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点头笑道,“那便足够了。”看向楚娇道,“娇娇,粤东的生意,就要麻烦你和我老婆子一起看看了。”
    “娘可不老!”谢文纯笑道。
    楚娇则惶恐道,“媳妇没有经验,恐怕……”
    崔氏打断道,“做我谢家的媳妇,可不能只会打理后宅就行了,朝廷的俸禄远不够打点人情、往来交际的,又不能贪污受贿,阿楚啊,作为文纯的媳妇,你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谢文纯花钱花惯了,从来没想过“俸禄不够用”的问题,崔氏说的直白,他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崔氏看了他一眼道,“文纯每月抽出些时间看看账本就是,我们娘俩平日里为你打理就可,做好官才是正经,可不要本末倒置。”
    沈宝山一睡便是三日,谢文纯得知消息,暂时放下公务,立刻前往了沈宅。沈宝山依靠着床头,对谢文纯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文纯……谢大人,大哥当的年死,不是恰好被波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奴后面还有故事~然而这并不重要,沈小姑娘没有后顾之忧要飞啦~
    第60章 公子何德
    沈宝山看着谢文纯说完第一句话,便见沈莜脸色苍白,“妹妹,你先出去罢,我和谢大人有些话说。”
    “不,我要留下来!”沈莜愤怒瞪大眼睛道。
    “宝……沈兄,便让沈师妹留下罢。”经过相处,谢文纯发现沈莜并非等闲闺阁女子,至少心志上便坚定的多。
    “那好吧。”沈宝山错失了十几年,对自己的妹妹甚至感到几分生疏,但对谢文纯有些话他是一定要说的,“当年大哥和我夜行秦河,搭了一艘小船在岸边芦苇丛中休憩,亲眼看到明家当年两人俱被同一伙人一杀一废!大哥本欲带我逃离,却被人发现……谢大人,文纯,求求你,将此事上达天听,为我兄长报仇!”
    谢文纯心中尚有一丝怀疑——只是被看到杀人,明家或者说花朝就一定要灭口么?花朝一定有能力,或者说说明事情然后让沈维言兄弟封口,只是沈宝山也不会撒谎,他思虑不过一瞬,很快开口道,“沈兄,你放心,此事我定追查到底。”
    沈宝山虽是二十多岁的人,之前十几年的记忆也有,却如同白纸一般并无与其等同的人生阅历,没有察觉谢文纯话中的转移,放下心事开心笑道,“那就谢谢谢兄弟了。”
    刚回到郡守府,郡尉肖蔷便气喘吁吁的追上谢文纯道,“大人,苗族人伤了宣读判决的官差,随后乱作一团,现在我们之前埋伏好的官兵已将那里控制住,请大人示下!”
    临方距离伊沐大概半天路程,谢文纯必须早日进行决断。谢文纯拍手道,“好,备马!”
    “什,什么?”肖蔷惊愕道。
    谢文纯笑道,“带上另外一百精兵,我们去会会苗家族长!”
    临方县现在各种流言都有,有说苗人把官差杀了的,还有说官兵把苗人全抓了起来,还杀了不少,谢文纯到的时候临方县令已是焦头烂额,见了谢文纯连连叩道,“下官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这种“□□”,足以他一个小小县令丢掉头上的乌纱。
    谢文纯并未下马,只道,“无事,走,带本官上苗家寨。”
    那县令跌跌撞撞跟上,到得苗家寨便见男丁们都被绞了械,聚在一处,女人孩子们则用怨恨惧怕的眼光看着谢文纯等人。谢文纯道,“谁是族长?”
    有官兵推出来一个鬓发花白、瘦小枯干却精神健硕的老者,“正是老夫!你就是郡守?”
    谢文纯点点头,那老者“呸”的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狗官!”
    谢文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老人家,此话从何说起啊?大晋律法,杀人者死罪,苗家动手诸人不过受杖责,就敢殴打官差,怎么,你们想反么?”
