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老柳的警察正好是走在前面,他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老资历。跟何坤是高中同学,两人谈不上交情,但还是在见到的时候客气俩句也是有的。
    老柳并没有因为何坤这声热络的招呼而面带笑容,他脸色平静的开门见山的说,“老何,是这样的在本月十五号司马山发生了一起持枪追杀案,昨天我们已经抓到了持枪嫌犯,据嫌犯供述何韵为主谋。……我们要请何韵去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何坤在听老柳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温立涛的,而温立涛不卑不亢的回视他,甚至他在温立涛的眼里看到了愤恨。尤其是老柳说出何韵是主谋的时候温立涛的眼里带着一股戾气。
    “我女儿没有杀人的动机,她一不缺穿二不缺吃,还怀着孩子。这不可能,老柳你们确定这一件事不存在恶意栽赃陷害?”何坤脸绷得死死的。
    老柳像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不承认也没用,不接受现实只是内强中干而已。他神色仍旧平静,“如果我说他们此次的目的是你跟前妻生的女儿何凌霄呢?受害人何凌霄二十五号跟杨瑾维去司马山监狱探望何千帆回来的路上遭遇伏击,最终跌落山崖,勉强捡回性命……好在事情的结果并不坏……”
    何坤脸色变得煞白,心口如遭到重锤,“不……绝对不可能!”
    老柳跟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神,几个人很快往房子走去。
    何坤想要拦着他们,却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嘴里说着,“你们确定查清楚了?”
    老柳扯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他老早就看不惯何坤抛妻弃子的嘴脸,他那个在社区居委会工作的老婆几乎三五几日的在他面前念叨诸如“你那个同学怎样怎样……”碎嘴话。这样他越发看不起何坤。“我这不是要令千金回去配合调查吗?你放心要是没事,我一定完璧归赵。”
    再则老柳听说何韵怀有身孕,心里想这个案子**不离十是何韵的主谋,这到底是怎样一段怨恨跟孽缘,才致使一个怀孕的女子对自己的亲姐姐动杀机。而更令人惊诧的是温家公子在得知何韵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情的时候,他几乎是扼腕般发怒,他直接说愿意带着他们去抓人。
    “那么温立涛你到这里来是什么理由跟动机,我能知道吗?”何坤冷冷看向温立涛。
    温立涛本来还处于悲愤中,突然被问起,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生硬的说,“我只是想让她为了自己做出的付出代价,她做过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也许你也被蒙蔽了也不一定。我只是以为她只对我动过手,没想到她这一次把手伸得太长了。”
    温立涛信侦社查何韵有差不多有些时间了,一直没多大进展,刚刚查到一个叫做冯春的人,然后线索又断了。估计是打草惊蛇。他大概猜到些什么来,比如那一场被人下药的意外,还有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在停车场何韵替自己挡了一刀……线索断了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怎样去验证。正在挠心挠肺的时候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何凌霄紧跟着被人追杀是事情冒出来,当时他只是听说她车祸住院就已经难过得要死。中午的时候他回家质问何韵后,其实并没有离开家里。他只是在那一丛蔷薇花下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家里来了几个警察……
    这才有他带着警察捉人的事情。
    他看着何坤强自镇定又灰败的样子,突然想笑,面前这个长辈,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遇到骗子,这个骗子把他们的生活搅得昏天黑地,再难翻身。
    “还有我得到一点消息,据说朱思思也不是意外,千帆撞车也不是他的问题,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很可能是你的宝贝女儿何韵……”
    “住嘴!”何坤手指捏的咯吱咯吱响,愠怒道,“温立涛,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的婚姻耿耿于怀,可是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资格。那些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有你们两个当事人最清楚。”
    温立涛当真没有再说,他知道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此刻他一席话不知道在何坤心里掀起怎样的暴风骤雨呢!他痛恨的想原来不只是他一人才有恨的。
    可是明明应该感到快意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是重重阴霾,他知道在自己心上永远也好不了了,那个狡黠像是小狐狸的女孩子,那个撒娇时如一只被突然而来的雨水给赶到树丛中眼睛露出怯怯然麋鹿的女孩,那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蓬蓬裙昂起脏乎乎小脸跟他说长大了我要嫁给你的小女孩,那个趴在他背上不甘不愿叫他一声哥哥的女孩子,那个上幼稚园就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小姑娘,那个跟他一起喜欢一首歌的女孩子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会回来了,那个他视若生命的何凌霄再也不会再回来了。不再是在偷偷跑出去逛酒吧需要他带回去,不再是在临时的火车站台没来得及上车,不再是跟人出去飙车待到天明才归来。也不再是跟他赌气……也就是说他心上缺了一大块,不会死掉,但是也不会活的很快乐,那么他的人生还有剩下什么?
    很快何韵被几个警员带出来,她手上是锃亮的手铐,当她看到温立涛的时候,本来还倔强的眼睛里侵出了泪花。她张张嘴,“是你?”
