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葳蕤的记忆里,原主前十五年过的极为平凡,甚至有些懦弱单调。性格呆愣,不懂人事,娘不爱一个堂堂大少爷愣是落了个被堂弟妹一家欺负的下场,唯一真心疼爱的爹也因为家事繁忙无太多时间分心,但似这等傻子却能考上另类国子监的京师大学堂,不得不说,这就是他唯一不寻常的地方了,他有着同林葳蕤一样的既有天赋的记忆能力。说不上过目不忘,但是多看几遍可以记住,便能融会贯通永远记住。
    对于原主这种奇怪的现象,曾经有一个过路老道在他三岁时候给算过命,断言这是出生时三魂少了通窍主情的一魂,至于如何解决,唯有等这不知去了天地何处的一魄归位方可。林葳蕤接手这个身体后,并未有任何不适,且对原身的记忆接受地极其自然,仿若自我,因此并未注意到这个问题。
    这是前话,不说也罢,要说这何雎时,倒真与这林葳蕤有些交集。若说从前林葳蕤的原身是少年天才奈何个性古怪呆滞无人问津,那么这何雎时便是那周围永远不缺人围着的风云人物了。
    这二人相识于一场预谋的恶作剧,前边说了京师大学堂办理不善,确切来说,应该是风纪不正,另类国子监不是说说而已的,这入学的人除了林葳蕤这种仅凭借优异成绩被录取的,另外有八成学生是来自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二代们。早几年,科举制还未废除,这便是他们当官的最佳途径,到后来,即便是科举制废除了,大学堂依旧充斥着官僚之学风。
    他们自然看不惯林葳蕤这种成绩优秀却孤僻看上去颇为自傲的人,闲来无事斗蛐蛐玩腻了的公子哥们商量好了,要耍耍那乡下来的土包子。谁曾想,倒是让意外得知了捉弄之事的何雎时给通风报信救了美。两人从此便有了些许来往,但是这来往多也是比起周围其他人而言的,因为要说他俩的交往,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到三句话。
    这位学长,在这样的关头下,找上他来,显然不是叙旧这么简单,但是若说自己能有多大能量,能阻拦得了中央的决定,林葳蕤又觉得未免太高估自己。不过,好歹他是知道的,这北大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停办的,毕竟在前世,那也是他的母校。如此,既来之,则安之。
    叶鸿鹄为媳妇花钱毫不心疼,不仅大手笔在紫禁城北海后街买了占地五十亩地的一处亲王府宅子,还将里头修缮一新。
    林葳蕤得知后的第一反应是,“你们大帅这是打劫了人家亲王府的吧。”
    左右卫兵:就说要在夫人面前多说说大帅的好话了吧!看这误解的!
    “先生误会了,这是大帅从那王府的后代手中买的宅子。”不过人家不一开始不愿意全部卖,只愿舍去后花园而已,奈何叶鸿鹄以权压人而已,可以说是非常流氓了。
    清帝逊位时,如今的民国政府答应了不降低对皇室之人的待遇,但这个条件并不包含其他皇亲国戚,顶事的老太爷们走了,留下的便是坐吃山空却依旧不改花钱如流水奢靡作风的后代们,没了底下的收入,为了维持高品质的生活,这些贵族大老爷们自然便会变卖一部分祖宗留下的家产,这亲王府便是这样来的。
    然而,林葳蕤自从发现自己可能一天之内都参观不完自己的新居住地时,还是忍无可忍,给远在奉天的叶四哥发了一通电报,出了一口恶气才神清气爽地入梦去。就连梦里都是狠狠教训某个人的场景。
    奉天,电报员看着翻译过来的电报,有些恍恍惚惚地敲了大帅的书房门。
    “进来。”
    电报员:“报告,大帅,北平来电!”
    叶鸿鹄一听,立即停下手中的文件,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报。他浏览了一遍,继而爽朗大笑,脸上是不容错估的铁汉柔情。屋里屋外的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到叶鸿鹄发现小兵还未出去时,他立马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目睹大帅开封现场的电报员心有戚戚,怀疑下一秒,大帅就要奔出来将自己抓回去毁尸灭迹!
