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等人投湿了柔软的棉布巾子,细细给她揩拭着肩背,力道轻柔。
    顾云锦换了两桶水,浑身被蒸成虾子般通红,终于觉得自己被洗干净。
    她被搀扶起来,换上月白色素绫寝衣,擦干了头发,方站起在大黄铜镜子前端详一番。
    花颜月貌,唇红齿白,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氤氲的桃花目,目光流转之间,依旧美得动魄惊心。
    顾云锦微微噘嘴,捏了捏还没恢复原状的小肚子,她月子好吃好睡,想适当减肥男人也不允许,好在她怀孕时期并不算胖,如今整体看着,只算丰腴了一些,过些时日便能恢复的。
    她点点头,小胖儿子本事不错,把肥肉都扒拉到自己身上了,没给娘亲多留,该记上一功。
    顾云锦仔细看了一番,结果还算满意,她刚想转身,就听到浴房门口传来一男声,“本王的锦儿已经很美了。”
    她定睛往镜子上一看,赵文煊正抱着胖儿子,站在门口处,含笑看着她,道:“本王很满意了,锦儿是否梳洗妥当,回房看看男人与儿子。”
    赵文煊搂着小胖子,父子二人左等右等,终究是忍不住进来逮人了。
    顾云锦笑意漾开,与男人在黄铜镜中对视,她皱皱小鼻子,嗔了他一眼。
    可是,她脚下却不听使唤,立即便转身往一大一小那边而去。
    甜香扑鼻,赵文煊想搂住她,便单手抱了儿子,将一只大手腾出,男人如今业务越发纯熟,一只手抱儿子稳稳的。
    赵文煊空出一臂,马上将她搂住,二人一垂首,一仰面,相视片刻,不禁凑在一起,亲了亲对方。
    他道:“锦儿,快穿上外衣。”
    屋里地龙燃起,本暖烘烘的,顾云锦刚出月子要沐浴,赵文煊又吩咐把地龙燃得旺些,室内其实很温暖,但他不敢大意,立即吩咐碧桃等人,伺候主子穿衣。
    顾云锦虽出了月子,但仍需调养,这风寒可染不得。
    穿好了衣裳,顾云锦接过儿子,赵文煊半拥着母子二人,出了隔间,回到内屋软塌上坐下。
    这内屋是明玉堂正房的内屋,顾云锦刚出了月子,三人便搬回正房居住了。
    顾云锦刚抱过钰哥儿,小胖子的脑袋便在她胸前一拱一拱的,不过几步距离,他的口水便濡湿了母亲的衣襟。
    她好笑,对着小胖子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能吃了呢。”
    不过,顾云锦可舍不得饿儿子,回到软塌上,她便解了衣襟,喂小胖子吃饭了。
    给孩子喂母乳,不但对孩子好,还能有利于母亲身体的恢复,顾云锦自然不肯错过,她没有时下贵妇人不亲自哺乳的观念,男人也不以为意,于是事情便顺利提上日程。
    不过,乳母还是必须的,一则方便夜间给孩子提供宵夜,二则顾云锦奶水不多,而小胖子胃口贼大,现在就有些供应不足了。
    反正富贵人家,乳母是必要配置,正好两厢得宜。
    相比起顾云锦与乳母,小胖子果然更喜欢亲娘的味道,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还一手巴着口粮,护住食物来源。
    顾云锦不喜欢把孩子扎得太紧,经常会松一松襁褓,于是小肥爪便顺利钻出来了。
    赵文煊搂住母子二人,视线落在小肥手护住的那团雪白上,他眼神不禁暗了暗。
    顾云锦产后哺乳,胸围增加了不止一个档位,赵文煊以手丈量过很多次,自然清楚得很。
    他摸摸小肥手,暗忖,这可是你父王的东西,现在暂时便宜你小子了。
    男人的脸就在顾云锦耳边,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她听得分明,不需要转念,便很明白他为何如此了,顾云锦粉脸染绯,待小胖子吃饱后,拢好衣襟,瞪了他一眼。
    赵文煊理直气壮回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东西,看看怎么了。
    顾云锦又羞又恼,将儿子递给他抱着,嗔道:“我先去更衣了。”跟男人说这个说不通。
    她下榻转身,绕进屏风后面,缓步行至透雕花鸟纹的宝座式镜台前,在的高脚小方凳上坐下。
    今天除了是她出月子是日子外,还是小胖子满月之喜。