    那老者瑟缩一下,随即低了声道,“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啊!明明是那弗朗机商人讹诈,之前查案的张大人,他定是收受了贿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说着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老人家,你如此说,可有证据?”谢文纯和气的将他扶起,“诬陷朝廷命官,可是要坐牢的,老人家慎言啊。”张志也跟着来了,狠狠地瞪着那老人。
    苗家老族长活了大半辈子,自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见这年轻得过分的郡守似乎没有一上来便问责的意思,心中燃起希望,面上越发恭敬,“我们苗家寨的丝绸,那是有口皆碑的,大人,这镇上的商户都可以作证。那些弗朗机商人之前向我们问棰丝之法未果,随后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大人,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张志忍不住了,“你这刁民,满口胡言,妄加猜测!”
    谢文纯道,“来人,带弗朗机商人原告约翰来。”约翰,便是死去商人的好友。唐方此番也跟着来了,听得此话精神一震。
    谢文纯直接坐在了苗家寨的主位上,待约翰被带上来,谢文纯竟说了一连串发音奇怪的话。约翰震惊抬头,面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张志疑惑道,“大人?”
    谢文纯说的,便是那日唐方送到他府中的黑奴所说的、约翰信件中所用的那种语言,是对约翰说‘若我发现你说谎,你便会被砍头’。谢文纯呵呵一笑,“我见他高鼻碧目,便想起来学过的一种话,跟他问个好。”张志虽腹诽这年轻郡守未免不着调,却没再说什么。
    谢文纯换回汉话,“原告约翰,苗族族长称你欲学丝造之法不成伺机报复,是否确有其事?”
    约翰紧闭嘴唇,他被官兵摁着跪倒在地,头却始终不肯低下。
    “大人问你话呢!”唐方喝道。
    约翰看见唐方,更加瑟缩了一下,磕磕绊绊的道,“大,仁,他们,杀了我的伙伴,他们,应该被杀掉。”
    谢文纯笑呵呵的,竟然又说了一长串那奇怪的文字——‘丝绸没有问题,你的朋友是被你的计划害死的,你应该下地狱。你现在说实话,我就饶你一命。’谢文纯敢如此说,也是因为自唐方带回那封信中推断出来的——十天也许不能掌握一门语言,但对于谢文纯这样聪颖绝伦的人来说理解意思却是不难。那黑奴不会用汉语表达,谢文纯便学了他们的语言。
    约翰呼呼大喘了几口气,“我说,我说!”
    事实便是弗朗机商人欲学制丝之法被拒,设计报复,却不想暴怒的苗人打死了他们一人,于是告官反咬一口——但无论如何,苗人都是杀了人,最终谢文纯判处将动手之人各仗十杖,约翰则被杖责五杖,赶出大晋。至于给约翰写信的大卫,谢文纯让唐方带着那封信交给他,当夜,大卫便窜逃出大晋了。
    很快,郡守大人用奇怪的语言逼得弗朗机商人招了实话的事情便传了出去,在苗族,此事更加传的神乎其神——据说,郡守大人会巫术。不过,更让他们震慑的是汉人们强大的武力——不到一刻钟啊,所有的男丁俱被制住,谁说汉人文弱?
    苗族族长不知谢文纯对那彼得说了什么,但他知道的是这年轻的郡守大人还他们苗人了一个清白的名声,也因此,当谢文纯在宴席上对他说不久郡里便会下发清丈夷民土地时,老族长没有立即发火。
    谢文纯恍若未觉转而说起其他事情道,“老人家,你送我那盆罗汉果的盆栽长得颇为喜人,想必在苗家寨这种果子的收成也会不错吧?”
    老族长正欲说土地的事,却被生生转移了话题,干笑道,“啊,不错,不错。”
    去瑶家寨“卧底”了两月有余后,楚榕在夜色之中来到了谢宅。他皮肤被晒成了发棕的麦色,头发也只是扎成一把,却双目闪亮,“谢大人。”
    谢文纯亲手给他泡了一壶茶,“显扬过得不错?”