    叶鸿鹄拿着电报看了一遍又一边,明知道这不过是油墨水打出来的字体,他依旧一下一下用大拇指背摩搓着白纸上写的那几个字,让电报员怀疑人生的电报上只有间简单单的一句话:“败家瓜娃子!”数来数去,包括标点只有六个字符。可就是这六个字符,让一向连敌人都闻风丧胆的叶大帅整整笑了一天。
    不管如何,林葳蕤到底是入住了这大得吓人,足足有三十多处建筑群落的亲王府。院子太多,索性一行人就住在了靠中间方便进出又相对较小的花园院落。
    旧时王谢堂前燕,亲王府的牌匾没有换,这样有历史感的地方,住便罢了,毕竟买下了,但林葳蕤并未想将它变作寻常百姓家,只在大门处挂了门牌号,写了叶宅二字。
    亲王府新主人入住的第一天,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彼时,他的新主人正在酿酒。
    第100章 癸丑年小满·厨学院
    三伏天由于高温酷暑, 酒曲最易发酵,通常是最佳的酿酒时节。这天太阳大,林葳蕤正和一干从奉天调来的徒侄们酿制有凤来居的招牌酒神仙酒。
    虽然目前有凤来居已经有了三种酒水神仙酒、冷泉酿和屠苏酒,并且各有各的优势和忠实客人,但是最受欢迎的还是神仙酒,目前也只有神仙酒一直是限购的买卖手段。不限不行啊, 要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过不了十天, 有凤来居那些闻着味的老酒鬼们还不得把地窖的酒给搬空了。偏偏三种酒中,唯有这神仙酒是只能靠林葳蕤亲自酿制的。其他人仍然不能很好地把控下料的时点和温度把控。
    林葳蕤一行人已经在北京城里呆了半月有余,小宝师傅在跑遍全城之后, 选了一处绝佳的地界, 就在长安街王府井南口。选王府井这处地还是他家大少提议的, 虽然不如什刹海和中央大街地界好, 但是胜在地价低, 而且交通方便。
    若说这是天时地利,那么这处地界让林葳蕤给得了去,便还有人和这一因素了。这处本来是一个意大利人开的饭店,他本来打算盖一座足足有五层楼高的华国最高大楼作为高级饭店经营,可惜只盖了一层就因为妻女不适应华国水土,就转卖给中法实业银行一家三口回国去了。
    后来接手的是一个法国人,好歹把这五层的红砖大洋楼给建成了,还没开张呢,就出了资金问题, 饭店还是没能开起来。新建成的最高楼目前就放在那,等着银行抵押拍卖呢。洋行每个月都会召开拍卖会,发帖邀请顾客参与,林葳蕤由于存了一大笔钱,成为了这家洋行好生招待的贵客,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由于前两家东家的运气委实倒霉,导致了这原本应当是非常值钱的楼盘大大贬值,毕竟做生意的人都不愿沾惹上这种晦气。于是早不到晚不到的林葳蕤还不算太大出血地捡漏了这块地和大楼建筑,实在是意外之喜!
    开有凤来居分店的大楼是现成的,刚刚盖好前主人用都没用过,而林葳蕤去看过了,除了一些小细节需要再修改符合以往有凤来居的装潢风格外,饭店内部其他没有一处不符合林葳蕤的心意,中西结合的五层红砖洋楼,即使是在一百年后,依旧不过时。这样的好事,给他碰上了,也难怪小宝他们都说,自家少爷是神仙下凡,仙人贵气沾身啊!