    古代的孩子,一般情况下,除了满月、百日、周岁能举宴邀客以外,接下来的生日,便只会在自家热闹一番,要一直等到及冠之年,才会再次大办。
    这满月是很重要的,赵文煊自不肯委屈小胖子,请帖早就发出去了,今日大兴王府大办宴席,以庆贺小公子弥月之喜。
    作为钰哥儿亲娘的顾云锦,毫无疑问,当然是要盛装出席的。
    顾云锦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戴了一整套点翠镶红宝赤金头面,左右各一支丹凤展翅步摇尤为醒目,长长的流苏微微摇晃,正垂落在她的如花玉容两侧。
    她本姿容绝俗,如今精心描绘一番了妆容,更是美艳不可方物,让人不敢逼视。
    顾云锦仔细端详片刻,点了点头。
    她随即站起,展开双臂。
    碧桃等人后退一步,捧起早选好的天青色镂金百蝶穿花蜀锦宫裙,小心替她穿上,整理好腰带,并饰以香囊、玉佩等物。
    一切打点停当,顾云锦转出屏风,赵文煊眼前一亮,笑着拥过她,赞叹道:“我的锦儿真秀色可餐。”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及情意。
    顾云锦偎依进他的怀里,微笑道:“我的殿下也是伟岸男子。”
    赵文煊早更衣完毕,他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穿枣红色团龙蟒袍,脚蹬玄色绣行龙纹缎靴,仪表堂堂,贵气天成。
    这般浓艳重彩的颜色,虽显得热烈,但寻常男子怕是驾驭不好,总会带上几分娘气,偏他肩宽腰窄,身躯高大伟岸,气势完全将色彩压服,飒爽英气扑面而来。
    除了成婚之日,顾云锦便没再见过男人穿红色衣裳,她赞叹之余只觉赏心悦目,倾慕之意再难掩。
    有什么事情,能比心上人倾慕自己更让人愉快?
    赵文煊心下大畅,低头重重吻了她一记,心头倒是暗忖,或许,这颜色的衣裳,他日后可以多多穿上一穿。
    第65章
    满月宴在午时, 不过打点妥当后, 也差不多时候了, 赵文煊抬手,接过丫鬟捧着的粉蓝色妆花缎面翻毛斗篷, 展开为顾云锦披上, 并把兜帽给她拉上。
    二人又看过小胖子,见他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方满意点头。
    如今是深秋,虽然颇有些冷意, 但雪到底还没下来,又是中午时分,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 赵文煊才轻易让母子俩出门, 若是再过一两月,就难说了。
    钰哥儿还太小,顾云锦又才出月子,娘俩受不得半分寒气,满月宴固然重要,但比起身体健康, 还是无法比拟的。
    软轿直接抬上正房前的回廊,粗壮婆子们抬了数座一人多高的木胎髹漆大围屏来, 每座屏风展开足有十二扇, 一字排开将回廊封住,回廊里放了熏笼, 里头炭火挑得旺旺地,温度立即上来了。
    等准备妥当后,丫鬟方打起门帘子,赵文煊领顾云锦母子出了门,搀扶她上了软轿,又看着乳母把小心翼翼抱着钰哥儿,上了另一抬软轿。
    赵文煊沉声吩咐数句,又命廖荣随轿伺候,方撤去屏风,看着软轿被抬起,出了明玉堂大门,他方登上轿舆,匆匆往前殿赶去。
    软轿了放了熏笼,暖意融融地,很是舒适,不过头回出院子,顾云锦颇为惦记钰哥儿,若非这场合不好抱着儿子进场,她肯定是跟小胖子共乘一轿的。
    到了后宅设宴的景福殿,抬屏风的婆子们先行一步,如法炮制,顾云锦被搀扶下了软轿,她先看一眼儿子,见他睡得香甜,才放心往殿内行去。
    小太监远远见了队伍,便已尖声传唱,殿内大小女眷出席,齐齐见礼。
    顾云锦解下斗篷,领着儿子,被丫鬟婆子太监簇拥着款步而入,她直接上了高阶,转身温声道:“诸位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话罢,她便率先入座。
    毕竟,在场顾云锦的地位最高,若她不入席,下面诸人只能站着。
    今天满月宴,王妃并未出席,因为赵文煊并没有正式知会她,章芷莹上次的表现实在是糟糕,他不打算毁了宝贝儿子的满月,直接让她不来不合适,他便干脆不通知罢了。
    以章芷莹始终无法放下的骄傲,她基本没有出现的可能。
