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只是猜测,他一说出口,就极为令人信服,仿佛只要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就能够得到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但阎正奇和闻樱都不傻,他的意思,本质上就是让阎正奇动用他的人脉,从那些所谓的“蛛丝马迹”着手,在服务生身上寻找信息,继而顺藤摸瓜抓住幕后主谋。而这一切只有现实真相如他所说,才会使他们所有的方向都不浪费。
    在事情还没能定性的情况下。假如他的推测有误,那么阎正奇担了风险,让警方的人白出一趟工,得罪人的也不会是他。
    闻樱叩了叩桌面,“既然两家合作,风险共担是最基本的要求,顾总您说是不是?”
    “闻总说的对。”他赞同地点头,“说好了两家互相协作,顾氏也不会袖手旁观,实话说,我怀疑这次的事情与政府层面相关。”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不由朝他看去。
    “据小道消息,某大会地点定在我市。”他放下笔,笑看众人,“领导人也需要用餐。”
    “卧槽!”有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却没人有精力关注他,另一个人道:“五年前在h市开的会,某家餐厅至今还挂着展牌照片,最高的那位还留了字,菜品一般,架不住人人都愿意去瞻仰天威啊。”
    这就跟古代皇帝去某家酒楼吃饭,还赐了字做匾额的效果是一样的,老百姓都愿意不远万里奔赴酒楼。
    这就能说得通了,这样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自然人人都想要。有人先他们得到消息,趁机抹黑竞争对手,从而减小竞争压力,并非不可能。
    “顾总的大方超出了我的预料。”闻樱身体前倾,对上了对方的目光。这样的姿势有着压迫性,如果说谎,人会因为她的“咄咄逼人”下意识的避开眼睛。
    顾元洲却不慌不忙地道:“我暂时无法确保信息的准确性,但我会从中了解情况,了解对方下黑手背后的原因,对于杜绝后患更加重要,对吗?”
    没有人否认他的话。
    他给出的信息其实已经完全表达出了他的诚意,甚至超过了众人的预料,假如信息属实,他等于是将一条至关重要,关乎着千万价值的信息免费给了对手。要知道,他们也是他的竞争对手方,而率先得到信息的人总是有优势的,能够提早做布置,他平白给自己树立对手,简直可以说是良心代表了。
    但他也把话挑的很明白,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如果消息有误,一旦他们答应这场合作,也不能够翻脸不认人。假如这则消息只是他抛出来的噱头,那不得不说,他简直狡猾至极,几乎不费成本就令昔日的对手公司替他开通,清理了餐厅的脓包。
    但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没有撒谎,也许有隐藏其他核心消息,但消息属实。
    闻樱与阎正奇对看一眼,由他出面同意了顾元洲的提议。
    在利益交换之后,于布置上他们也同一了步调,由两家公关部门联合发布声明,互相支援,能够让人们将近期的几件事联想到一起。一旦公众嗅到阴谋的味道,态度就不会是一面倒的情况,至少会从餐厅服务恶劣的片面印象,变成对真相的好奇。
    在确定背后主谋的情况下,再从公司其实受害者的角度出发,拉取同情票,同时以诚恳的态度检讨自身,做好制度、规章上的调整修改,让人们看见实际上的变化,而不是空泛地给出保证,使先前的负面印象能以更快的速度消弭于无形。
    顾元洲与闻樱坐在斜对面的位置,为商讨提供了便利,他们各自都有许多想法,也善于听取对方的建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后面反倒撇下了其他人。两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愉悦地在会议桌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其中商业观念的火花碰撞,就仿佛是思维上的共舞。无需另一个人多说,他们能够立刻理解对方的意图,彼此眼中都有互相欣赏之意。
    阎正奇被冷在一边,心里不是滋味,等两人将大方向定下来以后,提出转移公众视线的大型活动时,他率先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活动方案。因为插话过于突然,会议室中没人接茬,一时有些冷场。
    “怎么,觉得不好?”他问。
    “不,我只是没想到,阎总除了酒色美人,对其他的事情也有研究。”顾元洲话音一落,不等阎正奇拍桌发火,就偏头笑道,“开个玩笑,其实我是觉得,方案细则交给所属部门来具体研究即可,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作为决策人,可能会在某些方面有所遗漏。但我没想到阎总如此细心体贴,先员工一步就做好了方案,真是亲力亲为的好领导。”
    他话里含着不少隐刺,对于boss之间的争斗,员工们只能齐刷刷低头整理文件,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
