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压根没想过这样的好差事能轮到他,别说其他人纳闷,他自个儿就想不明白,满京城那么多能耐人,怎么就轮到他了?凭啥是他?他到底靠哪点得了皇上青眼?
    因为想不明白,马武还跑了趟他大哥府上,想让马斯喀帮着分析分析,结果他一过去就挨了顿训。
    “我的三弟诶!你这脸都能赶上内城城墙那么厚了!你当皇上是看重你?大白天做什么梦呢!你忘了咱们家宝珠的能耐?前次旱灾加上这次疫病你还没品出味儿?皇上为啥要力排众议带女眷去祭天?有为啥让皇贵妃娘娘去祈福?你就不动脑子想想?”
    马斯喀这么说,马武才警觉过来。
    宝珠来历不小,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们兄弟心里还是有数的,从前没想着要利用她做什么,就没咋把这事揣在心里。眼下稍一点拨,他就品出味儿来,骇道:“皇上盯上咱闺女了?”
    瞧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马斯喀就像抬脚踹过去——
    没出息的!
    “皇上能随随便便塞个人给九阿哥?依我看指婚圣旨下来之前他恐怕就使人查过,当初可能没太当真。后来巧合太多,自然就上了心,这两回大动作恐怕都有试探的意思。”
    马武急得团团转,觉得皇上这回笃定是有意提拔他,顺便把富察家架火堆上烤,这是要扫除可能动摇皇权的因素。瞧他那样,马斯喀就知道这蠢货想岔了,有这么个弟弟当哥的也真不容易,他指了指座椅,虎着脸说:“来来回回走什么?你给我坐下!你忘了咱宝珠是个什么体质?甭管皇上是真心提拔咱们,或者存了什么心思,我们该怎么样就怎样,你管着巡捕营也干出点人样来,别拖你侄女后腿,别给祖宗丢人。”
    马斯喀不提这一嘴马武都给忘了,在宝珠身上你完全能看到天道的偏心。
    要是别人被阴谋算计陷害,那算你倒霉。换做他们家姑娘,转身就要教你做人,让你明白人活着要光明磊落,心不好是要遭报应的。
    他们兄弟都怀疑过,宝珠她亲爹真是老大?不是老天爷?
    她活着就是来打击人的。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马武灌下半碗凉茶,觉得自己火急火燎过来找大哥商议果然太鲁莽了,只想到皇上此举非比寻常,都没注意到别的。
    “那他们排队给我送礼来,我收还是不收?”
    马斯喀真像第一天认识他三弟,他狐疑的看向马武,马武也很无奈:“大哥我给你说,不是我太正直,自打圣旨下来,我家门槛都给来送礼的踏破了,送来的还净是些捧着银子也买不回来的稀罕物件,我看了就心惊胆颤,前头几年加起来收的东西还没这几日值钱。”
    “这有什么?任他送什么来你都收下,赶明进宫去谢皇上给你换了个肥缺,直接给它过个明路。”
    马武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这样吧,他琢磨着回头把收来的礼筛一筛,挑些稀罕的给宝珠送去,省得收进库房里积灰。
    左右他就是个粗人,消受不了那些金贵玩意儿。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挪开了,马武一身轻松回府去,立刻吩咐他福晋把礼单拿来,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他福晋明白其用意之后就劝了一劝:“宝珠嫁给九贝勒做了嫡福晋,要什么稀罕玩意儿没有?咱们拉这么多东西去白占她地方。”
    马武盯着他婆娘看了好一会儿,回说:“瞎操什么心?贝勒府那么大,能放不下这点东西?”
    重点是这个?
    马武福晋也稀罕老大家的宝珠,可稀罕归稀罕,关上门来总得为儿子打算,毕竟是做叔婶的,又不是亲爹妈,她受了委屈娘家人铁定帮忙讨公道,眼下不是好好地?平白无故送什么东西去呢?
    看马武真没听明白,她就把话挑明了,说自家还有那么多儿子,回头娶媳妇儿聘礼都拿不出来。
    正巧赶上几兄弟过来,听了个正着,没等马武说啥,他们就先开口了。
    “额娘您这是操什么心呢?您把儿子生这么好,还愁娶不回福晋?”
    “二哥说得对,咱们兄弟缺什么自个儿打拼,好东西是该紧着给妹子送去!”