    其实顾云锦觉得,作为一个名门闺秀,章芷莹各方面礼仪绝对是不差的,虽高傲,但应酬肯定没问题,上次她之所以这般表现,大约是心态没摆正,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融入秦王府吧。
    过了近一年时间,放在眼前的现实,应该会让对方高傲的头颅低下来的,就算没有尽然,也至少会有一部分的。
    不过,今儿她亲儿子的满月宴,意义不小,顾云锦可没打算让人当试验品的意思,章芷莹不来,那就最好不过,她也能开开心心热闹一番。
    至于阶下的众多女眷,聪明的,在上次年宴便嗅到味道了,即便是蠢笨些的,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各家交流中,基本也明白过来了。因此,大家对于阶上只有一人的情况,皆视若无睹,仿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顾云锦举杯,笑道:“今日适逢小儿弥月,能与诸位共聚于此,乃大喜之事,请诸位满饮此杯。”
    她声音不大,不过大殿内很安静,大家也听得清楚,于是纷纷举杯,并出言庆贺。
    顾云锦刚出月子,男人肯定不会放她喝酒的,因此她杯子里的是清茶,当下便一仰而尽。
    乳母抱着钰哥儿,就站在顾云锦身后,今儿是小胖子的大日子,他亮相一段时间后,才好让人抱进去。
    廖荣被赵文煊派了任务,他既指挥人伺候顾云锦,又不时回头看看小胖子,还得关注宴席进行情况,忙碌得不可开交。
    顾云锦夸了他几句,他便喜滋滋地,眉开眼笑。
    开场白说过后,酒也喝过了,顾云锦没多话,只笑语晏晏让大家起筷。
    经过上次年宴牛氏之事,其实在场大小女眷对顾云锦观感很不错,虽恭敬仍有,但却畏惧却少了很多,她态度又十分亲切,大家心头放松些,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了。
    大家纷纷起筷,歌舞班子也奏响乐曲,开始翩翩起舞。
    *
    延宁殿。
    今儿院里气氛格外沉凝,来往下仆蹑手蹑脚,能不说话的,尽量不说话,即便是非要开口,声音也放得极轻,唯恐引人注目。
    一月之前,秦王殿下膝下添了长子,今天正是小公子的满月,殿下隆重其事,前殿后宅大摆宴席,遍邀麾下文武臣属与家眷,一同庆贺。
    这事情王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也包括延宁殿,但问题是,延宁殿却一直没有接到官方通知,所有消息都是自己打听的,似乎忙碌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这地方给忘记了。
    章芷莹是秦王王妃,这是何等一个糟糕的局面,她不论出席还是不出席,都避免不了尴尬二字。
    院里其他下仆还在揣测着,章芷莹的一众陪房心里却门儿清,以主子的性子,以及其一贯处事态度,肯定是不会去的。
    她们暗叹,心下又惴惴,照这般下去,延宁殿颓势就越发明显了。
    即便不敢冒犯主子的思想已根深蒂固,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
    正房里头,陈嬷嬷欲言又止,她想安慰章芷莹,又怕提起让主子更难受。
    偏章芷莹的心思全不在此。
    她一大早便起了,哪儿也没去,只端坐在屋里,时不时瞥向墙角滴漏。
    “来人,”她突兀站起,抬眼吩咐道:“替我更衣。”
    丫鬟们战战兢兢,月季壮着胆子问道:“娘娘,您这是……”
    好端端的,更什么衣?这般郑重,难道是要去景福殿?
    月季头皮发麻,不是吧?这完全不是章芷莹的行事作风。
    只是不管如何,主子的吩咐,下仆们只能照办,即便是陈嬷嬷,见章芷莹态度很坚决,也只得打起精神,连连督促丫鬟们快些动作。
    陈嬷嬷给选了一件大红色牡丹暗纹云锦宫裙,配一整套五凤衔珠赤金头面,月季等人忙伺候章芷莹梳妆更衣,大家动作娴熟,一切打点妥当后,时间尚有富余。
    “娘娘,我们早些过去可好?”陈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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