    “阎总的方案确实很完善。”闻樱在会议桌下拽住对方的手,防止他当真因为气恼失了形象,阎正奇倒也强行按捺住,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面子。她继续道,“能够在这时提出一套完整方案,可见他想在我们之前,不但有方法,有方法论,更带头做了示范,我也很感谢阎总为我们所做的事情。”
    对于其他员工来说就像抱领导大腿一样的言论,在她说出来,仿佛是用手摸着叼回骨头的金毛犬,以夸大的语气奖励他所做的事情有多么厉害,而这一切她能做的那么自然和满足。
    她看向阎正奇的目光有着连她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柔软,夸赞他时眼里有着亮光,而这些都被顾元洲捕捉到了。他甚至能从她臂膀上的轻微变化,判断出她们在桌子底下的动静。
    当然,他能看出对面这个男人的方案不错,也认可他不是全无劳动,只将事情推到女人肩头的怂货。但这就是属于基层员工的职责范围的事情,无论他完成的有多么出色,对于决策人来说,这样的素质只不过是可有可无,锦上添花的东西。而阎正奇在决策方面显然不如她,他不信她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这女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真心实意地夸到这个程度。
    顾元洲的钢笔笔尖在本子上倏尔点出了一个墨迹,而后干脆丢到了桌面上。
    他突然感到疑惑,阎正奇是给这个女人下了蛊药了吗?要不然他是怎么做到,让她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闻樱确实不准备立刻放弃原主对于阎正奇这份喜欢的心情,对于任何人来说,比起一个轻浮的能够随意立刻的恋人,都不如不轻言分离的伴侣,于阎正奇是,于顾元洲也是。
    她如果在他的低谷放弃了他,相信顾元洲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当然,阎正奇不是全无优点的人,他确实年轻,浮躁,幼稚,很容易就刺伤身边亲近的人,不会为任何人做出妥协,但与此同时,他年轻,爽朗,热心肠,不会向任何人做出妥协,正如他愿意为原主抵抗父母家族的命令。
    原主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是他刚从地震灾区回来,身上是连续多日不洗澡的臭味,脏兮兮的露着白牙冲她笑。一个富二代公子哥会赶赴灾区参与救援工作,任谁都没有想过。他告诉她他帮助了多少人,又遇到了多少事,最后他握住她的手说,“我都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没有等到明天,就先等到了死亡,我想至少死的时候能握着你的手一起。”
    她当时在心里想,你想死不要拖我一起下水。实际上却哭得一塌糊涂,被他用脏手抹花了妆,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头。
    与阎正奇相比,顾元洲确实天纵英才,在商业方面有着智慧可靠的头脑,但他同时失去了阎正奇这样的赤城之心。
    原主也有一些不了解的事,闻樱是知道的,因此即使她无法认可他的某些行为,也会忍不住对他心生柔软。
    只是在伤痕已经存在的情况下,即使阎正奇每日准时回到家中,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是颇为尴尬,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熄了灯,各自睡各自的,都没有去碰触对方的意思,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隔开了他们。
    公司的危机事件过后,他又对她好了一点,时不时会买鲜花礼物送她,仿佛新婚的蜜月期,令公司的女员工对她羡慕不已。
    也只是如此,两人都不敢提之前发生的事,仿佛他们的关系如同薄纸,轻轻一碰又会再次裂开。
    餐厅的危机解决的还算圆满,主谋被抓,舆论也受到了引导,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两家推出的联合活动甚至令业绩创了一波小高潮,等于在公众对事件还有余温的情况下,做了一次免费广告。
    在事情解决之后,顾元洲突然遇到了突发状况。
    繁华的商业街区,当中围了一块施工地。它周围是川流往来的车辆和相携出行的人们,无论是人们的谈天大笑,还是汽车喇叭,都盖不过工地里发出来的噪音,白天的柏油路在太阳照射下反着光,大家都匆匆走开,不愿意靠近工地。
    沈叶在旁边的大楼里上班,中午去附近的餐馆用餐,正路过施工地。
    伴随着一声巨响传出,里面传出慌乱的求救声,似乎有人受了伤,而其他人拿不定主意,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那里乱转。
    至少她进去看的时候是如此,倒在地上的人像是被意外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头,有人正想将他翻过身,看他脑袋后面的伤。
    “别动他。”女人的声音清凉如水,在人心头涓涓流过,“我学过护理,这个时候不能碰他的头。”
    小剧场:
    闻樱:我奇好厉害哦!
