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洛婉如知道之后第一反应竟是:“是洛婉兮!一定是她,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故意设套害清扬!”
    “闭嘴!”脸色骤变的何氏厉喝一声,目光严厉的在屋内环视一圈。被她目光掠过的丫鬟,无一不低眉敛目,噤若寒蝉。
    黄芪站出来对着何氏略略一福,带着众人退下,并带上了门,屋内只余何氏母女俩。
    望着何氏冷凝的面容,洛婉如委屈极了,低头愤愤地拧着手里的帕子。许清扬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歌女,还养在外头,这肯定是个套!一定是洛婉兮,就像她设计自己一般,许清扬也着了她的道。
    “你想一辈子待在家庙里,是不是?”何氏盯着女儿不忿的脸厉声问。
    听见家庙两字,洛婉如抖了下,手里的帕子顿时绷成一条。
    知道怕就好,何氏敛了敛怒气,在她床头坐下后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坐在这儿是你祖母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何时能真的出了家庙,得看你祖母的,你明白吗?就算为娘我能想方设法的把你弄出来,到底没有你祖母来的名正言顺。不说外人那,只有你祖母原谅你了,你父亲才可能消气,你懂不懂?”
    想起洛大老爷,洛婉如哆嗦了下,双眸深处透出一抹害怕,嗫嚅半响,含含糊糊道:“娘,父亲会原谅我吗?”出事以来她都不敢问洛大老爷的态度。
    何氏顿了下,安慰:“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你父亲肯定会原谅你的,而你祖母的的态度至关重要,她在你父亲说上几句话比谁都管用。”
    何氏认真道:“所以你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会令你祖母不喜之话,尤其是涉及洛婉兮,知道了吗?”
    洛婉如咬了咬唇,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想想还是满腹不甘,摇了摇何氏的手:“难道母亲就一点都不觉奇怪,退婚的档口,就出了这事,也太巧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就不信只有我这么想,怕是连许家那边都要怀疑我们了,说不定已经在查了,等他们查出来,咱们家不是更丢人,娘你就去先查一查吧,好以防万一。”
    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怀疑洛婉兮。何氏气结:“许家不知我们想退婚之事?”
    洛婉如愣住了,就听何氏道:“你父亲等着许大老爷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说,否则许清扬他哪有机会去外面逍遥快活。眼下出了这等事,就更不好说了。”
    也就是说许家不知道她和许清扬的事,洛婉如心下一喜,立时就有主意。如果证实是洛婉兮捣的鬼,她就能翻身,那她和许清扬就还有机会,虽然难,但起码有了机会。如此一想,洛婉如更是迫不及待,使劲摇着何氏的手哀求:“娘,您去查一查,查一查是不是洛婉兮捣的鬼,要真是她,祖母肯定对她失望,也就不会那么生我的气了,我也能离开家庙了。”
    望着走火入魔似的女儿,何氏又痛又恨,拂开她的手:“她一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有这能耐。”若说是洛老夫人动的手,她还觉有可能,那就更不能查了。一旦被洛老夫人察觉,有口难辩!说到底,洛老夫人如此还不是因为自己女儿这闯的祸。
    “你何必执意与她过意不去。无论如何,这事的确是我们对不住她。你不喜她,就当她这人不存在,反正你们也用不着朝夕相处,日后等你回了京,更是几年都遇不上一回。”何氏苦口婆心:“如儿,你听娘的话,算了吧,不要再和洛婉兮过不去了!”
    洛婉如一怔过后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何氏怀里大哭:“娘,我心里难受,我一身伤,还在族内长辈面前颜面尽丧,就连父亲和祖母都在生我气,我心里难受的紧!”
    见女儿声泪俱下,哭的几乎痉挛,何氏心如刀绞,搂着她安慰:“过一阵就什么都好了,你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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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洛婉兮和许清扬成功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回来。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不免同情洛婉兮,这样的身世,又退过一次婚,怕是再难寻到比许家更好的亲事了。
    许家那公子是有些不检点,可年少风流,一时被迷了眼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洛家就为此退了婚,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另一部分却觉得,这还没成亲呢,就置了外室,婚后还不知怎么变本加厉呢!这样的男子岂是良配,就是可惜了洛婉兮背上退婚的名声,哪怕错不在她,可这世道对女子苛刻。
    不管怎么样,洛婉兮都是被同情的那一个。
    外头的风言风语,洛婉兮自然清楚,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比起这样,总比被别人猜测,是不是她哪里不好,才会让许家解除婚约,若她好好的,怎么会解除婚约呢。届时就不是同情而是异样的打量了。
    这档口,白洛氏带着白奚妍回娘家,自然也是为了安慰祖孙俩,白洛氏还不知道,洛婉兮就是她娘的眼珠子,这会儿还不得心疼死。
    白奚妍准备了一宿的安慰话,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洛婉兮一句说的没了用武之地:“我逃出生天,表姐难道不该高兴,何必愁眉苦脸。”
    洛老夫人亦道:“可不是,现下知晓了还能补救,总比成了亲才知道的好,祸兮福所倚!”