    温立涛就那样愤恨的看着她,这个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让他生不如死的女人。他说,“何韵,过去对你太仁慈了。”
    许玲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眼睛血红,脚上的鞋子也只剩下一只,自从她作为这家太太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不修边幅过,如同一个市井泼妇般咆哮,“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放开她!……放开……放开她……你们这些蠢货,找不到罪犯就随便抓人。也不看看……不看看抓的是谁……”
    许玲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她几步过去抱着他的手臂摇晃,“老何,你告诉他们,他们抓错了人。老何……你怎么不说话……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何坤一把扯开了许玲,用一种凛冽的眼神看她,“愚蠢!”
    许玲愣了一下,眼泪稀里哗啦的把脸上的妆容冲出沟壑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何坤,“你说什么?老何……她是你的女儿……她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不管?”
    “你要我怎么管?”何坤知道这事情是无风不起浪,当真印证了“有因必有果”。只是他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的一向最信任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许玲盯着何坤,“你……到底是不是人。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啊……”
    何坤闭了闭眼,胸口一股火在烧催着他说,“走开!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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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章:夫唱妇随
    “我?我不可理喻?你还说,还不是你……”许玲眼看谁也靠不住就开始哭诉,“还不是你……你的何凌霄太嚣张,事事都霸者最好的,事事要强,在韵韵面前耍威风……如果不是这样……”
    何坤一巴掌给许玲摔过去,他就算是气昏了头,也听得个明白,这女人怎么一上来脾气就发蠢。
    何韵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摇摇头,“妈妈……”
    许玲看到何韵被人架着肩膀的样子,又是一通嚎哭。“这都是怎么了?”
    那些警员只管把何韵往前面带。何韵吸吸鼻子,跟一个木偶似的她在跟温立涛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流着泪看了他一眼,“温立涛,我这都是因为你……哈哈……你以为你这样迫不及待的带人过来抓我,她就会多看你一眼。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怜虫,只有当可怜虫的命!”
    这边许玲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愿意理她,她听到何韵跟温立涛的对话,立马反应过来。像是一根箭一样直直的朝着温立涛冲过去,二话不说一巴掌跟温立涛打过去,“畜生,她是你孩子的母亲,你这样对她,会遭到报应的!”
    这一巴掌的惯性让她自己往后退开一步,她咬着牙齿,辱骂得不堪。
    温立涛没有躲,嘴角是甜腥味。他想他什么报应都不会在乎的。他一步一步往着大门方向走,这里的一树一草一花一木,曾经都是他跟何凌霄最熟悉的,后来她不在这里就换了颜色。他就只有陪凌霄回来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
    温立涛半夜才回到家,在门口就碰到了李芳菲。
    李芳菲神色不太好,她眯着眼睛打量温立涛,“你喝酒了?你媳妇被抓了你还喝酒?”
    温立涛笑,“妈妈,您难道不觉得很高兴吗?故意杀人罪……可真是不是一个小小的罪名。她得有多少条命才能还的清?”他打了一个酒嗝,然后笑。
    李芳菲心里咯噔一下,她一直不敢叫人去打听。她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到心底发毛,她下午到现在焦躁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我为什么要高兴?你糊涂了。”
    “哦,也是我怎么会认为妈妈会高兴呢,我亲自带着警察去抓人,那人还是你喜欢的儿媳妇。她……就那么好吗?就算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还是觉得她好?妈妈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谁是罪魁祸首?”他目光浑浊,可是在定定地看着她几秒钟之后变得犀利,“妈妈,是你,也许从你一开始打凌霄主意的时候,你就给何韵了一条不归路。有的人太贪心,不应该给她希望的……”
    “如果你对她好一点会变成那样吗?”李芳菲惆怅的说道,“说到底,这件事只要是……我们都脱不了关系。”
    “是吗?”温立涛一边往屋里走,在上楼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扶着楼梯低着头,有水一样的东西无声的砸在地毯上,“妈妈,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是我吗?”
    他被逼得,被算计得什么都没有了。
    李芳菲哑然,看着温立涛僵直的背影一步一步往上面挪,眼里突然升起一股酸热。
    就在温立涛回来前的一个小时温博然也问她,“你觉得温立涛离开何凌霄以后还快乐过吗?你用你的自以为是毁了他。”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问话回响在耳边,让她僵立在原地。
    ……
    “凌霄,千帆还在外面,你真的不要见一见?”杨瑾维抚弄着她的头发,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脸。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侧过身去,纤巧的睫毛蝶翼般抖动泄露了她的烦躁。
    他说,“你不想见,那我安排他回去了。等你想见他的时候再说。”
    那天在监狱里,凌霄也没有真的进去看他,只是隔得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知道她是放不下母亲去世的原因。
    杨瑾维走出去跟眼泪汪汪的等在外面的何千帆说,“你姐她现在有点不舒服,等她好一点你再说。我让人送你回去洗一洗,好好睡一觉你再来。”
    何千帆瘦了很多,皮肤也变得黝黑了。裹在大大是羽绒服里显得弱不禁风。别看何凌霄表现得多么不想见何千帆,她要是见了他这个样子指不定怎么样伤心呢。她的心思又软又细。
    何千帆点点头,神色犹豫,“她是不是不想见我?”