    顾元洲:这基本上是睁眼说瞎话了。
    闻樱:(闭眼睛)我奇太太太厉害啦!
    顾元洲:(趁机亲了一口)
    第172章 三年之痒(六)
    顾元洲从病床上醒来, 助理一发觉他的动静,就立刻探过头去关切询问:“boss, 您怎么样, 哪儿还觉得不舒服?医生说好在东西砸偏了,没什么大碍。对了, 我先去给您叫医生!”
    他的助理性格活泼, 说风就是雨,说着就要去按床头铃。好在顾元洲及时把人拉住了。
    “没事。”他的语速缓慢,头还有余疼, “我隐约听见女人的声音,谁帮了我?”
    “哦, 是一个叫沈叶的姑娘, 她当时正好经过。据说因为她的母亲久病在床, 她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就进来帮忙了,挺热心肠的。”
    “是吗?”
    “对啊, 她的工作单位就在大楼附近,小公司吧, 没听说过, 但姑娘人挺聪明,我和她聊了几句, 脑子挺活泛的,可惜了,就是被她母亲的病拖累了, 明明考上了重点大学,愣是因为没法照顾她妈,就留在本地了。”他滔滔不绝的往外蹦字,可见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人的魅力就把她收服了。
    “人还在吗?”顾元洲打断了他。
    “还在呢,刚跟我聊天,被我给留下了,您是想当面道谢?”
    助理说完见boss点头,就去外面将人叫了进来。沈叶的面容清丽姣好,身上穿的衣服虽不名贵,但穿在她身上就有一种大牌的效果,气质出众。在得知顾元洲的身份以后,对着他也没有任何局促的表情,举手投足间大方有礼,很能博得人的好感。
    顾元洲已经被助理扶着坐起了身,他的眼睛在她进来以后微微一黯,随之向她道了谢。
    沈叶摇头,“凑巧而已,我想如果今天是别人路过那里,也会和我一样的。而且,我也只是提醒了一下他们,没有做什么。”
    “怎么没有!”助理插话道,“虽然没砸到伤口,但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最关键的问题是,幸好当时我们也都没人去碰您的脑袋,医生说如果当时处理不好,反而容易出问题,这都多亏了沈叶的提醒。”
    “谢谢你。”顾元洲真心实意地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你,作为你救助我的谢意。”
    沈叶拒绝了。
    “我真的没做什么。”她说。
    最后她在顾元洲的恳请下,留下了联系方式。而在沈叶离开以后,顾元洲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去问助理:“救我的人只有她吗?”
    助理给他摆上一杯水,听了他的话之后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啊,您是说闻总吧。我差点忘了她。”
    顾元洲心里一跳,“闻总?她也在?”
