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纯点点头称赞道,“是个干吏。”
    谢文纯转了一圈便回自己书房了,郡守府来晚的人们却陆陆续续知道了郡守大人今日“着重表扬”了几个来的早的人,还“视察了工作”,有聪明的人纷纷扼腕叹息,这么好的在郡守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就浪费了,浪费了啊!对唐方等人自是又羡又妒,陆陆续续的这些人来得也越来越准时,更有机敏的故意在早上这段时间故作繁忙,谢文纯看在眼里,偷笑在心头。
    半月后,沈灼然去世的消息正式传到了粤东,天下震动。随后而来的还有沈家小姐沈莜。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看了一个超级好看的神作——全球进化,强行安利。所以。。。更晚了。。。orz
    第57章 野心
    无论关系如何,谢文纯去接一个未婚女子都是不合适的,沈莜被直接带到了崔氏为她在郡守府附近的宅院中,“沈小姐,灼然先生是文纯的老师,你也叫我一声伯母,有事情千万不要客气。”崔氏颇为和善的道。
    沈莜在宫中做了几年的女官,气质已是大变,说话不卑不亢,并无什么寄人篱下的故作矜持,“那就有劳伯母了。不知谢大人可在府内?”
    楚娇笑道,上前挽了沈莜的手臂,“夫君有公务要忙,不若晚上我们一起用道饭。”
    谢文纯是真的有些事情在忙,起因是临方县当地苗民卖给了佛郎机商人一箱丝绸,却被发现是劣等货,远远值不了那么多钱,苗人坚持称是上品,佛郎机商人怒极竟动了手,苗民悍勇拔了刀子,其中一个佛郎机商人竟被活活打死。他有同境好友来官府申诉,由于事涉多方,临方县令不敢自专,上报给了郡里请求决断。
    谢文纯翻看完公文,问旁边的郡丞焦敏,“以往这类争端,如何处理?”
    焦敏回道,“开海禁后粤东多有外商出入,其人多奸猾,朝廷对夷族颇多抚恤,对苗民更是宽容,是以多是安抚为主。”这话的意思就是最好偏帮苗民。
    谢文纯道,“我见郡志,苗民伤人并非个例,他们竟有私造武器之权么?”
    “这个,大人,苗民不同汉民同住,官府管理起来颇有不便——”焦敏略带尴尬的说,其实苗人按规定也是没有私造武器之权的。
    “好,我明白了。”谢文纯点了点头,“去把监狱丞张志大人叫来吧。”
    监狱丞大人正在外面候着,焦敏低声对他道,“郡守大人似对苗民不满,说话小心一些。”
    张志感激的点点头,入得门内,“下官张志,拜见大人。”
    “免礼。”谢文纯微笑道,“张志大人,请坐。”待张志在下首坐下,谢文纯道,“不知那佛郎机商人的友人们,现在何处啊?”
    “回大人,下官将他们安置在了典狱中。”
    “哦?原告也要先坐牢么?”
    张志心中暗道要糟,忙弥补道,“并非牢房,只是安置在典狱一院落中,不让他们四处走动罢了。”
    谢文纯又问道,“苗民呢?”
    “这,咳,苗民悍勇容易激变,有司会去其聚居地提审。”
    谢文纯似笑非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民,也是我大晋的子民,众目睽睽杀了人,竟不收监?”
    张志冷汗留下,“回大人,当时情况混乱,不少人都动了手。”见谢文纯不为所动,咬牙道,“请大人准许下官前往临方县处理此事。”
    谢文纯淡淡的道,“事情的起因——究竟那丝绸是否是上品,还有械斗的牵头人是谁,都麻烦大人查清楚了。本官,静候佳音。”
    待张志领命而去,谢文纯对郡守府一书吏叫田仲卿的道,“去田部,叫唐方大人来一趟。”
    唐方来的很快,自那日同郡守大人对话后他被不少人打听过,然而后来却再也没见到郡守,如今骤然被叫到书房,颇为忐忑。
    谢文纯见他惴惴不安,一笑道,“唐方,我看了你的履历,在粤东也有五年了?”
    唐方紧张回道,“是,大人。”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考考你,你可知摊丁入亩?”
    唐方精神一振,颇带激动的说,“大人,下官认为,摊丁入亩实乃利民之策啊!田亩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计亩科算,无从欺隐,其利一;民间无包赔之苦,其利二;编审之年,照例造册,无须再加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无不能上下其手,其利四。大人,灼然先生之政,功在千秋啊!”
