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千灯道:“我说,我嫂嫂已经到京城了,听太子安排。”
    “哦!那快带我去见她。”楚荀霍然起身。
    “不用如此着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白天……”
    楚荀打断她:“就是要等晚上啊,夜深人静时候,不然如何偷看父皇。你去找朱里,让她安排下父皇那边的人手,都是自己人,说得通。”
    梅千灯:……
    谢芸来京城,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条狗。
    就是一直养在景阳山脚下拿来唬人的那条大黑獒。哈喇子流了一地,喊店小二上来擦地板。梅千灯和楚荀迈进客栈的时候就听到店小二在埋怨:“天字一号房的客人真是太难伺候,那么大一只狗,万一扑过来咬人,肯定死人啊!”
    傻福怎么会咬人呢。
    它一见梅千灯出现在房门口,就飞也似的扑过去。武林人家中养的狗,耳闻目染之下,身法也比一般的狗快。这么生猛的一坨黑团子袭来,没个扎实的武功底子估计招架不住。
    梅千灯轻松避开傻福,傻福和楚荀撞了个满怀。只听少年一声惨叫,已经被狗扑倒在地。楼下店小二听到惨叫,立即对掌柜的抱怨:“你听,那人叫得多惨,万一出了人命,客栈还怎么做生意。咱就不应该贪那十两银子!”
    楚荀被傻福舔了一脸口水,华贵的衣服上踩满了黑乎乎的梅花印子,若不是梅千灯出手拉开这只大黑狗,楚荀会被它整断气。
    “大嫂,你怎么把它带来了?”梅千灯惊讶。难怪谢芸比计划中晚到了几天,带着那么一大坨不太听话的生命体,扛也扛不走,有损谢芸淑女的形象,又不会自己飞,有时还会硬要去相反方向的地方。能把这狗顺利带到京城,谢芸花了一番功夫。
    谢芸看看楚荀。“你问太子殿下,是他派人特意到梅子洲头传话,要我进京的时候顺便带上傻福。”
    太子摸后脑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解释:“我看你因为小剑的事儿有些失落,便请谢神医帮忙带傻福进京,你可以把它当做小剑的替身,陪着你。”(小剑:本宝宝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太子你这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徇私舞弊、小鸡肚肠!)
    梅千灯难得对楚荀露出一笑,楚荀看见她笑,心里乐开花,只差没有跟傻福一样朝着梅千灯甩尾巴。
    京城热闹的夜市里,两人一狗招摇过市。楚荀深以为牵着傻福这么大吨位的狗是一件十分有面儿的事情,一定要他来牵。刚开始倒也还好,跟二郎神牵着哮天犬下凡似的,惹得众人纷纷让道并侧目。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小孩正在吃串串,傻福鼻子嗅了嗅,嘴巴咧开,舌头一吐,边流着口水边冲向那小孩。
    “啊,傻福你别乱跑,啊,梅千灯你快帮我拉住他,嗷……”
    人群因为看似凶恶的傻福的突然袭击大乱,楚荀遛狗不成反被溜,亦是狼狈不已。
    是夜,谢芸一身夜行衣,宫中暗卫得了密令,让谢芸一路畅通的潜到宫内。梅千灯正在暗处等她,一见她来就迎上去,带她去了皇上龙床上方的那块屋顶。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皇上一面咳嗽一面在看书。
    谢芸极其吃力的观察了一会儿病人的脸色,但夜里灯光昏暗,离得又远,她并不能准确看出皇上的毛病。于是她给梅千灯打手语,不行啊!嫂嫂我没那么大本事,远远看一眼就给人确诊。梅千灯示意她稍等,要等皇上睡下以后再偷偷潜入。
    梅家两人在屋顶上无聊,玩了会儿无声猜拳,十连猜不带停顿比谁反应快,结果梅千灯十次都输给谢芸。下回楚荀要想套梅千灯什么话,不用使出浑身解数跟人家比武,猜拳就可以了。
    谢芸朝她摆摆手,小七啊,你猜拳还是那么烂。
    梅千灯:……
    她们又看看屋子里的皇帝,那人终于睡下,只是还没睡着,还得再等会。谢芸等着无聊,又抓起梅千灯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
    “东西带来了。”
    梅千灯点点头,也给她手心里写字:“走前给我吧。”
    “你真要这么做?”
    梅千灯颔首,并没有再解释。那解释起来太麻烦,她也懒得写。梅大当家肯把东西拿来,就是明白她的意思,等以后谢芸回去,自有人给她慢慢解释。
    谢芸拿手指戳了戳梅千灯的脑门,很嫌弃,很恨铁不成钢。
    梅千灯独自发了会儿呆,等皇上睡熟,就带谢芸潜入寝室。朱里和小镜子已经把当班的太监宫女设法遣走,只有门口侍卫的影子。谢芸蹑手蹑脚爬到皇上床前,仔细端详。
    哇!本姑娘第一次看到皇帝诶,还离得这么近!