    “临时去的,当时和您一起参观工地的不是还有位政府官员吗,她找他有事,结果正好碰上了。说起来也要谢谢闻总,当时工地一片兵荒马乱,大家都没有头绪,只知道打急救电话,一人一张嘴还说不清楚,是闻总联系了就近的医院,还替我们暂时封锁了消息,这才没有媒体过来打扰,她说等您醒了再做决定要不要把消息放出去,在公司层面也是,她叮嘱我了很多细节问题。不过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替您跟她道谢。”
    顾元洲的脑海里重新回想起某些声音,当时他没有全然昏迷过去,对周围发生的事还有迷糊的印象,只是睁不开眼睛,意识混沌。起初是有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出现,而后有冰凉的手指在他头部颈部和身体上掠过,似乎是在做检查,但周围仍然嘈杂烦乱,令他想要叫他们统统闭嘴。
    就在他为此愈发痛苦之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女人声音,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下,她指挥从容,就像每次她在谈判桌上所表现出来的。而本来使他头疼欲裂的人们,在她出现之后,出奇的平静了下来,被她指挥着各自分工,忙中有序的做好她分配下的工作。
    期间,他时常还能感觉到她在他身旁出现,为他询问病况,为他上下打点,为他来去奔波。
    他神思恍惚之时,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个念头,突然觉得结婚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差,如果能娶到像她这样的妻子,观念合拍,思维同步,在遇到意外的时候,还能让他产生格外安心的感觉。
    助理在旁边感叹:“闻总人挺不错的,之前两家公司一直作对,我还以为她不好相处呢,没想到不过就是先前合作过一次而已,也可能是人命关天,她不但没有落井下石,还替您都考虑周到了。果然都是到了关键时刻才看得出一个人的人品。”
    闻樱接到顾元洲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阎正奇吵架。
    一开始两人相处的气氛还不错,基于阎正奇近来的表现,她待他也温柔了许多,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这天吃完晚饭又一起看了部经典老片,是他们在学生时代喜欢的影片,勾起了两人的许多回忆。
    当片中的男女主拥吻时,他也倾身在她嘴唇上啄吻。她仰在沙发椅背上,纵容他的亲昵,手攀爬上他的背。
    就在这时,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而他没有察觉。她问也没问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沈叶给他发的信息,为了感谢他为她提供的学习机会,末尾还有一个羞涩的表情符号。
    只从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到她对他的好感。
    热情从身体里如落潮一般退去,她将手机丢在了他身上,阻隔开他的动作。
    “什么东西?”他有点懵,随即看见了屏幕,表情不以为然,笑笑道,“没想到闻总也会有偷看我手机的一天,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他本意是玩笑,然而在看见她冷若冰霜的表情时,才察觉到了不对。
    “我那是偷看?ok,就当我是偷看,当女人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坐起身,趿了拖鞋走下沙发,“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问问男人做了什么让她没安全感的事吗?”
    他摊开手靠倒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揉了下眉骨,“我能做什么,别这么敏感行吗?”
    “是我敏感?”
    “难道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他猛地皱眉,把罪魁祸首的手机扔到一旁,情绪同样糟糕,“我这段时间按时上下班,准时回家,不参加任何活动,都是为了让你高兴,你还是不满意,我还能怎么办?就是一条感谢的短信,你至于吗?”
    “你为他提供了什么学习机会?”
    她去倒了杯热水,走回到他面前。
    “我看她挺有天分的,是被家里拖累了,就给她报了一个国外的课程学习班,让她去进修一段时间,对她未来的职业发展有好处,她不应该永远被埋没在底层……”
    “阎正奇,你还不明白吗?你是她的什么人,能够为她构建未来,她妈都没替她打算到这一步吧,你操什么心?”
    “我不明白什么。”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是你不明白,我只是惜才好吗!你偏要想这么多。你不知道,她和你很像,有能力也要强。如果你和她位置对换,难道不希望有人能够这么帮你吗?”
    她攥住了马克杯的杯耳,盯着他半晌,轻笑了声:“男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难道以为这么说,我会为此感动流泪?这个世界上像我的女人那么多,你都要一个个帮过来,然后娶她们回家?”
    “你别偷换概念!”
    “如果她真的很像我,那她就不会接受你的帮助,我的每一分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赚回来的,不是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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