    固然,他这番话有按病下药、拍马屁的嫌疑,但所说确实言之有物,谢文纯本没有期望他能说些什么出来,只想等他随便称赞新政几句就顺势分派任务,见唐方颇有几分真才实学,这才真正重视起这个人来。“那你说说,粤东此地夷族众多,摊丁入亩之法是否不再适用呢?”
    唐方心情激动,他知道自己抓住了青云直上的机会,声音都有些颤抖,“大人,非但不会不适用,反而是加强朝廷对夷民控制的契机啊!若摊丁入亩事成,则各族族长对族人控制力势必减弱,也能使其对朝廷归心啊。”
    谢文纯又听他说了一会儿,尽是新政如何如何好,却没能说出来该如何落到实处,也知自己不能奢求太多,直接道,“监狱丞张大人将去临方提审苗族与佛郎机商人械斗一案,你跟着去一趟,在苗人处师弟看查一番,回来写个公文上来。”
    唐方此时心中才感到有些害怕,但富贵险中求,很快对权力的渴望压过了对苗族悍勇的惧怕,“下官定不负郡守所望!”
    谢文纯含笑点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唐方日日早来郡守府钻研明明可在家中学习的算学,是个有野心的。功名利禄他给的起,就看这唐方,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郡守谢文纯的午饭并不豪华,不过四菜一汤,他特地邀了郡尉萧蔷一同用饭。“萧蔷大人护卫百姓颇为用心,本官敬你一杯。”谢文纯含笑道。
    萧蔷虽名字文弱,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怎么会人情往来,不然也不会在粤东这么个偏远地方一呆七八年,“下官谢大人。”将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谢文纯不经意道,“苗民斗殴致死佛郎机商人之事,不知萧蔷大人是否也听说过?”
    “是下官失职。”萧蔷很干脆的道,提起苗民,他也是一肚子气,“大人,苗民凶悍,唉。”却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谢文纯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朝廷只对恭顺的夷民怀柔,萧蔷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萧蔷反应过来谢文纯故意说重的“恭顺”二字,“可大人,郡府官兵懒散,朝廷也不会愿意见到私自动武之事,闹大了只怕不好。”他说话也直白。
    谢文纯略不在乎的道,“郡守有统御地方、事急从权的权力,萧蔷大人只管将官兵练好了,以后——还要仰仗大人啊。”粤东天高皇帝远,谢文纯是真的敢放开手脚动作一番,他自信这件事情不会办砸。
    用过午饭,谢文纯并没有小憩,而是问书吏田仲卿道,“粤东的流放之人,平时都歇在哪里?”大晋是用流放之人作苦工的,粤东也不例外。
    田仲卿二十出头,长得还算俊秀,为人很是机灵,虽然郡守大人问的太过模糊——粤东大去了,这么问怎么能说清楚?回道,“大人,我们郡守府所在的伊沐附近便有一处流放犯人作工的地方,大人可是要去看看?”
    谢文纯道,“不急,你先去查查,有没有一个叫楚榕的年轻人?”他也知道流放犯人的地方并不在一处,伊沐条件算比较好的,流放到这里的犯人多半是塞了钱,就是不知道楚家是怜惜楚二公子过得苦还是会躲得他越远越好了。
    不一会儿,田仲卿回来了,“大人,那楚榕正是在这边,现下做搬木料的活。”
    谢文纯沉吟一会儿,“你去跑一趟,不必惊动旁人,看看他——如今怎么样。”
    田仲卿仔细揣度了一下郡守大人的语气,觉得话中没什么厌恶之情却也不像是想要照拂的样子,倒像是心血来潮想起来个陌生人,心下疑惑,不过还是去认真观察了一阵子。
    谢文纯则在书房翻看起了《兵策》,约有小半个时辰,田仲卿回来如实道,“那个叫楚榕的,干活很不利索,听说上午还被人揍了一顿,下官瞧着这人大概是病了。”
    “再说详细一些。”谢文纯并没有从书页上抬起头来。
    田仲卿心下猜测,看样子不是什么沾亲带故的人,那多半便是旧敌,没看郡守大人让他再说一点么,“这人脸大概是被晒伤了,腿好像也伤了,走路一瘸一拐,活像个老兔子——”
    谢文纯放下书本,“可以了。”田仲卿一愣,却见郡守大人接着道,“叫他的上司,给他几日假期养养伤,再送些面脂过去。”
    田仲卿心下后悔,竟是郡守的故人!他飞快跑到那监工的小官吏处,好生关照了一番,却听小官吏为难道,“大人,不是小的不识抬举,实是——这位犯人,是郡守大人的母亲特意吩咐过,要让他吃些苦头的。”他还隐去了曾有人送礼给他要他给楚榕提供好一些的环境,他收了钱,也答允下来。
    田仲卿一愣,郡守大人的母亲?不过,郡守大人吩咐下来了的事情,他就要办到,郡守大人的母亲固然值得讨好但他的上司只有郡守一个,于是故意冷了脸,“我说,你可知是谁派我来的?”
