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明,赵文煊的防御措施是对的,自从他的一应膳食尽数由明玉堂小厨房提供后,那人便再无下手机会。
    可问题是,那个下毒者同样销声匿迹,无从找寻。
    赵文煊派遣暗卫监视前殿膳房已有数月之久,却没发现有一人不妥。
    这绝非那人不急着下手的原因,要知道,当初他不过一会到大兴,那毒就冒头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那人根本并非隐身于膳房,而是另在他处;其二,那就只能是对方察觉了赵文煊的行动,立即住了手,并重新潜伏下来,以待他日伺机再动手。
    除此之外,应再无其他可能,毕竟赵文煊很重视这件事,派出去人手极多,说句绝不夸张的话,膳房诸人便是上茅房也逃脱不了监视。
    赵文煊敛目,再次仔细将身边所有心腹推敲一番,结果一如从前,依然未能发现丝毫端倪,他剑眉愈发紧蹙。
    顾云锦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忧,只要我们把住吃食,不再让人有可乘之机,总有一天能把那人逮住的。”
    她很关心此事,男人未竟之言,她立即便听懂,可惜她并不能帮上忙。
    “那人肯定会动起来的。”她凝眉道。
    这话倒是真的,即便这下毒者很有耐心,又能如何,他背后的主子未必能慢慢等,一旦对方的主子催促了,这人就必须得再次动手。
    赵文煊从京城回来后,嫌疑人的范围大大地缩小了,暗卫们因此已能腾出足够的人手出来,对怀疑对象一一进行监视,此人不动则罢,一动必然会被发现。
    赵文煊赞同点头,道:“锦儿说得是。”他轻抚顾云锦粉颊,微笑看她。
    他并非褊狭之人,既然急不来,说过之后便抛开此事,不再多想,专心与顾云锦说话。
    “孩儿今儿可乖巧?”赵文煊摩挲着顾云锦的腹部,专注感受一番,方柔声问道。
    他话罢,抬目看着顾云锦,眉眼带笑意,柔和了他偏冷的五官,满足欢欣之意,不经意从扬起的唇角溢出。
    顾云锦曾与他闲聊过,说孩儿在母腹中是有感觉的,于是,男人便总爱与她的肚皮说话,然后再问“孩儿今日可乖巧?可欢喜?之类的话语。
    他满怀期待,慈和父爱清晰可见。
    顾云锦微笑点头,认真地回答道:“孩儿乖巧极了。”她俏皮眨眨眼睛,又说:“就是很想他父王呢。”
    “还有,”她侧头定定看他,美眸含水,语气有些小撒娇,又有些小委屈,嗔道:“孩儿娘也想他父王了。”
    话罢,顾云锦又肯定道:“很想很想的。”
    这般缠绵的情语,即便赵文煊心硬如铁也要柔化成水了,更别提这母子二人是他此生仅有的软肋。
    他叹慰,“我也是极想你们的。”
    除了专注室公务外,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白日还好些,晚上孤枕难眠时,更是倍感煎熬。
    天知道,他半年之前一直都是独自安枕的,现在再回想从前,竟觉万分遥远。
    赵文煊垂目凝视怀中人,有些感慨,难怪便是英雄,也难过这美人关。
    爱侣久别重逢,愈觉难舍难分,两人相视良久,不知谁先起的头,便吻到一起去了。
    顾云锦怀孕月份不大,身形无甚变化,只不过却敏感不少,她在男人有意无意的轻抚下,美眸微闭,呼吸渐渐不稳。
    甜香气息溢满心肺,赵文煊拥着顾云锦渐渐软下来的娇躯,心下却微微一动。
    “锦儿”,赵文煊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低沉,此刻带些许暗哑。
    他黑眸暗沉,似有暗流涌动。
    不论是良医所那个老良医所言,还是赵文煊与司先生询问孕期有关事项时,对方偶有提及,两人皆一致表示,妇人有孕满三月后,可适当有房事。
    他年轻气盛,刚浅尝滋味后,便因孩儿到来而中断,如今二人久别重逢,又刚好过了禁制期限,此念一起便如大浪不歇,一发不可收拾。
    “锦儿”,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又轻唤了一声。