    “我方才从洋商那头淘了几样好东西,正好一道儿送去!”说着这小子就挨了兄弟一脚踹,他赶紧掏出个银怀表来,塞给他老娘,“额娘您看看,这是儿子买来送您的,洋人就拿这个看时辰,准得很,揣着也方便。”
    把银怀表送上之后,他才好言好语劝说:“咱兄弟哪能不明白您一片慈母心,您这回真是想岔了,咱要是窝囊废,您留下什么都能给败光咯,咱有能耐,金山银山照样给您挣回来。再者说,阿玛这回升迁,都是托妹子的福,咱们送点东西去是应该的。”
    马武福晋真没听说这回事,听儿子一说,她很是纳闷,弄明白前因后果就不好意思起来。
    原想着不过年不过节不过生辰,平白无故做什么送东西去九贝勒府?大房这姑娘再好,毕竟嫁了,当初嫁得也是风风光光的。给皇贵妃做了儿媳妇,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家这点她不一定看得上眼,不若留给儿子。
    再者说,分明是老爷升迁,他们是该收礼的。
    妇道人家没想到背后那么多门道,老爷真要是沾了光才坐上九门提督的位置,她说出这种话就万万不该了。
    马武福晋不像宝珠她额娘脑子转得那么快,她作为武将妻性子直,平素有一说一,听儿子里外一解释,脸上就臊得慌,简直无地自容。
    看老妻那样,马武哪有不明白的?就瞪她一眼:“回头多跟大嫂学学,你这脾气真是!”
    他福晋借口说去对礼单,赶紧撤了,几个儿子没跟去,就近坐下,便喝茶边劝起老爷子。
    “额娘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您还没摸清楚呢。”
    “凡事您得解释明白。”
    “额娘也是很疼宝珠妹妹的,从前总对咱们兄弟说,要好生上进,往后给妹子撑腰。”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教,马武就黑了脸。
    “九福晋的闺名也是给你们随便叫的?”
    “我和你娘多少年老夫老妻,我能和她计较?”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你是爹我是爹?还教训起老子来!”
    听说他方才从大伯那头回来,看这架势就知道笃定是挨训了,这几句话指不定就是跟大伯学的。
    马武福晋说去对礼单,还真不是说说,她从送来这些贺礼里面挑了几样正合适宝珠把玩的,拿锦盒装了,又从自个儿的私库里捡了两样好东西出来,想说一并送去。马武听说之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这婆娘鲁莽,说话不咋的中听,心还是很好的,看她挑出来这些,都不含糊,全是顶顶稀罕的玩意儿。
    马武福晋递拜帖,亲自走了一趟,见着宝珠她又想起自个儿说的那些话,心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宝珠倒是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她打开锦盒看过就让三婶把这些拿回去,带些点心或者随手把玩的小物件过来就罢了,不年不节的哪能收这个?
    她左说右说马武福晋就是不应,直劝她收下,还说自打老爷升官府库都塞爆了,拿回去也没地儿放。
    宝珠真的是很无奈,只得让天冬附耳过来,命她从额娘的赏赐里头挑几样,待会儿让三婶带回去,天冬正要去,宝珠又叫住她:“算了,你让冯全去,从爷的收藏里头挑一挑,什么刀啊剑的,挑着上台面的拿几样来。”
    要是给金银珠宝古董摆件三婶笃定不收,富察家尽是习武的,就喜欢收藏这些有来历的兵器,刀啊剑啊鞭子啥的就很合适。
    马武福晋又说起,近来不少人想拉拢她家老爷,还有想走她门路的,全让她挡回去了。让宝珠放心娘家这边怎么都是支持她的,不给扯后腿。
    老长时间没见,三婶一如既往的耿直,宝珠听她说了一大堆,府上的事,族里的事,听着还招呼嬷嬷将小阿哥抱来,马武福晋看着三个小胖墩就乐呵,直夸宝珠养得好。抱着沉甸甸的,忒结实。
    她哄着小阿哥叫人,闹了好一会儿,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准备告辞,这时冯全也抱着锦盒过来,他只觉得怀里沉甸甸的,心里还嘀咕,也就福晋才敢动爷的私人收藏,他方才看了,那可都是有钱也买不回来的好东西,让他从里头随便挑,真不知道该拿哪个。
    冯全心里很慌,生怕他一不当心拿到的就是爷的心爱之物,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这点疑虑有多么多余。
    当日傍晚,爷回府来,福晋就把这事说了,爷问都没问她拿了啥,对福晋说:“不值当什么,你看看有中意的都拿去。”
    而另一头,马武看他婆娘带着一堆东西出门,又拿了差不多分量的回来,当时就没话说了。
    本来还想使唤人退回去,退回去之前打开锦盒瞧了瞧——
    瞧完他改了主意,既然是侄女一片心意,那就收下好了。
    第128章 抓周
    也就是那两日, 宝珠还往四贝勒府去了趟, 主要是听说弘晖病愈回府了, 去瞧他的,顺便也陪四嫂聊了聊。
    只不过随便一聊,险些将她惊着。
    照乌喇那拉氏的说法, 阖府上下都好好的, 唯独弘晖染病, 她一直心存怀疑,事发之后因记挂弘晖没顾得上使人去查, 但爷查了,从弘晖的贴身衣物上查出不妥,是有人要害他。
    她也没指明说是谁, 提起这茬主要就是想发泄一通, 往后一刻钟里宝珠听得最多的就是“我儿才三岁,她就能下这等狠手, 好毒的心啊”、“弘晖怎么碍着她了?她也不怕遭报应?”……宝珠倒是没附和她,听她说着也不过叹了口气,劝她把这事交给四哥去办, 只管放宽心安胎, 心里别揣那么多事。
    乌喇那拉氏也看出她身份不同不便多说, 就收起伤痛改口聊隔壁的。
    人嘛,都有劣根性,自己倒霉的时候就指望有人更倒霉,这样多少能找到点儿慰藉, 八贝勒府就是眼下最倒霉那一家,先前格格毛氏仗孕而骄,郭络罗氏忍着没发作,她因为染病把男胎落了,眼下坐着小月子,八福晋偏不让她安生,这会儿翻起倒账来。
    做嫡福晋的要收拾个妾室有无数种方法,她偏偏选了最惹人诟病的那种,外头都说八福晋人蠢心毒,老八又跟着蹭了波热度。
    儿子后院不安宁,良妃这个做额娘的是该说说儿媳,卫氏啥也不管,康熙听说了就闹心,说是已经在给胤禩相看侧福晋,来年选秀走个过场就抬进府。
    四福晋聊的重点在隔壁府上妻妾打擂台,她是当乐子说的,宝珠边听边往嘴里喂葡萄,待她说高兴了才道:“那四嫂可知皇阿玛看中了谁?”
