见了,爹。”
    老者心事沉沉地来到家门口,却见低矮的茅草屋前,正站着一只穿着衣服的大猴子,见他们过来,还礼貌的作揖。
    “妖魔!”大儿子很快反应过来,拿着手中镰刀指着大猴子。身上肌肉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
    “我是妖魔,但我不伤人。”苍猿连忙解释道。
    “咦,还是个会说人话的妖魔!”
    “后退。”老者大声喝止了他,“这是苍猿,你打不过。”
    苍猿顿时委屈道:“我不打架。”它觉得不对劲,立刻又补充道,“你也不许打我。”
    老者依旧机警,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但是精神极好,一双眼睛锋利地像是出鞘的利刃,带着阴冷的狡诈,他问道:“那你有何贵干?”
    “卧丘老先生何必要急着动手。”苍猿刚要解释,突然听见了季沁的声音,她朝它点了点头,苍猿后退一步到她身后来,“我家小苍猿天真烂漫,知书达理,您又何必置他于死地?”
    被人看破心思,老者将手从怀中腰刀移开,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发警惕地盯着季沁,“若是家养苍猿,我自然不会伤它。不过,你是谁?”
    季沁只道:“不如进来说话?”
    老者沉思片刻,看了眼天空,回头交代大儿子道:“乌云更重了,你也回去帮他们拉稻谷。别让粮食淋雨。”
    大儿子答应下来,但是依旧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老者立刻怒道:“还不滚蛋!”
    季沁也举起双手示意他:“小苍猿守门,我和老先生谈,你们总不至于担心我伤到老人家吧?”
    老者冷哼一声:“就算是它,想伤老夫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是。”季沁恭维道,“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卧丘先生啊。”
    矮破的茅屋内,衣衫破旧的三个妇人正站在一起,眼睛发直地盯着屋内的四个箱子,里面摆满了金玉珠宝,还有锦绣布匹,看见老者回来,她们连忙眼巴巴地看着他。
    “破屋简陋,没有茶水,小姐随意吧。”老者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径直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事情?”
    “想请您重操旧业一次。”季沁恭敬道。
    老者并不意外,“老夫以前干的是损阴德的行当,因而遭了报应,隐姓埋名这么久,日子虽然穷困却也过得去,不想再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他不留丝毫余地的拒绝了她。
    三个儿媳顿时满脸哀怨地盯着他,想劝他改变心意:“公爹……”
    “滚蛋。”老者脾气极暴躁,“我以前干的是从死人嘴里抠食的事情,以至于老二早死,我到这把年纪,连个孙子孙女都没有!还想我去干那行,是想我也克死你们?”
    三个儿媳顿时瑟瑟不敢说话。
    季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您不想做这行也正常,毕竟曾经差一点就死了,若是我没有记错,您当初是从六极狱里挖盗洞跑出来的,结果不巧挖到了季家的后院,被当时的季家家主季斩龙逮了个正着。”
    老者听她提起季斩龙,顿时牙齿咬得咯嘣咯嘣作响:“那个老王八蛋。”
    “口下留情,毕竟是那个老王八蛋给了您崭新的户籍和身份啊。”
    老者越发警惕起来:“你究竟是谁?”
    “花苞。”季沁并不回答,只是朝身后唤了一声,敖苞应了一声,从藏身的阴影中显露身形,机警如同老者也才发现屋内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无意间瞥见她墨青的头发,立刻瞳孔一紧,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敖苞将脖颈间的挂饰扔到桌案上,老者捡起来辨认一翻,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卧丘先生?”季沁问道。
    “这东西是我挖出来。那也是我下的最凶险的一个墓。”老者喃喃道。他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中,“妖魔的圣都底下,我和季斩龙、墨襄三个人,把整个圣都的妖魔耍得团团转,还弄走了他们最珍贵的妖祖头骨。”他语气里透出怅然的味道。
    六十年光阴悠悠地过去,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了,他叫刘卧丘,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墓贼,因为被同伙背叛险些闷死在墓中后,他逃出来杀了他们全家,被关入六极狱中,刚要处以极刑,他挖盗洞逃脱,熟料刚从洞里露头,就看见蹲在一旁乐呵呵给他拍手鼓劲的季斩龙。
    而后他们又遇上了墨襄,三人花费两年时间筹划,在妖魔眼皮底下,盗了妖祖墓。
    “承认吧,卧丘先生,您想念那种心提到嗓子眼的滋味,一想起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刘卧丘沉默不语。
    “您难道不想在临到老死不能动弹之前,再回味一下吗?”
    刘卧丘哼了一声:“说吧,想让我去哪里?”
    季沁张嘴说了两个字,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卧丘脸色骤然发白,他认出季沁的口型。
    ——皇陵。
    “这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刘卧丘皱起眉头。若是他年轻的时候,只要有条件,二话不说就是干,但是现如今他更担心孩子们的安危,闻言有些犹豫。
    “那可抱歉了。”季沁起身,“您知道我本可以自己过来,为什么还带着敖苞和苍猿吗?”
    刘卧丘盯着她:“季斩龙是老王八蛋,你是小王八蛋。”
    季沁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您这次非来不可。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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