    ……
    梅千灯拍拍谢芸的肩膀,对此人的贪玩十分了解,她先把一块抱着迷香粉的帕子放到皇上鼻下,又转头催促谢芸:“赶紧。”
    谢芸贼手伸过去,小心把脉,她闭眼细摸了很久,有时迷茫有时皱眉。之后又翻了翻皇上的眼皮,掰开皇上的嘴巴闻了闻气味。正想掀开被褥对天子上下其手,被梅千灯阻拦:“你莫乱来。”
    “我办事,你放心。”
    “……”
    楚荀在明觉殿等了很久,等得焦急,只好跟傻福玩丢球的游戏分散注意。
    好不容易等回梅千灯和谢芸,整个人弹起来直接跨过了体型庞大的傻福,飞扑到谢芸胳膊边:“父皇他怎么样?”
    ☆、第59章 组合
    皇上身子如何?
    谢芸答:“皇上没什么大毛病。”
    楚荀才松了半口气,只听谢芸接着话又说下去:“就是有枯竭之症。”
    生命力就像早上吃的饺子,一口接一口总有吃完的时候,也有很多没吃完的,因为飞来横祸,戈然而止。只能说分到皇上碗里的饺子比旁人少,吃完的速度也就比别人快。
    楚荀脸色不大好,咽了口唾沫,无措的求助谢芸:“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有办法让春天的花三年不凋谢的话。”不说永远了,花无百日红啊。
    梅千灯见太子失落的样子,于心不忍,悄悄扯谢芸的袖子。她认识楚荀大半年,惹他生气不知多少回,从没见过楚荀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哪怕高高在上,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未曾经历大风大浪和生离死别。他的父皇对他来说是天,如今突然告诉楚荀,他的天快塌了,叫他该怎么办呢。
    谢芸瞧着眼前两个小屁孩,一个可怜巴巴,一个忧心忡忡,只好勉强改口:“哎哎哎,太子殿下你也别太绝望啊,我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江湖郎中,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说太医们个个比我行,你家宝库里肯定藏了不少稀罕药材,拿出来给皇上用起来。”
    没人睬她。
    女神医舔舔下嘴唇,恍然明白自己说话真是太直白。“要不这样,我给你开些对续命有奇效的珍奇药材,只是许多我也是仅在医书中读到,并未见过。能不能找到,全看你们皇家本事了。”
    楚荀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希望的小尾巴。只要有一点点办法,哪怕上天入地也得试试。
    夜深人静。
    楚荀裹着厚厚的棉被,和梅千灯两人坐在明觉殿的屋顶上望月。
    他当时睡不着,裹着那被子悄悄起床飘去找梅千灯,梅千灯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太子殿下,他感冒还没好全,经历此番打击,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
    梅女侠瞧他可怜,凡事都顺着他。
    “莽夫,你说要是我父皇没了,我该怎么办……”
    “那就该轮到你当皇上了。”梅千灯不是个煽情的姑娘,淡定又实际。
    楚荀侧头,瞪她一眼,不再说话。
    寒风瑟瑟,从屋顶远眺,偌大的皇宫找不到豆点灯火的温暖和寻常人情味,有些人注定流传千古,也注定无法得到某些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楚荀深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打出一个喷嚏。
    女侠拍拍膝盖站起来,迎风而来中朝楚荀伸手,平静道:“下去吧,别生病了。”
    她的眼睛明明是波澜不兴的,偏偏楚荀从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叫他不禁产生依赖的温暖。就好似她的名字,她在他偏暗的心房里点亮了一盏灯,只属于梅千灯的一盏灯。人家说心尖尖上开出了一朵花,作为一国储君,不一般的他心尖尖上冒出的一簇火苗,能燃烧整个草原。
    于是楚荀脑子一热,抓住梅千灯伸出的手,随之用力往自己方向一带。梅女侠虽然功夫在身,难免在惊讶之余的瞬间忘了做出反应。也就是一个眨眼,梅千灯被楚荀抱了个满怀,再然后她睁得大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眨第二次,太子殿下真的很想说点什么,开口变成了尖叫:“啊啊啊,我要摔了!!!”
    此事被墨表如实汇报给了宋阁老:“老大!太子殿下居然对梅小公子起了色心,拉了小公子就往怀里带。”
    宋阁老老高兴了:“调戏成功了没?”
    墨表哼哼:“不过还好,殿下用力太猛装逼失败,失足差点从屋顶上滚落。最后被小公子公主抱着给救下来了。”
    宋阁老捶胸顿足,咋教出来这么个蠢货呢!
    翌日。
    早朝结束,皇上把那些想留下继续唠嗑的大臣全给拒了,单独留下太子殿下。楚荀满心想着他的父皇可能不久于人世,漂亮的眸子就泛起湿意。还没来得及温情,皇上二话不说抄起龙案上的茶盅就朝着楚荀脑门砸。
    “父皇!”