    乌喇那拉氏一愣:“九弟妹听说了什么?”
    宝珠笑得眉眼弯弯:“前次进宫额娘随口提起,说皇阿玛早想给八哥挑个镇得住场的来管那些糊涂事,眼下已经相看好了,姓赫舍里的。”
    姓赫舍里的,朝中最煊赫便是索额图那支,四福晋怎么也不信上头会挑他们家姑娘给胤禩做侧福晋,那家子分明是太子那条船上的人。
    乌喇那拉氏满心疑惑,宝珠却没多谈。
    这事让她谈她也说不清楚,其实背后的道理很简单,当今不想忍索额图了,一时间又拿不出个完美罪名,只打压赫舍里氏保全太子美誉……他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创造机会让赫舍里家脚踩两只船,就等船翻,然后把索额图架火堆上烤。
    照太子的说法,他几度想劝服索额图,未果,他俩之间已经生了罅隙,在这前提下,给自己留条后路是明智之举。
    索额图绝不可能把宝全押在胤礽身上,他眼下或许还在犹豫暗地里勾搭谁,康熙没那精神头等他想明白,就准备主动出击送个机会给他。
    赫舍里家姑娘不少,许一个给老八做侧福晋不是大事,顶好挑个能耐人,把他后院捯饬捯饬。
    心大不用怕,就怕来个蠢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皇贵妃看得明白,宝珠糊涂着,她只不过因为听了四嫂一大堆话,随口给她回报了一个,左右宫里也没下令封口,她也就提了个姓氏。
    乌喇那拉氏都有点等不及想看八福晋同这个听着来头不小的八侧福晋打擂台。
    不过这还有得等呢,再早也得在来年选秀之后才能看她进门。
    通常秘密只能是一个人知道,但凡说给第二第三人听了,事情传开就是迟早的,尤其皇贵妃没让宝珠保密,宝珠也没往乌喇那拉氏嘴上贴封条。
    当然也没那么快,约摸用了小半个月,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听说皇上已经看好八侧福晋人选,是姓赫舍里的。
    这事传得很真,索额图听说了,是有些怀疑,却不信皇上挑中的是他家姑娘。他想了想,不是也罢,万一中了也不见得是坏事,胤禩纵使被他福晋拖累得够呛,在文官那边还是有相当的贤名,主押他不合适,留作后路倒是挺好。
    既然这事无论如何都于他无害,他就没去深挖,想着至少来年大选之前一定会有确切的消息,不用着急。
    倒是老八,听说之后就把眉头拧成麻花。
    府上要进侧福晋不难猜,他没想过这个侧福晋会姓赫舍里,抬个贵女来是想打压郭络罗氏气焰?还是有别的什么用以?胤禩心思本来就重,听说之后他没法不去多想,越想越糊涂。
    他都知道的事,八福晋能没听说?
    她听说之后就气炸了。
    隔壁府上越发精彩起来,宫里皇贵妃听到风声还去向皇上赔罪,说前次老九福晋进宫来,她闲聊时提起这茬,忘记命其缄口,想是这么传开的。
    把这么个还在保密中的事情闹成公开的秘密,皇贵妃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够谨慎,她最近真没少对宝珠吐槽,主要是老九媳妇太让人安心,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不留神就叨叨出来。
    本来以为免不了要吃挂落,没想到皇上听完就让她起来,像是没放心上的样子。
    他手上执笔,没停,写完整幅字撂了笔才说:“爱妃无需介怀,就这点事传出去也无妨,正好考验老八心性,朕也想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事来。”
    胤禩什么也没搞,他想到先前九弟妹求给贵妃的上上签,又想到后来那场洗净秽物的甘霖,觉得那庙宇香火旺盛不是吹出来的,想他真有些门道,就又去拜了一回。
    诚心拜过之后,他再次去到求灵签那儿。
    他不信邪,想证明自己,既然上次求问子嗣黑了,这次不问子嗣,问运势。
    事实证明他不是等闲的衰,他尤其衰,格外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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