    顾云锦呼吸愈急,他垂目注视那娇艳的如花玉颜片刻,再次俯身吻住两瓣樱唇,大手轻抬,拔下她鬓上束发金簪。
    点翠赤金簪子落地,一头如绸般的墨发倾斜而下。
    第55章
    顾云锦轻轻应了一声, “嗯, 殿下。”
    二人分开些许, 她侧头看他,缠绵的热吻, 让她本就含烟带雾的美眸水汪汪一片, 顾盼之间,柔情缱绻倾斜而出。
    赵文煊垂首,吻向她一双惑人心魄的眸子,双臂微微使劲, 将她抱紧,下了软塌,向那边的透雕四簇云纹月洞式门罩架子床行去。
    “锦儿别怕。”赵文煊轻拍她的背部, 安抚于她。
    顾云锦轻轻“嗯”地答应一声, 纤臂环住男人颈脖,将一张染绯的粉面埋在他的怀中,仅余一边羞得通红的玉白耳垂露在外头。
    她当然知道男人要干什么,她也想他了。
    顾云锦也被科普过不少孕期知识的,她知道如今是要缓着些,也是可以的。
    赵文煊轻笑一声, 都是要当孩儿娘亲的人,他锦儿的脸皮还薄得很。
    他几步便到了黄花梨架子床前, 将怀中人小心放下, 随即拂下两幅嫩绿色榴生百子纹锦帐,翻身而上, 将人拥抱住。
    顾云锦腹中有孩儿,赵文煊动作间自万分留神,但就是这般小心翼翼间,却另有一番销魂蚀骨的滋味儿,让人心醉神迷,回味无穷。
    耳鬓厮磨,轻波缓浪,这般纠缠许久,方渐渐云收雨歇,平静了下来。
    天黑了下来,屋外已掌了灯,室内却仍旧昏暗得很,顾云锦羞不可抑,只侧头微阖美眸,不看男人神采奕奕的英俊面庞。
    赵文煊轻笑一声,也没再逗引她,只取了披风裹住她的娇躯,抱起她往隔间浴房梳洗去了。
    浴房中的香木大桶早备了香汤,待二人梳洗一番后出来,内屋早收拾妥当,掌了灯。
    室内早换过气,那暧昧的气息散尽,墙角的蜻艇腿高几上香炉正升起袅袅香雾,淡淡的梅花香气沁人心扉。
    赵文煊亲自给顾云锦传了外衣后,又抚了抚她的腹部,再一次温声问她可有不适。
    顾云锦摇了摇头。
    赵文煊便放了心,吩咐下仆传膳,今日晚膳也耽搁了少许时候,他有些懊恼,她娘俩可饿不得。
    顾云锦最近胃口不错,让赵文煊看着十分高兴,不过她也没敢多吃,怕积了食反而不好。
    膳后,赵文煊扶着顾云锦出了正房,在小花园子里遛了几个弯,消了食后,方携手回屋歇息。
    二人恩爱甜蜜,这次赵文煊又把太子、越王放在大兴王府的探子基本给根除了,他闲暇时间多出不少,陪伴在顾云锦身边是时候便愈多。
    秦王心下大畅,大兴王府自然和谐,但远在千里之遥的京城,却恰恰相反。
    秦地路途颇远,即便是飞鸽传书,京城也要数天后才接到消息,密信送到太子手里后,太子当场扫落了整个炕几。
    刚端上来的白底缠枝纹茶盏落地,应声而碎,热茶溅湿太子锦袍下摆,屋内伺候的宫人一慌,忙上前替他擦拭,并收拾一地狼藉。
    太子心下烦躁,一脚踢在小太监身上,喝了一声,“统统给孤滚出去。”
    在皇宫中,最贱的就是太监宫女的性命,太子高兴时固然好,心情不悦之下,也不是没有责打过伺候的人,众人见太子大怒,早已战战兢兢,一听此言,暗道庆幸,忙收拾了大块碎瓷,连爬带滚退了出去。
    太子无心理会这些,此时他神色沉沉,为本来那张颇为清隽的白皙面庞蒙上一层阴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精心谋划的事情,居然失手得这般干脆利落。
    太子恨恨咬牙,想必就是越王那边出了岔子,方会如此。
    因参与替换并抢夺的虎符的人,基本已全军覆没,仅剩余零星几个逃了出来并报信罢了,这些人逃过一劫的缘故,就是因为身在外围,没有参与到具体抢夺当中,自然而然,他们所知的详情并不多。
    这次损失实在太大了,太子苦心埋伏多年的人手几乎全没了,这些人身份低微,极惧怕主公责罚,因此在禀告的时候,难免会尽量将事情往越王一方身上推,反正现在也死无对证了。
    赵文煊返回大兴的消息,至今仍秘而不宣,这几人更不可能知道,因此秦王将两方一网打尽之事,密信上半分没有提及。