    要庆幸楚荀这段时间刻苦练武,险险躲过了飞来之物,半边手臂还是被茶水弄湿。他仍是惊疑自己老爹怎么说发火就发火,一点铺垫都没有。
    皇上指着他鼻子就骂:“朕还没死,你就能耐了?小兔崽子,你要真有本事,别叫朕知道你那些小动作啊。”
    楚荀立即跪地求饶:“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该自作主张请谢神医偷偷给父皇诊脉。”
    话音刚落,皇上又把将将拿起来的朱砂笔给扔了出来,鲜红的颜料飞溅到楚荀的衣袖,就着那茶水的湿漉晕染开来,甚是醒目。楚荀的话像是一把柴火,让皇上怒气更旺,反问:“你居然还偷干过这事儿?!”
    什么,原来父皇不知道啊。
    楚荀有点懵,干脆什么也不再说,任凭皇上责骂。
    “你为何暗查如姑寺?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连朕也不能知晓?”皇上质问。
    当日楚荀和莫念远因小剑之事达成共识,楚荀答应了莫念远要调查如姑寺,他又怕如姑寺里的交易最终连锁反应牵连到梅千灯身上,因为只动用了自己手上的几个死士,并不敢告诉他老爹。按理来说,明明不会和梅家有何关联,可楚荀就是没由来的担心。万一呢?万一有关系呢?
    现在,太子楚荀见事情是瞒不过去了,只好交代:“如姑寺的尼姑都不是正经吃斋念佛之人,天黑了关了门就有许多男人摸上去。原本儿臣就是想拔了这消金窝,以正视听。但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如姑寺的老尼与其中一些男客私下里有买卖进出,儿臣初涉朝堂之事,有急功近利之心,想瞒着父皇来一票大的……”
    他这交代是交代了,却并不老实,绝口不提莫念远。提了莫念远,万一让人联想到梅千灯,不好不好。楚荀现在恨不得把梅千灯缩小了放在空瓶子里再塞上塞子,要有人把事儿说到梅家身上,他就能掏出瓶子摇一摇给那人看,梅千灯被隔离了,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哦?那你查出来了没?”
    “已有眉目,那老尼姑的恩客都非本朝人士,儿臣猜想与北边有关,可能是从如姑寺这儿开的口子,勾结了外敌。”
    皇上明显来了精神,没料到楚荀这么出息,能顺藤摸瓜摸到这么大的“瓜”,顿时怒气全消,问儿子:“那是遇到什么阻碍,为何暗藏不发?”
    “老尼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儿臣不敢打草惊蛇,一直暗中监视。”
    “要不要派人伪装一下,深入敌人腹部?”皇上搓手。
    楚荀想想也是个办法,“可是派谁去呢?”
    皇上身子尽管不好,龙眼依旧精神,溜溜的转了三圈,在脑海中快速筛选合适的人选,最后挑出来个人:“宋阁老怎么样?”
    首先,宋阁老是个人精,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没翻过船。而且宋阁老年纪大,比较好唬人,他往哪儿一坐,就算不能把人老姑就地正法,怀着尊老爱幼的江湖道义,也要对这老头敬上三分,说不定就比较好套话。最后,皇上私心里还想,宋阁老从前也是个混江湖的,若那老尼也是个江湖人,年代差的不多,赶巧了识得从前混江湖的宋阁老,唠叨唠叨就把问题解决了。
    “宋阁老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会,你有见过他随便出门乱晃吗?”皇上那是反问,宋阁老乃皇室“八卦司”司长,专门负责收集情报,不好老在外面抛头露面,容易暴露身份。因此宋阁老除了每日来给太子上课,一般不大出门,行动都十分低调。
    太子楚荀浑然不知,答的顺溜:“见过啊,上次还一起去裁缝庄试衣服呢,一把年纪还老要试嫩的,还上上次,他懒得走动,让梅千灯去画院收画,太为老不尊了。”
    “……”
    (宋阁老:你们刚不是在聊国家大事吗,扯到老夫身上做什么!)
    楚荀得了皇上密令,与宋阁老一起去如姑寺查案。
    宋阁老挂帅,出发时还拉上了梅千灯。狄木阳和赵墨染把他们三人送到宫门外,并不清楚此行目的,只说太子受了皇上之命,要出门办事儿,太子就带一个伴读,另外两个实在心里不平衡。
    “殿下,你带我一起去吧,人多好照应啊。”狄木阳缠着楚荀。
    “小七啊,要不要我在后头悄悄跟着,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遇到什么埋伏,不好对付是不是。好歹我爹是武林盟主,有我跟着,江湖人都卖我几分薄面。”赵墨染对梅千灯亦步亦趋。
    梅千灯和楚荀同时回头,淡淡的回答异口同声:“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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