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刚才灌了我五杯。”吴井晃着手里的伏特加,在蒋晓鲁眼前转了三转:“我也不为难你。”
    蒋晓鲁还算对三国挺有研究,她妈改嫁给老郑以后,郑和文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就是精装版四大名著,其意为好好读书,咱中国的文化不能丢。
    蒋晓鲁那段时间等着上小学,性格内向又软弱,每天把自己反锁在小卧室里面也不愿意出去,没事儿就趴在床上看书。
    她妈嫌她不懂事,训她:“也不知道怎么是这个蘑菇脾气,大字不认识几个天天躲在屋里,吃饭也不动地方,你倒是出来啊!”
    蒋晓鲁急了,趴在门口反驳道:“字儿不认识我会看图!”
    就这一句话把郑和文逗乐了,看出蒋晓鲁骨子里带着点男孩性子,心生喜欢,隔天下班又弄来了一套三国的小人书。
    全都是带画儿的。
    送给她的时候还很慈祥:“慢慢看,好好看,看完了郑叔再给你弄别的。”
    蒋晓鲁就捧着这套小人书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看烦了,就拿张纸在上面画猴子,画张飞,画李逵。
    无聊的时候连下面的注解都不放过。
    所以还颇为自信,清咳两声,答道:
    “操在古代有掌管权势的意思,他家里想让他当官,将来带兵打仗,所以叫曹操。”
    吴井神秘摇摇手指:“错!”
    “啊?”蒋晓鲁蹙眉,不服:“不可能。”
    一旁的宁小诚笑意渐深,低着头不说话。
    吴井也学着蒋晓鲁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道来:“曹操那当宦官的爷爷不能生育子嗣,生理有缺陷,这男人一旦生理上有问题心里多少都有点变态,于是就把他家那几口人的名字都改成了跟那事儿有关的。”
    “你看啊。”吴井滔滔不绝,诱导着大家伙:“曹操他爷爷叫什么?”
    吴井拿起蒋晓鲁一只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疼”字,又问,“他爸爸呢?”
    “曹嵩。”
    蒋晓鲁已经明白吴井想干什么了。
    话未等说完,蒋晓鲁猛地合上掌心,憋红了脸。
    一个意味深长的历史笑话,在座几位已经乐出了声儿,吴井依旧漾着笑:“你看你急什么,我说这都是有科学依据,正了八经书里记载的。”
    蒋晓鲁更加不忿:“你这是歪曲历史!”
    “行了行了。”宁小诚这时打断吴井,从座位中倾身把蒋晓鲁的手从吴井手心儿里拉出来,解围道:“把你那一肚子流氓历史收起来吧,别看见姑娘就恨不得把初中看那点杂书全抖落了。”
    吴井得意:“少装,论当流氓你是祖宗,我这点儿东西都是跟您学的。”
    “来吧妹妹,愿赌服输。”吆喝着把酒杯倒满,吴井给蒋晓鲁劝酒:“刚才哄着你们开心,好歹你也意思一杯。”
    蒋晓鲁很大方的喝了一杯,依然执着和吴井掰扯。
    “你知道石景山为什么叫石景山吗?”
    “因为有山呗。”
    “错,因为当年唐僧取经被那王八甩进水里湿了经文,他们在那儿晾过经书,湿经湿经,就是这么来的。”
    宁小诚坐在旁边宽容笑笑,就听,也不搭腔。
    几个人天南地北什么不着边际就侃什么,最后吴井问:“咱俩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路数。”
    蒋晓鲁拄着腮帮子,扭头瞅着吴井,半天才答:“帮人理财的。”
    这速度,显然是喝多了脑子有点木,还没反应过来。
    “哟,现在这行不好干吧?”吴井很感兴趣,和蒋晓鲁攀谈起来:“都是各大银行放贷指着钱能生钱填利息的,现在真手里有点存款的谁敢放你们那儿投资。”
    真有大手笔的,人家早在十年前就炒房产了,靠拆迁在家躺着数钱。现在干金融还能发家的,吴井嘴一努,指宁小诚的方向偷着跟蒋晓鲁说:“甜头都让这些王八蛋尝了。”
    “你这一年,能捞个二三十万都算多。”
    吴井的话说到蒋晓鲁心坎儿里去了,联想到本来下半年的肥肉让别人吃了,蒋晓鲁悲从中来,也不知道是碰了她哪根神经,她傻了吧几地坐在那儿不动了。
    “哎。”吴井还跟哥们似的搂着蒋晓鲁,想趁她犯呆的时候多套两句话,在她旁边低语道:“你告诉我你那好姐们是干什么的?给透露点儿。”
    宁小诚在旁边听,边听边抽烟打发时间,吴井油嘴滑舌看着不学无术,实际上鬼心思多着,前面跟蒋晓鲁铺垫那么多纯属废话,这才铺到正题上。
    谁知。
    这话问完,蒋晓鲁眼泪竟然唰地一下,两颗金豆豆直眉楞眼就掉下来了。
    吴井吓坏了,怕担责任,赶紧蹿起来喊:“小诚!小诚!““赶紧看看你弄来这姑娘,别喝出什么毛病了吧?”