    楚榕道,“承蒙大人惦记。”单刀直入道,“前任族长是被他的堂弟毒死的,此事大有可为,但前任族长只有一女,恐怕不好成事,大人如果有所图谋还是另做打算罢。”
    谢文纯悠悠一笑,“女人么?女人便更好了。显扬,汝可愿为萧何?”
    楚榕脸色有些难看,“你让我……‘辅佐’一个,女人?”
    “瑶家寨也不是没有女人作族长的先例。更何况,显扬丰神俊朗,必会手到擒来。”谢文纯淡笑道,“只需出些谋划罢了,不成也无妨。我只希望待‘推恩’的政令下达时瑶族是——不团结的。”
    半月后,谢文纯针对各夷族的实行新政的政令正式颁布下去了,出乎许多观望的人的意料的是苗族虽有些波动却沉默的接受了,至于瑶族——最近谣传瑶族前任族长是被他的堂弟、现任族长所毒害,人心浮动,没有有力的说话者领导,瑶族人只得接受了郡中官员的指派。
    谢文纯因地制宜的新政帮了瑶家寨前族长女儿——玉娜冰一个大忙,凭着‘推恩’分得的土地、器械,玉娜冰成功刺杀了父亲的仇人,自己做了女族长,同时,还成功地留下了心爱的情郎、如今再也没有人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容楚,也就是楚榕的化名。
    谢文纯收到了楚榕“求救”的信,颇有兴味的一笑,随即回复道,“显扬兄不觉得这个身份不错么?”
    楚榕看到李想带来的谢文纯回的信,直接黑了脸,“你们家主子脑子有病吧?”
    李想木着脸道,“大夫并未说过。”
    楚榕在瑶家寨做“族长的男人”,自尊心颇受伤害,但冷静下来他发现谢文纯短短一句话说的不无道理——回去,继续做牢犯么?“回去给你主子带句话,如要本公子在瑶家寨不给他捣乱,便好好想办法让我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面前。”
    “我家公子说过,如果你提出什么要求,只回一句你还有别的选择么。”李想面无表情道,随即隐入黑暗离去。
    “等等!”楚榕低声道。
    “还有事么?”李想站住。
    “叫你家主人……给我送些使人不孕的药物来。”想着将他引狼入室的“未婚妻子”玉娜冰骄傲的面庞,楚榕脸色半明半暗道,他不能——和一个夷人,留下血脉。
    谢文纯听了李想的转述,淡淡对李想道,“给他弄些送去罢。”再次在心中叹了一句楚榕的能忍、心狠,又多了一丝佩服。
    这一日,自醒来后一直无比沉默的沈宝山独身一人来到了谢文纯的书房。
    “子珩,我来是为了家妹……”沈宝山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她一直在希望你能让她做些事情。”
    谢文纯放下书籍道,“沈兄不必忧心,我会把她劝住的……”
    “不。”沈宝山摇了摇头。“我是希望,不,祈求你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沈宝山面带痛色道,“这么多年,我没能护着她,她会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子珩,能否让她得偿所愿一次?我没读过书,也没处过世,但我知道我的妹妹的才华便是子珩你也亲口肯定过的,为什么不能让她试试呢?”
    谢文纯缓缓道,“沈师妹冰雪聪明,只是她是女子……我只恐她有危险。”
    “为什么女子就会有危险?”许是涉世未深,沈宝山的眼睛极为澄澈,“不会武的男人,不也有许多?派着护卫不就行了么?妹妹有才华有志向,为甚么只因她是女子,便要将她圈在后宅?”
    谢文纯张口无言,他总不能对沈宝山说女子的三从四德,既是人家兄长说了,谢文纯想了想道,“沈兄……既是如此,便让沈师妹在郡守府做个属吏罢。”
    第二日,郡守府田部便多了一个同郡守大人一般俊秀的年轻人——听说还是郡守大人的亲戚,走后门进来的,不过这个叫尤慎的年轻人也太有活力的点,天天闲不下来似的。
    谢文纯听着田仲卿对他说的郡守府诸人对沈莜的评价,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有他这个面容俊秀的真男人在,沈莜才不会被怀疑是女子,也幸好沈莜不爱交际没被粤东诸官吏的女眷们见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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