    太子接到的密信中,写的便是越王一方先是佯装中计,然后突然奋起夺了虎符,好在最后他们也没得手,大兴王府护卫把虎符又夺回去了。
    末了,密信上又强调了一番,说越王那边同样损兵折将,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太子眉心紧蹙,心下又是愤怒又是庆幸,随后又有些担忧。
    所有探子基本都折了,重新部署下去不知要何年何月,且这次夺虎符的事闹得这么大,便是时间足够,怕是放人进去也万分艰难。
    不过,这虎符虽没落到他手里,但也没被越王夺了去;且由于事前他的一再强调,己方行动掩盖在越王的人底下,只要无人供述,赵文煊并不会知晓他的想法。
    对于控制底下人,太子还是很有把握的。
    虽损失了探子,但目前形势应无变化,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可是太子眉心却没有放松,反倒是蹙得更紧了。
    经此一役,赵文煊的实力可见一斑,他手下能人不少,便是没有亲自在王府坐镇,也能将彻底扳回局面,并将京城放的探子尽数根除。
    秦王这弟弟在太子眼中,就是一把双刃剑,他的锋利固然能震慑砍杀敌人,但若一个把握不好,也能割伤自己。
    赵文煊越强,他心底隐忧便越深。
    太子怒了片刻,便收敛了情绪,开始仔细思量目前的局面。
    他能进驻东宫,除了身为嫡长子的缘故,到底并非酒囊饭袋,知道这种时候,光肝火大盛是无用的。
    不料这时,书房门被敲了几下,有小太监怯怯禀道:“禀太子爷,国公爷来了。”
    能在东宫被称为国公爷的,那便只有太子的外祖父庆国公章今筹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章今筹的声音便随即响起,道:“太子,太子可是身体不适?”
    他苍老的声音带一丝担忧,说话间便推了推门,又道:“春日乍暖还寒,不可轻忽,太子不若传了太医诊脉?”
    小太监当然不敢说太子暴怒,只支支吾吾含糊过去,章今筹便以为太子身体不适。
    方才太监宫人们狼狈退出,这门不过虚虚掩上,章今筹如今这么一推,门扇便立即打开,他与东宫关系非同寻常,素来亲厚,索性省了通报,直接抬脚进了门,边说话边往里头行去。
    太子闻声一惊,忙赶在章今筹入门前,把手里紧攒着的密信往怀里一揣,方站起来,道:“外祖父,孤无事,并不需召太医。”
    庆国公的外孙,除了他,还有一个赵文煊,因此太子这回在大兴做的事,是瞒着章今筹的,所用的都是他本人暗下培养的探子,庆国公府送过来的人,一个又没沾手。
    太子手底下的人,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庆国公府为他培养好了,再送过来;而另外一个,便是他四下命心腹选拔训练的,没经过外祖家的手。
    前者人数多,后者人少,因为太子生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能不着痕迹地办事实在不容易。
    至于后者存在的意义,便是要替太子办一些,他不希望庆国公府与皇后知道的事情,譬如,这回深入大兴王府蛰伏,再伺机抢夺赵文煊手上的虎符。
    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手,这回损失了大半,因此太子才会如此大怒,否则若是寻常探子,他绝不会如此。
    不过,大怒归大怒,太子可没有露陷的意思,一听了章今筹的声音,忙把密信给藏好。
    章今筹年虽老迈,但并不病弱,他步伐稳健,进了屋施礼后,先仔细打量太子脸色一番,见果然未见不妥,方放下心来。
    二人坐下后,他随后扫了一眼地上狼藉,不禁蹙了蹙眉,劝道:“殿下,您身为一国储君,东宫又在大内之中,谨言慎行方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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