    宁小诚一皱眉,闻声把烟头赶紧在烟灰缸里灭了。
    把蒋晓鲁的脸往自己这边一掰——
    第十三章
    有的人借着酒劲儿撒泼耍浑说胡话,有的人趁着酒劲儿干些猥琐不齿之事,这是酒品下等的。
    有的人喝多了就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睡觉,不吵也不闹,这算酒品好的。
    还有的喝多了忽然就掉金豆豆,先是无声无息哭,最后哭的像要背过气儿似的,这是大家伙从来没见过的。
    蒋晓鲁就像戏台子上丧夫失子的大青衣,哭起来惊天动地,劝也劝不住,好像就等那酒劲儿散了,戏台上的铜锣敲了,她才收场。
    常佳拍着她哄,像哄孩子,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好了。”
    宁小诚用纸巾擦着手,探究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以前也有这毛病?”
    常佳对吴井怒目:“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吴井也懵了:“就聊了聊她工作。”
    “你聊她工作干什么?显摆你懂得多啊?”常佳用纸巾给蒋晓鲁擦着鼻涕,捎带着怕她妆花了难堪,连带着口红都给蹭干净了:“她这是心里憋屈,借题发挥。”
    “她前男友今天刚把她手里一个大活儿抢走,损失了不少钱,丢钱倒是其次,就是这事儿挺让人窝火的。”
    “那这活儿也太大了。”有人看着宁小诚衣裳一大片湿,开着玩笑:“眼泪忒多了些。”
    至于淌眼泪——
    常佳顿了顿,猜测道:“她以前得过角膜基质炎,怕烟熏怕强光,可能这地方刺激的,有时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几个大男人手里夹着烟,听见常佳这么说,纷纷找地方把烟头掐了。
    吴井觉得这事儿有点邪乎,将信将疑:“你是她妈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常佳看了吴井一眼,冷笑:“就怕她妈知道的都没我清楚。”
    “行了。”常佳把蒋晓鲁拾掇好,将她从怀里推开,直接推给宁小诚,朝她吹了声口哨:“你认识她我可把她交给你了,都这个时间给她送哪儿都不合适,我也喝酒了,没法开车。”
    “这么相信我?”宁小诚诧异反问。
    “这一圈儿人里属你长的面善。”常佳微笑拎起自己的包:“不是邻居吗,我也不怕你干坏事跑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帮着照顾照顾,让她睡一觉,酒醒了自己就能回家了,特好伺候。”
    常佳还真是个狠心人,说完真就转身走了。
    吴井看了这边一眼,又看了常佳一眼,大步跟上去:“哎——你等等——”
    剩下几个面面相觑,宋方淮问:“怎么办啊?”
    大半夜的,总不能带个不省人事的姑娘去开房间啊。
    宁小诚叹了口气,站起来:“你这儿有睡觉的地方吗?”
    宋方淮很贴心:“你问她睡,还是你俩睡?”
    “她。”
    宋方淮往楼上一指:“刚收拾出来的,阁楼。”
    宁小诚弯腰把人打横弄起来,手不忘压着她裙子的下摆:“哪儿上楼?”
    “直走左拐。”
    走了两步,宁小诚低头缓了缓,有点不耐烦。
    回头。
    宋方淮问:“还干嘛啊?”
    他一抬下巴,示意沙发:“她那包儿,还有鞋。”
    宋方淮把沙发的chanel往脖子上一挎,拎着一只高跟鞋跟在后头:“走走走!”
    阁楼是新装修的,有洗手间,没床,地上放了个很大的床垫子,铺的很软,就是刚装修完还有点油漆味儿。
    宁小诚把蒋晓鲁扔在上面,随手扯过被子给她蒙上。
    宋方淮去关窗:“楼上风大,别再给姑奶奶吹中风了回头赖上我。”
    “小诚,你在哪儿认识这么个祖宗?”
    宁小诚垂眼看着睡得踏实的蒋晓鲁,无可奈何。
    邻居?哪个邻居这能作?朋友,也没见哪个朋友敢搂着宁小诚哭成那样。
    “你都说了是祖宗,就甭管我哪儿认的了。”宁小诚望着蒋晓鲁,舔了舔嘴角:“谁知道哪个庙里跟出来的。”
    宋方淮轻笑,小诚也笑,笑够了,俩人关好门下楼。
    宋方淮还在八卦:“让她一个人睡你放心?”
    小诚懒懒地,双手抄在裤兜:“有什么不放心的。”
    “要不……你也上去吧,跟我就不用藏着了,那大姐敢把她这么交给你,关系不一般啊。”宋方淮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宁小诚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嗨,不是你想的那关系。”
    “真不是?”
    小诚摇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真不是。”
    眼看凌晨两三点钟了。
    宁小诚也不敢走远,趁宋方淮没在,去吧台把今天晚上的账结了,一个人把车开到个没人的地方,将座椅放平,在里头眯了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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