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心惊胆颤,只想劝主子留在院子里别出门,可惜又来一个老夫人派来的丫头,说是夫人迟迟不去,老夫人等得急了。
    湛莲就让那丫头前面带路,春桃跟在后头,冷汗浸了后背。
    孟母自觉是个有福之人,她虽被爹用两匹布卖给了一个穷酸秀才作妻,并且还早早作了寡妇,但她生了两个男丁,并且个个都有天大的本事。大儿子一举考了个状元回乡,光耀了门楣不说,皇帝老爷还赏识爱子,将他留在京城作官,大儿子争气,买了一栋院子,就把她和二儿子接上了京,并且在大儿子的走动下,二儿子也进了六扇门当官差,这一家出了一文一武两个官儿,她怎么没福气?
    只是自从大儿子得了重病,孟母就感觉福气快到头了。原本她还为皇帝老爷亲自下旨赐婚给老大冲喜而暗自高兴,谁知一转眼又听说,那个冲喜的儿媳妇虽是皇后家出来的,但却是皇帝最为讨嫌的贵女。孟老夫人的天都塌了,有这么一尊瘟神在,即使大儿子病好了,他和二儿子的官运都到头了,谁还敢提拔家里有个皇帝老爷厌恶的媳妇或嫂嫂的人?别说儿子,就连女儿恐怕都难找婆家了。
    他们孟家,就生生被一个丧门星给毁了。
    孟母一口恶气囤攒在胸,只等拿儿媳泄恨,她可不管她是什么嫡小姐,她只知道女儿出嫁就如泼出去的水,娘家再也管不着了。况且听说这儿媳连她家里人也不待见,孟老夫人更加横无忌惮。
    全雅怜才嫁来了一月有余,孟母立足了规矩。晨昏定省,伺候吃饭,端茶倒水,服侍洗脚,还要她替卧床的丈夫擦身喂药,反正只要全雅怜能坐上一时半会,孟母的心里就不舒坦。
    今个儿是全雅怜称病告假,孟母见她形容灰败,想着来日方长,就准她回去休息半日,没想到她这一休息,就连丈夫该吃药的时辰都忘光了。孟母气不打一处来,正找出去办事的丫环,正巧女儿采蝶过来,她就借了她的丫头,让她去把懒妇叫来。
    只是现在过了一个时辰,第二个丫头又派去了,还不见那丧门星来,孟采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孟母气得用指甲紧抠佛珠。
    湛莲这才珊珊来迟,不必人通报,她一进院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湛莲做了十多年的公主,高雅端庄的皇家仪态深入骨髓,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尽管身形单薄,但没人敢上前放肆,一些奴性深重的膝盖已经软了。
    孟母装作垂眸念经,仍掀眼皮瞟了跨进门的湛莲一眼,心头不知怎地惊了一惊,差点就想起身相迎。
    “雅怜请老夫人安。”湛莲浅浅行了一礼。虽不适应,但眼前这老妇的确是这尊身子的婆婆,她暂时没法子不屈下金贵的膝。
    直到嫂子出声,孟采蝶才发现自己看傻了眼。今天嫂子的举手投足,不就是她作梦也想学会的大家小姐的风范么?不,她的举止比大家小姐还更胜一筹。
    她明明不过只是个晦气的女子,根本不配拥有这一身的风范!孟小姐嫉妒得捏紧了帕子。她之前不总是畏畏缩缩像老鼠似的么!
    孟母不声张,只当没听见似的继续念经。
    湛莲半屈了一会,自发地站了起来,“老夫人可是恼了?雅怜向您告个罪,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罢。”湛莲骄傲,装模作样只能作一半,不愿叫娘,也不愿自称媳妇。在她看来,这是别人家的娘和媳妇。
    只是她歪打正着,孟母一直不让全雅怜叫她娘,也不承认她是她家的媳妇,美其名曰等她真正熟悉了孟府的规矩,成了孟府的一份子,她才是他孟家的人。
    孟母见她居然自己起身很是震惊,她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般,她中气十足地喝道:“孽妇!还不跪下!”