    既然地址都找到了,收拾收拾,加上选聘和培训人员,约莫最迟年底就能在北平开张了。这段时间,林葳蕤闲着没事,加上襄城那边和奉天的掌柜都发来酒水不足的催促,是以几日准备后,便开始酿酒。
    在买下的宅子里寻了一处有半个足球场大的院子,上百个半人高的酒坛子伫立在场中,顶头是不断攀升的太阳。最前边的庭院里正坐着一个落落不羁的青年,他此刻懒散的伏在石桌上,身上穿着的浅色长衫哪怕是最轻薄的面料,依旧是湿了整个后背。旁边的一个小厮正给他拿着扇子扇风,坐在石凳上的一个幼童正同他说话,不时吃着水果。
    何雎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奉天农场里的西瓜早已经熟了,据说吃过的人就没有一个不赞不绝口的,作为一道瓜果时令,愣是在有凤来居卖出了一瓜难求的场面。就连农场周围的偷瓜贼都多了不少,累得柳九不得不增派了人手看守瓜田,如今不仅是人来偷瓜,就连山上一些小动物都像是闻着清甜的瓜味半夜下山来。这些瓜的滋味太好,便是糟蹋了一个,都让柳九心疼不已。
    “京城的水果没有我们农场里的好吃,天气热,为了消消暑,大哥将就吃点吧。”林蓁芃边吃瓜边对挑食的大哥劝道。虽然日前瓜熟了,奉天那边就运了一批过来给远在北平的大少一行人尝尝鲜,但是人多,一分也就没了。吃不了几日。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没尝过瓜味呢,省的惦记。
    走近了,何雎时便听到这一句。说话的小孩虎头虎脑,小身板壮实,浓眉大眼,同旁边秀气矜贵的青年截然不同。
    那小孩见有人来了,半点也不怯人,一双小小就有些锋芒的大眼看过来,然后站起身来,先是告知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大哥客人来了,然后有礼地做了一个揖,“何先生好。”
    何雎时在心底赞一声此子的大将之风,然后摘下了礼帽也一本正经地作揖,笑着道:“想必这就是葳蕤的弟弟蓁芃了吧,果然是有兄长的风华。”
    林葳蕤坐直了身体,起身朝这位阔别数年的学长校友握手,两人各道一句士别经年,别来无恙。何雎时身量不矮,有些秃顶,不过面相倒是文雅,此刻大热的天也穿着西服,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下,他边说边拿出手帕擦脸颊上的汗,即便如此,也没有脱掉西服外套,着实是个讲究人。
    林葳蕤是个惯不会寒暄的主,是以简单叙旧后,便单刀直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雎时兄到我这陋室,所为何事?”两人又不是多热络的关系,自然这时候何雎时找上他也是有目的的。
    何雎时也不含糊,直接就道:“想必葳蕤也听闻了北大拟停办之事,此间种种,颇为复杂,但北大是你我的母校,且我从归国之初,便入了北大教学,如今更身兼校长之职,我与北大的缘分和情感不可谓不深,是以即便不为了我身后那千余学生,也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停办。这些日子,我四处奔走,但是可叹,效果不佳。”
    林葳蕤虽然表示同情,但是说实在的,原身在北大的求学记忆并不美好,他对此刻风气未矫正远不是后世追求“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北大,也没有多大的好感,对于此事,要有多生气多不平,是断断没有的。也可以说他冷心冷情惯了。
    于是他只是淡淡道:“然而我未有一官半职,恐怕是帮不了雎时兄了。”
    他以为他这一说,何雎时不说多失望,气愤必定是会有的。估计再气性大点,还会留下一句不记师恩忘恩负义诸如此类的话来。没想他一点也不意外,摆摆手道:“葳蕤误会了,我此番来,是想要郑重邀请你担任北大新开设的农学院院长。”
    林葳蕤这下倒是出奇惊讶了,他有些不明白这位仁兄是怎么想的,不是说北大要停办了,怎么还往内招人了?
    “雎时兄莫不是在开我的玩笑?”哪怕他拿了个农学博士,也不代表他就能担任北大的院长了吧。要知道,即使是胡适,当上文学院院长时,也已经二十有六,社会名望巨大,就这,还被人抨击的要死,学生当中也是忿忿不平的。他改良的粮种也不过是仗着小洞天的灵潭水作为便利。
    何雎时却不以为然,他这几天左思右想,直到看到报纸上关于新品粮种的新闻时,才想到了这么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如今社会各界都在讨论此事,他坚信,只要把林葳蕤这尊大佛用来镇住北大,哪怕只是一时的,也必定能作为停办北大林另一边的砝码!
    当下便热情洋溢地劝说道:“葳蕤有康奈尔大学的农学博士学位,又改良了粮种,创下利国利民之成就,若是能由你来担任这个院长,必定能服众!”
    他见林葳蕤不表态,以为他不愿,又往自己身上贴金和利诱“虽然眼下北大的农学院初设,然而学生们个个都十分爱学,我也必定全力相助你的工作。若是你接下这个职位,我绝对不会让人指手画脚,在农学院,便是你的一言堂……”
    他说的口沫横飞,林葳蕤却是心思浮动到了另一头,他突然开口打断了何雎时的话,“北大可有设立厨学科?”