    小官吏知这位田仲卿大人是郡守的书吏,见田仲卿扯气高扬的样子,颤声道,“是,是,郡守大人?”
    田仲卿冷哼一声,“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没说。不过,你还算聪明,知道该怎么办了么?”
    小官吏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郡守一家子是搞什么事情啊,还有那一大笔钱财,这个楚榕到底是什么人,连声道,“是,是大人!”
    谢文纯出了公府,濯香便对他道,“老爷,老夫人和夫人请您去正堂,为沈小姐接风洗尘。”
    谢文纯点点头,他多半是露个面就走,毕竟要避嫌。换下官府,谢文纯缓步入内,正听得屋内一阵笑语之声。
    沈莜听道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谢文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容貌依旧俊美,却不像少年时那般雌雄莫辨,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锋锐气质,即使没穿官府,也隐隐有着威严之气。却见谢文纯轻看她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母亲。”
    崔氏笑道,“今日回来的倒早。”
    楚娇道,“夫君,这是沈姐姐,今日上午到的。”
    沈莜一笑,也不避讳目光,“谢公子风采如昔。”
    谢文纯避开目光,“沈姑娘别来无恙。”
    崔氏笑呵呵的道,“都来了,就用饭罢。文纯也不用避出去了,论理你也该叫莜儿一声师妹,沈姑娘沈姑娘的叫着太生分。”
    谢文纯略尴尬的道,“沈师妹。”
    楚娇是站在崔氏身旁侍席的,今日也被允了坐下,给谢文纯亲手乘了一碗甜汤,出言道,“夫君,用些这凤梨汤,味道很甜嫩。”又对沈莜笑道,“沈姐姐不必拘谨,我夫君没什么架子的。”
    沈莜道,“谢师兄在岳阳时我们有时也这般坐在一席用饭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楚娇被顶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还是谢文纯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又恢复笑容。
    沈莜忽然觉得很无趣,她本以为谢文纯的妻子会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不过是一姿容不过尔尔、更未见多有才华的普通深宅妇人罢了,但见席间谢文纯每次和楚娇对视皆情意绵绵,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用过饭后,沈莜站起对谢文纯道,“谢师兄,能否请你到书房一叙。”
    谢文纯道,“书房?不如便在这里罢。”
    沈莜道,“小女有些话,想单独说。”
    崔氏心里不悦,这沈莜还和当年一样没规矩,幸亏儿子没有娶她,看楚娇也多了几分顺眼,道,“阿楚,我们娘俩回房去罢。”又对沈莜道,“书房是男人谈事情的地方,沈姑娘有事情不如就在偏厅说罢。”
    沈莜面色一紧,谢文纯领着她到偏厅,“沈——师妹,有何事情?”
    沈莜正色道,“我听说了苗人打死佛郎机商人之事,此事并非等闲,请郡守大人准我前往临方县查探实情!”
    谢文纯却是真惊住了,随即仿佛听到了笑话似的,“我已派监狱丞大人前往,沈师妹还是安心住下,伊沐还算安定,大可不必担心。”
    沈莜道,“谢大人,你回信允我办完丧事便来你这里,难道不是答应我为改革出一份力么?如今却要反悔?”她知自己唐突,可这种事情她不自己说出来,没人能帮她。
    “沈小姐,老师将你托付给我,我也算你半个兄长。如今多事之秋,你又是女子,还是静守家宅,这些事情自有男人去做。”谢文纯皱眉道。
    “谢文纯,若我是父亲的儿子,你们会同意让我参与到新政中来么?”沈莜直视谢文纯道。父亲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即使你是男子,也没有显示出来什么能够化解危难的能力。沈小姐,施行新政绝非纸上谈兵,喊几句口号的事情,实在是危机四伏,并非在下看不起女子,但若你有三长两短我谢文纯无颜面对老师在天之灵。”谢文纯缓了声音,颇为诚恳道。
    沈莜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谢大人,这是在下近年来所思所写的一些文章,还请点评。”说完抱拳行了一个男子的礼节,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妹子的思想和转变后面会有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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