    说的白洛氏也哑然,她本还想和洛老夫人唠嗑几句,她属于觉得娘家小题大做的那波人。毕竟洛婉兮无父无母,要是她三哥还在,她也支持解除婚约,可她三哥不是没了吗!然而看洛老夫人这态度,她还是不自找没趣了,顺着洛老夫人说了几句话。
    说了几句,就说到了八月的秋闱上,今年洛郅和白暮霖都要下场。洛老夫人便打发洛婉兮和白奚妍下去玩,两人携手去荷风凉亭那避暑。
    此亭位于湖心,四面环水,荷花亭亭玉立,缕缕湖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表姐妹两人坐在美人靠上逗着莲叶下的锦鲤。
    一直分神留意着洛婉兮神情的白奚妍见她谈笑自若,并无悲色,如释重负,又不觉佩服,若自己遇上这等事,白奚妍紧了紧心神,不敢想象。
    “我去更衣,你去吗?”白奚妍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问。
    洛婉兮摇了摇团扇,懒洋洋道:“表姐去吧。”
    白奚妍便带着人旋身而去。
    洛婉兮倚在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鱼食,突然就被人轻轻推了下肩头。
    柳枝低声提醒:“二姑娘来了!”
    洛婉兮秀眉一扬,望向湖面上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前呼后拥的洛婉如。
    洛婉如并非冲着洛婉兮而来,因为受伤,府医叮嘱她不可用冰鉴恐寒气入侵,然屋里闷热,多少扇子都赶不走那股暑气,洛婉如便想到了荷风凉亭。
    然刚走到湖面,就看见了亭中怡然自得的洛婉兮,她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生来就不对盘。哪怕洛婉如心知肚明,自己有错在先,可要不是洛婉兮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自己绝不会落到这地步,至今她都觉得是洛婉兮通风报信才会害的自己被江翎月逼得滚下山坡,落下一身伤。她对洛婉兮偏见之深,根本不是何氏几句话能化解的。她本就不是一个听得进别人劝的,否则也不会和许清扬交往,难道何氏没劝过她吗?
    黄芪硬着头皮道:“姑娘咱们去别处吧!”瞧着小主子脸色,她怕两人又闹起来,何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再惹事。
    洛婉如阴沉沉的瞪着黄芪,她的丫鬟在那次事件中,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所剩无几。如今身边都是何氏和洛老夫人派来的人。
    三伏天里,黄芪硬生生打了个冷战,眼睁睁看着洛婉如推开她走向荷风凉亭。回过神后,黄芪令旁人在岸边等着,只带了一个心腹跟上。
    “二姐!”洛婉兮站起来,福了一福。
    洛婉如紧紧盯着洛婉兮玉颜光润白中透粉的脸蛋,回想镜中面色蜡黄,憔悴不堪的自己,阴阳怪气:“恭喜四妹得偿所愿,怪不得如此好气色!”
    洛婉兮浅浅一笑,疑惑:“二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洛婉如嘲讽的一勾嘴角:“你少在我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外室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四妹可真是好手段,设计坏了清扬的名声,自己便成了受害人。”说着洛婉如脸色骤变,用一种恨不得将人抽皮扒骨的目光直视洛婉兮,咬牙切齿:“高,实在是高!我甘拜下风,怪不得我被你害的这么惨。”
    洛婉兮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来,看着洛婉如目光怜悯而又悲哀:“二姐觉得是我陷害许清扬,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许清扬既然能在与我有婚约的情况下,与你暗中来往。如今你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寂寞之下他为什么就不能再找别人!有一就能有二呢!”
    洛婉如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想也不想的抡起手掌挥向洛婉兮,尖声:“你闭嘴!”
    洛婉兮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望着额上青筋暴跳,眼睛都快瞪出来的洛婉如,她并没有动怒,而是幽幽一叹,缓声道:“二姐怀疑我,是真的怀疑我?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喜欢多年并为之铸下大错的男子,竟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心头一震,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她全身哆嗦着瞪视洛婉兮,牙齿彼此打颤,她想反驳,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婉兮垂了垂眼帘,放开洛婉如。她身子一软,瘫在了黄芪怀里,瑟瑟发抖。
    “二姐,他非良人!你放下吧!”洛婉兮叹息一声。
    洛婉如哆嗦着嘴唇,似乎拼命想说话,可无名的恐惧压着她,捆着她,让她一声都发不出,只能直愣着双眼死死的盯着洛婉兮。
    黄芪心急如焚,一叠声唤着她的名字。
    洛婉如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只有洛婉兮那句‘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喜欢多年并为之铸下大错的男子,竟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道:“送二姐回去吧!”又叹了一声:“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好听,刺激到了二姐,可二姐回去想想我说的话,是否在理。一家子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并不想和二姐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黄芪如梦初醒,指挥人背起洛婉如,神色复杂的看一眼洛婉兮。瞧着这位四姑娘是好意,她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要是洛婉如就此想通了,皆大欢喜。可往坏处想,洛婉兮的话,一字一句仿若匕首,直插洛婉如软肋,剜心刺骨,刀刀见血。
    黄芪打了个哆嗦,恭恭敬敬的屈膝:“二姑娘还在养伤中,胡言乱语,请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洛婉兮淡笑道:“我知道,你快去照顾二姐吧!”