    “咦……没有。”何雎时不明就里,他们北大可是学术重地,哪里会开设这种小娘子才会研究的职业学科。然而,他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
    林葳蕤听罢,却是完全没了兴趣,失望道,“那我没有兴趣。”
    何雎时:……难不成你刚才问我这个问题,是想要成为厨学院的院长???
    十指不沾阳春水,信奉君子远庖厨的何大才子一脸懵,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世间还有如此奇男子……
    接下去的时间任何雎时再怎么劝说,林葳蕤都如冰雪般冷漠无情地拒绝了他。
    何才子心里苦,差点没哭出来。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一个优秀的农学人才你请不到人家做教授院长,而是你请的农学大佬他表示就想当厨学院院长、
    然而何大才子不愧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人,他的思维可以说是非常灵活了,见林葳蕤无动于衷,立马转变了思路,闭闭眼,狠下心来开口道:“或许,北大确实欠缺一个厨学科,但是农学和厨学本就是一门双生,这厨学若是要设立,也应当设置在农学院更合适,葳蕤意下如何?”
    他的意思就是你想教厨艺是吧,那好,我给你在农学院设立一个厨学科,但是这农学院院长还是得你来当!
    林葳蕤还是十动然拒:“实不相瞒,我此番到北平,只是受邀来参观庖厨大赛,目前并未有长居北平的打算。”
    何雎时连厨学都答应给设了,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当下便说只要他每月有数天时间上课即可。这就是个镇纸的作用,再好看,也是个摆设的。
    话说到这,新东方的忠实拥趸林葳蕤先生显然是有几分意动了,然而他还记得离开奉天之后,一天三顿准时打电报的远在奉天的某人,只得按捺下来,说是要思量思量。何雎时自然是答应了,他满心等着林葳蕤能为北大的生存带来一丝希望,然而没等到答复呢,他的学生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雎时的内心是奔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于大少对新东方的执念,后头会说
    第101章 癸丑年小满·小惩戒
    第四十四章101
    “反对北大之停办, 抵制政府之专制!”“反独裁,争民主!”“还我北大!反对元贼!””
    一大早起来,外头就闹个不停。这王府院子离大学区很近,也不知道学生们在干什么。
    “外头怎么了这么吵?”阿福从外头回来,见了正早起观察酒坛里发酵程度的大少这么问,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说是北大的学生在罢课游行, 要一路示威到总统府去静坐,反对教育部停办北大。学生们都不上课了, 哗啦啦几百人扯着横幅,一路走一路喊,难怪咱这都听得到喧闹。”
    林葳蕤听到这, 还没反应, 阿福接着往下说, “我在里头还看到了表小姐和那位常大少。”
    “胡闹!”林葳蕤的脸冷了下来, 显然是被胆大包天的表妹给气到了。
    阿福见大少生气, 小心翼翼提议道:“我也觉得这么多人,万一一个不小心,表小姐伤着了哪就不好了,再说万一总统府的卫兵来镇压,只怕是要被抓到牢里去蹲上几天!要不我派几个人,将表小姐带回来吧,他们这会还没出中央大街呢。”
    林葳蕤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阿福赶紧去办了,生怕晚了一秒, 这好歹被大少爷纳入了保护圈边缘的表小姐就被抓了。这就不美了。
    那头北大门口,第一次参加这种游戏的林芙萱有些兴奋,胸膛涌动着豪情万丈,倒是让平素里冷清的小脸都有了粉色,至于心里隐隐的不安也被不平给抑制下去了。她今日是被常宴西拉来的,常宴西所在的北大进步诗社的社长作为此次游行的发起人之一,自然是将自己的社员都拉上了。学生们正义愤填膺地喊着口号,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队伍慢吞吞的往前走。
    出了校门口,随着时间推移,一些社会人士融合了进来,口号声愈发震天。林芙萱站在队伍中间,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学生们的愤怒在领头人的煽动下,完全爆发出来,若是一个人的愤怒还不成气候,但倘若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的怒气汇聚在一起,那么就颇为可怖了。往楼上看,整条队伍黑漆漆的人头渐渐犹如失去理智的狂兽,前头的红色布帛口号,犹如张开血盆大口。
    林芙萱时刻关注着周围,有些不安地拉着常宴西的袖子,在他耳边喊道:“宴西!”
