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答得快且笃定,“怎么会不信。”
    他刚才想到,既然李芸是她的美术老师,水平应该在她之上啊,而后一瞬想起,她说过,她的作画能力,全部是来自她父亲詹旭。
    他没说的是,那幅原稿他记得很清楚,画得实在别出心裁,纸张规格却不符合参赛要求,不是市面上卖的a4或八开,那张纸根本不合比例,像是被剪掉了某一部分。
    应绍华问:“你记不记得,你在那张纸上还写了什么?”
    爱月答得明确:“记得,很清楚——爸爸父亲节快乐,小月。还写了日期,画了个爱心。”
    的确是印象深刻啊。
    六岁小孩写字该是用铅笔,但都很用劲,那笔迹不能完全擦掉,索性就裁了去?宁愿用一张不合规格的纸参赛,是因为根本画不出一模一样的?
    因为纸张规格问题,那画本不该获奖。但那届比赛的赞助商,是亚际,而负责人正是小舅。那年戴娅的创立尚在筹备,寻找logo设计时,将这画稿送来参选的,也是小舅。
    应绍华微蹙眉。
    林决说的没错,这件事,根本无证据可讲,要他以应氏当家的威仪震慑,逼问小舅妈,那等于跟小舅撕破脸破,实在也为难。
    应绍华凑近些,“宝贝……”
    “我爸爸是对不起亚际,”爱月没看他,极力遏制哭腔,“但是……他没有对不起我,他很爱我……”
    说到最后,她终是没忍住。
    应绍华抱紧她,“我想办法。”
    “等一等好吗?我会想办法。”
    爱月抹了把眼泪,摇摇头,“我不想你为难,其实我没想得到什么结果,前天哥哥告诉我的时候,我心里也挺平静的,就是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样而已。”
    应绍华抬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温声细语道,“那朵花,的确是我选的,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很喜欢。”
    “当时公司里有个领导看中了另一张,支持那张图的人也更多,你猜猜看怎样,我仗着我是应家少爷,直接内定了那朵花。”
    他捏了捏她鼻子,逗她,“要是把画送来比赛的是你自己,那我岂不是就能认识六岁的爱月了。”
    “不要,”她眼里还泛着泪光,委屈巴巴的,却又十分认真,“我小时候胖胖的,好丑。”
    应绍华忍不住笑了。
    “六岁就让我看上你的画,宝贝,你早就把我圈住了。”
    ……
    纵情一夜,爱月实在累,应绍华像哄宝宝那样轻拍她的背,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外头通宵达旦在狂欢,客房区隔音极好,轰隆吵闹漏不进去分毫,天才微亮,船便返航,将近中午才回到香港。
    盛烨亲自将应绍华送下船,那表情不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暗恋他。
    两人回到家,应绍华洗个澡换衣服就要去公司,爱月则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沈婳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看到她的来电,爱月一时愣怔。这段时间以来沈婳对她一直冷冷淡淡,避免碰面,话也不多说,她哄也哄了,实在没辙了。
    这突然打来……是魏子煜把她哄好了,来跟她冰释前嫌的?
    爱月接起来,小心试探,“婳婳?”
    “……爱月,你在香港啊?”语气果然好了很多,但总归有些尴尬。
    “嗯,怎么了,有事吗?”
    是有事的。
    沈婳有些着急:“允琪这几天情绪失常,白天不上课,晚上泡夜店,整个人精神很恍惚,我问她怎么了也问不出什么,但是她看起来真的非常不好。”
    爱月一怔:“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天吧。”
    前天,那不就是林决出事之后。不,确切说,是林决离开东京之后。
    “现在呢?怎么样了?”
    “就要说这个,昨天晚上有个男人把她送回来,她醉醺醺地跟我说要跟那个男的出去玩,我以为她胡说呢,今天那个男的真就来把她接走了,我看着那个男的不像什么好人啊……”
    “——什么?”
    “允琪还把护照带上了,好像是要出国呢。”
    爱月心头一紧,“她没说要去哪里?”