    黄芪这才起身追上。
    在她背后,望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洛婉兮嘴角一翘,眼底划过一丝由衷的笑意。
    第四十章
    荷风凉亭之事稍晚一些,洛老夫人也知道了。她拉着洛婉兮的手连连叹气,眼底满是掩不住的失望,痛惜:“许清扬到底给婉如灌了什么迷魂药,到了这份上还觉他是好的,竟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婉兮怎么可能去设计许清扬,便是有心也无力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洛婉兮抿唇不语,她觉得洛婉如的事情她还是少插手为妙。
    洛老夫人见她垂首不语,知道这孩子受委屈了,叹了一声道:“我看她伤养的也差不多了,可以动身去家庙了,希望在佛门清静地,这孩子能把弯拐过来!”否则继续如此冥顽不灵,这孩子就废了。
    话音刚落,莲鹤进来禀报:“大夫人来了。”
    洛老夫人脸沉了沉,女不教母之过,要不是何氏一味溺爱,洛婉如怎么会养成这幅性子。
    一进门,何氏就对上洛老夫人不虞的脸,何氏并不意外,荷风凉亭的事她也知道了。她过来就是代女儿道歉的,希望能让洛老夫人消消火。
    何氏的歉,洛婉兮可不敢收下:“大伯母折煞我了,二姐只是被人蒙蔽,一时转不过弯来,过些日子她就会想明白了。再说当时我语气也有些冲,刺激了二姐。还望大伯母不要见怪!”
    听得何氏面上发烧,忙道:“怎么会呢,是如儿无礼了。”诚然,洛婉兮说的那些话把洛婉如刺激的不行,但是说句真心话,有一定道理。何氏也希望洛婉如能就此放下许清扬,安生过日子。
    她一开始就不赞成两人,落水那次帮着洛婉如那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被女儿额头上的伤刺激了下。且当时那情况,也由不得她不一条道走到底。以至于铸下大错,惹恼了洛老夫人。
    如今何氏早已经想明白,那许清扬真不是什么良人,就冲他在有婚约的情况下招惹洛婉如这一点,便可看出此人毫无责任心。既然招惹了,却不敢向家里摊牌,堂堂正正退婚,可见无担当。
    眼下许清扬闹出了养外室的丑闻,何氏可不像女儿觉得他一定是被人设计了。退一步说他是中了套,那也得他心甘情愿往里面跳啊,还能硬逼着他与那歌女苟且不成。
    洛老夫人见何氏言辞恳切,面上追悔真情实意,容色稍霁:“如丫头那好生劝一劝,她要是想不明白,这辈子都叫那许家小子毁了。”
    听明白洛老夫人话里隐意的何氏心头一颤:“母亲放心,媳妇明白!”
    洛老夫人疲惫的挥了挥手:“那你下去吧!”
    何氏福了福身,告退。
    待她走了,对着洛婉兮,洛老夫人放柔了声音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儿还要去珈蓝寺。”
    “祖母也好生歇着,我先走了。”洛婉兮站起来道。
    秋妈妈见洛婉兮都走好一会儿了,洛老夫人还望着帘子出神,不由唤了一声:“老夫人?”
    等到第三声,洛老夫人才恍然回神,垂目敛了敛神色。
    “老夫人,您怎么了?”秋妈妈放轻了声音问,方才洛老夫人的神情实在是说不出的古怪!
    洛老夫人阖上眼,往后一靠,靠在了软枕上:“没什么,你下去吧!”
    秋妈妈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见她双目紧闭,只得道:“老奴就在外面,您有事喊一声。”
    洛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秋妈妈屈膝一福,倒退几步,方要转身,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事发时你在京城,你可发现……”
    回过身等着洛老夫人问话的秋妈妈就见洛老夫人毫无预兆的止了话音,就连睁开的双眼又合上了,她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秋妈妈直觉和四姑娘有关,她去京城,不就是为了四姑娘之事,也只有四姑娘的事能让老夫人如此踌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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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天,暑气犹在,为了避开一天之中最热的时辰,洛婉兮一行在晨光中动身前往珈蓝寺。除了洛老夫人洛婉兮祖孙俩,还有白洛氏和白奚妍并洛邺。
    在大殿上香还了愿,洛婉兮还亲手将厚厚的香油钱放入功德箱中,这是洛老夫人特意交代的,她老人家说,一切都是菩萨保佑。
    洛婉兮抬头望着莲台之上宝相庄严的如来佛祖,突然笑了下,又飞快敛去。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婉兮要不要求个签?”白洛氏问。
    洛婉兮含笑摇头:“我就不求了。”
    这点洛婉兮随了洛老夫人,信佛却不好求签。白洛氏也不强求,推了推白奚妍示意她去求。
    白奚妍脸红了下,咬着唇纹丝不动,白洛氏拉了拉脸,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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