    常宴西十七八岁的年纪,尚且贪玩不定性,这次会来,也是因为他的好兄弟——北大的风云人物进步诗社社长的鼓动。他见林芙萱叫他,两人暂时脱离队伍,到了边上一处空地,“怎么了萱儿?”
    “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
    “有何不好?”
    “争取民主,阻止学校停办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人群中很多人渐渐喊得都是推翻民国独裁政府的口号,而且大多数都不是学生。我担心,游行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若是发生暴动那事情就闹大了!”
    常宴西毕竟耳濡目染很多政治黑幕,这会也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可不是嘛,放眼望去,人群中不仅有学生,还有别的社会人士,而且随着人越来越多,势头可不太可控。
    “要不,我去跟文林说一声。”文林就是诗社的社长,林芙萱点头在一旁等他,常宴西一走开,阿福刚好带了人找到了表小姐,谢天谢地,表小姐还是完完整整的。
    林芙萱很意外,“阿福你怎么在这?”
    阿福赶紧把大少爷让他来接人的事情说了,“表小姐快同我回去吧,这人多的,万一出动了警力,可不是好玩的。”
    林芙萱一听自己大表哥也知道了自己出来游行这事还动怒了,刷的一下羞得涨红了脸,心底顿时忐忑不安,这时,往前头去的常宴西脸色不善地回来了。
    见到阿福等陌生男人围在林芙萱身边,常宴西立马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道:“你们是何人?”
    林芙萱赶紧介绍了阿福是自家表哥派来接人的,然后担忧地问道:“文林怎么说?”
    常宴西神色厌厌,“文林他说若是我怕了,那便先回家去吧。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同他兄弟多年,他就是这般看我的为人的?视我为胆小怕事之辈,若不是真的情况不对,我哪会提醒他!忒是气人!”
    林芙萱还想说些什么,阿福便唤人把车开过来,“表小姐先同我回去吧,大少在等你。”
    于是最终带回的除了林芙萱,还有一个大型熊孩子常宴西。
    两人到的时候,林家两兄弟和原小岚正在吃早饭,桌上放着各式小巧的笼屉,里头呈放着的美食琳琅满目,个个都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深红色的豉汁凤爪一扯就断骨,奶黄色的流沙包切开内里的流金缓缓流淌,阿福将荷叶包着的糯米鸡给小少爷扯开,露出里头糯米黏着的瑶柱、虾干粒、叉烧肉和冬菇等馅料,贝壳状的虾饺小巧一可口,一口一个,吃完了甜滋滋通透的马蹄糕再来一口这个,甜咸一起吃,越吃肚子越饿。
    若说华国的菜系到底哪家为大,尚无高下可言,那么在早点这一块,放眼全国,说广州早茶吃的最为精致是没有多少争议的。广式早点的定型其实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所以此刻哪怕是最正宗的广东人都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茶点,何况省外人?两个北方娃子乍一见到这个场面,都被空气里的香气勾得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训诫的。
    林葳蕤不紧不慢地放下报纸,终于舍得抬头给他们一个眼神,“还挺时髦的,游行好玩吗?我都没见过呢。”
    林芙萱本来就不是多离经叛道的女孩子,此刻被向来尊敬的大表哥发现了自己也去参加游行,羞愧万分,低着头不敢回话。常宴西倒是混不吝,无所谓道:“我们北大天天在学潮,已经不稀奇了,无非就是一堆人聚一起,人多势众喊喊口号,表哥一定不喜这种场面的。不过这也没办法,学生势单力薄,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为自己争取民主权利了。”
    “听着挺不错的,出发点也好,其他姑且不论,但是我怎么记得,芙萱表妹上的是女子师范学堂呢?”
    拉着人家表妹出去干了坏事的常宴西摸了摸鼻子,“是我拉着芙萱去的,是我有失考虑在先,还请林表哥要骂就骂我一人吧。”林芙萱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一双秀丽的丹凤眼眉目含情地看了他一眼,须臾又错开眼去。
    “按理说,你已经成年,我不该管你。但我走之前,姑父姑母托我若是去了北平照应你,我应下了,那么,今日你便到书房抄一天的《大学》吧。有意见吗?”这话显然是林葳蕤对林芙萱说的。长兄如父,林葳蕤做人家表哥的,只是略失小惩,林芙萱自然无不从,立马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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