    这倒是有礼貌多了。杨瑾维摇头,“不要担心,你这个样子你姐姐看了该伤心了,变得神清气爽的来才让她好过点。”
    “他们都跟我说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忙活,谢谢你。还有我姐姐也多亏你照顾。”何千帆从监狱出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也坚定了不少。
    杨瑾维正色道,“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我也不会帮你的,所以你不用谢谢我,她才是最值得你感激的人。她说你跟她就像是左右手,基于这样的原因我才帮助你。”
    何千帆自然知道杨瑾维在他洗脱罪名上花了多大的努力,他也怨不得杨瑾维不给他好脸色看。自己年少轻狂犯下的罪过太大,付出的代价也大。心里酸涩,“以后我会让她省心的。”
    杨瑾维拍拍他的肩头,“美国的学校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你姐姐也是同意了的。”
    何千帆自然是愿意离开这里的。
    杨瑾维给连彬做了一个手势,连彬过来。
    他说,“千帆出狱,你去按照中国这边的习俗办一下,我早上听说要吃豆腐什么的……”
    这还是他听何凌霄说的。
    连彬赶紧点头,“您放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的。”
    杨瑾维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折回去,打开门何凌霄还是保持着之前他离开房间的睡姿。他走过去,“我知道你没有睡。我让连彬带着他回去了,也按照国内这边的习俗给办。先说了,等他再来你可不许不见他。”
    何凌霄一动不动,没有要理他的样子。
    外面有人敲门,然后说,“大小姐过来了。杨先生你要不要见一下。”
    “薏苡来了,你也不见?”杨瑾维问何凌霄,“你要是不想见的话,我就让人送她回去。”
    “一个也是送回去,两个也是送回去,你烦不烦啊?”何凌霄从床上撑起来,扯开被子就往下走,“你这妹子估计是伤心才来的。”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的矛头都指着她最爱的三哥,她能不伤心吗?
    杨瑾维在身后笑,“这才像是我的女人嘛,知道为我着想。”
    何凌霄刚刚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此刻细想来,才发现刚刚她的话会让他产生歧义。她咬着嘴唇,“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说出点什么?”
    杨瑾维见她要生气的样子,走过去,“你看看,我说的是事实,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爱跟我唱反调?夫妻间不是应该‘夫唱妇随’吗?”
    何凌霄通红了脸,“谁要跟你‘夫唱妇随’?”
    “你啊。”他扯过她的手拉开门往外走,“你要是觉得不够,我们马上去民政局扯证,怎样?”
    外面的保镖没料到他们一同拉着手出来,嘴唇嗫嚅着说,“那个……大小姐在下面。”
    “你去叫她上来。”何凌霄发话。
    保镖也是会审时度势的,他知道现在何凌霄是boss心爱的女人,boss做什么都要看何凌霄的脸色,很多时候还要小心翼翼的将就她。比如早上的时候,何凌霄说她头有点晕,不想吃饭。然后boss大人就开始着急了,他偷偷跑到外面去买早点。买回来还轻描淡写的说是安排他们去买的,也不知道买的对不对。
    那个时候他甚至看到boss大人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发尾,那个样子有点局促。当时差大惊掉他们几个的下巴,偏偏还要一副要笑不笑的强忍着笑容。
    楼下的刘薏苡内心纠结着,那个这两天家里持续低气压,爸爸跟大哥二哥发脾气,还连带提到三哥,然后爸爸更像是一只火药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怎么能这样,三哥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恨他?”
    爸爸当时转头过来看她那个眼神,让她感到害怕,那个眼神跟利剑,跟火焰差不多……
    妈妈在爸爸即将冲着她发脾气的时候把她打发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她出来。
    她大概知道是家里的企业受到的损失,好像还与三哥有关。家里下人里年老的那个婆婆给她送饭看她难过,就安慰她说,“大人们有大人们的相处模式,你大可不必伤神。”
    “我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恨三哥。”她真是很难过,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虽然偶尔吵架,还不至于让爸爸说出他想弄死三哥的话来。
    然后那个婆婆跟她讲了一些事情,是关于二十几年前,一个女人从美国远嫁过来,守候,维系,绝望离开的故事。
    那个女人是三哥的妈妈。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后来啊,有谁知道啊,应该不会太好吧,”老人的眼里泛出点点润,叹息一声,“我就知道这个孩子回来没有那样简单的。”
    她有点不理解,还有点不能接受。她很想要一家人永远好好的过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里跟一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似的,让她快要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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