    “没说,我挺担心的,你说要不要告诉她爸爸……噢对了,我还听到她电话里跟她爸大吵了一架,她爸骂她骂得特别凶。”
    爱月搞不清状况,只先安抚,“你别着急,我想想办法。”
    林爱月说她会想办法,让人听了便能放一百个心了。沈婳非常羡慕她这一优点,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震慑力,总能让人安心。
    挂了电话,爱月先理清头绪。那天潘允琪给她打电话,说要去“他”,虽然那时候她分不清是潘骏还是林决,但后来想想,应该是林决。
    林决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以他的性格,怕是冷冷将她打发走了,但也不至于让她消沉买醉几天啊。
    而且,潘骏怎么会骂她。
    林决这段时间接受检方调查,一直都在香港。
    爱月拨通他号码时,应绍华正好从浴室里出来,见到她眉头紧蹙的冷厉模样,便知道她遇了事在想问题,刚想过去,她电话通了,急急喊了声,“哥。”
    “嗯。”
    “琪琪前两天去找你了?”
    林决怔了怔,“……嗯。”
    “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又是一怔,语气有异,都没了惯有的淡漠,“你问这个干什么?”
    爱月语速飞快,一字一音都清晰有力,“你知道琪琪这两天一直不上课在泡夜店吗?我舍友刚告诉我她跟夜店里认识的一个男人走了,好像是要离开日本。”
    “她爸还骂她骂得很凶,琪琪从来都没有被父母骂过的,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林决大惊失色,一言不发。
    “……哥!”
    他终于吐字,“我……”
    爱月隐约感到不安,这踌躇的样子,哪里是林决?
    林决终于艰难承认,“我把她……”
    爱月一愣,“上了?”
    “……嗯。”
    chapter 52
    林爱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窃喜。随即愕然——这不是好事吗?潘允琪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就这样?”
    林决又是一阵沉默。
    应绍华在爱月身后不远处,一边换衣服,一边注意着这边。
    感觉到不大对劲,爱月也不敢催了,安静等林决开口。半晌,才听到他重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且带着几分窘迫。
    他还是坦白了,尽管过程有些吞吐。
    应绍华看到爱月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那天给爱月打完电话,潘允琪的确直接去找了林决,到他家里时,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回上海。潘允琪没质问他关于免职的事,只一个劲儿在意他是不是要走了,他还会不会回东京。
    自从林决进了戴娅,潘骏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处处为难他不说,更煽动股东孤立他。徐溯分管的戴娅业务不多,这次遭到栽赃罢免,他几乎确定是徐溯与潘骏的联手结果。
    他正对潘骏嗤之以鼻,跑来了他的女儿,他当然是不乐意见的。
    林决答得敷衍又冷漠,也不正眼瞧潘允琪一眼,继续收拾着行李,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他,哭着说喜欢他,相信他,不想他走。她哭得梨花带雨,哭软了他的心。
    林决没控制住自己,把她抱上了床。潘允琪来时正午刚过,离开床时暮色已降。
    说到这里,林决停顿了许久。
    爱月厉声追问:“就这样?然后呢?你别骗我,只是这样琪琪怎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爱月听到打火机打闸的声音,是林决点了根烟。
    他沉重地吐了口烟,继续说。
    到了傍晚,两人筋疲力尽,潘允琪粘着他不愿离开,但她没吃午饭就跑了过来,加上高强度运动大半天,饿得肚子咕咕叫。林决说给她叫外卖。
    之后门铃响了,林决正要进厕所,让潘允琪去开门取外卖,她穿着林决的衬衫,刚好能遮住腿根,荡着两条美腿甜滋滋地去开门了。
    一开门,傻眼了——潘骏站在外面。
    潘骏见到潘允琪穿着林决的衣服,正愕然失色,林决只穿条内裤从身后出来,搂过潘允琪,冷笑看他,说,潘总舍得把允琪送来陪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不胜感激。
    潘骏震怒之下,往潘允琪脸上甩了一耳光。
    而潘允琪的表情,先从见到潘骏时的惊慌失措,变为听到林决那番言辞之后的面如死灰,直到被父亲打了一巴掌,也不复任何情绪。
    潘骏想拉走她,见她衣不遮体,实在丢人,转身扬长而去。
    她身上还残留着林决给的疼痛,身子瘫软无力,拼尽全力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指甲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顾崇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林决去接电话,是应绍华要他即刻前往香港。
    挂下电话,已不见潘允琪人影,只留下那件被剪成碎布的衬衫,剪刀跟着躺在旁边,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出的剪刀,他想,她的初衷应该是想捅他的。
    林决还没说完,爱月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神经病啊!”
    林决承认:“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
    不等他说完,爱月一怒之下挂了电话。
    应绍华已穿戴整齐,旁听之中也得知清楚,大致就是林决利用潘允琪来气潘骏,而这手段,卑鄙无耻。
    爱月来回踱步,看向应绍华,又怒又愧,无措至极,“天哪,我怎么有这样的哥哥?我该怎么办?现在琪琪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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