    湛莲只当小虫拂耳,她长在深宫,幼时受人冷落,大了又受人恭维,面对形形□□的主子奴才,她识人很有一套。只须一眼,她就明白这孟老夫人是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见过大世面,兴许大字都不识一斗。湛莲没功夫跟这种愚妇计较,只想看看当家的是个什么人物。
    “老夫人何必动怒,老夫人不是要我来给孟大人喂药么?究竟是给孟大人喂药重要,还是责骂雅怜重要?”湛莲面色不改,并且招手让捧着药碗的奴婢上前,“这是药么?热的,温的,还是凉的?”
    侍药的丫环震惊一向唯唯喏喏的夫人这般目无孟母,下意识地答道:“回夫人,是温的。”
    “嗯,随我进去。”湛莲点点头,率先一步走向飘着药气的内室。
    孟母被新媳妇大逆不道的举止气得拿珠子的手都在抖,她还想说话,就见她已踱进了内室。
    湛莲跨入内室,浓郁的药气伴着淡淡的腥臭扑鼻而来,她不适地皱了皱眉。
    “谁在外面吵闹?”有气无力的声音自一方竹林屏风后传来。
    湛莲自左跨过屏风,目光直直看向床上之上。
    “噫!”湛莲一定睛,惊诧万分地以袖遮面。
    床上半倚的男子穿着睡衣披着文人衫,脸庞看得出来颇为俊俏,只要……没有那满脸满手的疮疥和掉了一半的眉毛,或许看得出是个美男。
    湛莲满眼的厌恶不加遮掩。她知道这是什么病,这是男子最为下作的花柳病!
    三哥哥原来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按理连脸上带痘之人明德帝都不让六公主看见,这种肮脏的病症她又如何得知?世人却不料先帝就是得了这花柳病而亡。他后宫满庭的娇花不采,偏偏喜欢到宫外青楼去寻花问柳,最后沾上了这腌臜之病。湛莲初时不知底细,向明德帝闹着要去看父皇,明德帝没办法,带她去看了一次,她才知道这丑陋的病症,也知道自己当皇帝的爹有多么荒淫无度。
    没想到,她居然又遇上一个无耻之徒!
    恼怒同时,湛莲又在心底暗自叫苦:三哥哥,你如此恨全雅怜,叫我怎么能与你相认!
    “贱妇,你那是什么眼神!”床上的孟光涛本就郁火攻心,见湛莲看腌臜货般的眼神,他想也不想,就将身边放置的茶杯朝她扔去。
    第3章
    湛莲一时不察,被瓷杯砸在身上,热茶浇了一声。
    一声脆响,瓷杯在地下摔成碎片。
    他竟敢掷她!湛莲怒目而视,差点脱口叫人拉出去砍了。
    春桃叫了一声,连上前为湛莲擦拭衣裳,并连连询问她烫着没有。
    孟母听到响声连忙跨槛而入,孟采蝶紧随其后,却在门前停住不再往前。
    “涛儿,涛儿,你怎么了?做什么生气?你现在气不得诶!”孟母见爱子怒气冲冲,忙不迭地安抚,转而面对湛莲又是凶狠之色,“你这泼妇,你相公为国为民,积劳成疾患了重病,你不仅不细心照料,反而还惹他生气发火,你是反了天了!来人,把这贱人押到柴房去,饿她一天,让她长长记性!”
    湛莲冷笑一声。好个为国为民,积劳成疾。一家都不要脸面。
    两个丫鬟上前,却听得一声清喝,“我看谁敢!”
    屋内所有人都被这威仪十足的喝声震了一震。
    湛莲冷漠地扫视众人一圈,将目光停在孟母身上,“老夫人,孟大人,想必你们是知道天家为什么把本小姐下嫁到你们孟府了。”
    “那是因为你得罪六公主和官家!”孟母脱口而出。
    湛莲点了点头,“没错。”
    “那你还有脸在我孟府撒野?我孟家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孟母气得声调都变了。
    湛莲冷冷勾唇,“老夫人,难道你从没想过,我连六公主和天家都得罪了,为什么我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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