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只说了一句话:“打掉她肚子里的这个野种,我们陆家不能留下野种。”
    言喻根本躲不了这么多人的围击,她被严严实实地按在了手术台上,所有人都不顾她的求饶,不顾她的挣扎,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周韵,这是陆衍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所有人就像是流水线的工具一样无情又冰冷,冷着一张脸,按压着她,她疼得眼前发黑,全身抽搐,眼前模糊,记忆断层。
    那时候,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她以为自己挨不过去,她听到了周韵毫无温度地决定让她继续引产,她听到了许颖夏幸灾乐祸地说——你肚子里不是阿衍的孩子,阿衍也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言喻想,或许,那时候支撑着她挨过的动力,就是她对陆衍的恨意。
    她不想恨陆衍的,但那些恨却无法掩盖,也无法消灭。
    是啊,在她怀孕的时候,陆衍看似对她关心,看似对她温柔,给她提供了房子、美食和佣人,可也是他,毫无顾忌地就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不是他囚禁了她,如果不是他不在身边,如果不是他的妈妈,如果不是他的前女友,那么,她的孩子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言喻想着,眼眶不自觉地就发热泛红了。
    如果他还在,会比陆疏木大一些,比陆疏木高一些……
    言喻不敢再想下去,她咬紧了下唇,深呼吸,整个人都有些情绪崩溃,她用力,挣脱了陆衍的怀抱。
    陆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听到言喻的回答,他再次沉声地问了一遍:“言喻,说话,你当年有那么不想要那个孩子,不想生下我的孩子么?”
    言喻湛黑的眼眸里浮现了怒火,她的冷笑溢出了唇畔,她讥讽:“我不想要?”她气得微微颤抖,“我凭什么要为你生孩子?陆衍,你以为你是谁?真当所有的女人都要甘心为你生孩子么?”
    陆衍眸子里的冰凉冷冽了几分,他攫住了她小巧的下颔,扳过了她的脸,强迫着她看着他,声音重了起来:“回答我,你当初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那个孩子?”
    想要又怎么样,不想要又怎么样?
    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那个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言喻的眸子结了冰,冰的深处却又燃着火,她不明白,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陆衍还不肯放过。
    言喻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她盯着陆衍的神情,唇畔扬起了讥嘲的弧度:“我是不想再和你生任何一个小孩了,你应该知道的吧,小星星不一样,她是试管婴儿,她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是寄托了希望而出生的孩子,在我的眼里,她早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孩子了。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我都觉得难受。”
    这些话,每一个字眼都裹着冷厉的寒风,席卷着凛冬的寒流,让陆衍整个身体都凉透了,骨髓里散发着寒气。
    只有小星星才是言喻寄托了希望出生的孩子么?
    陆衍的瞳孔重重地收缩着,言喻的话无比清晰地刺痛着他脑海里的神经。
    小星星寄托了什么希望,再明显不过了。
    那时候的言喻,刚刚走出爱人离世的阴影,她渴望着生下一个长得会像程辞的孩子。
    陆衍垂下眼睑,讥讽地笑,笑意淡漠凉薄。
    而他陆衍,说白了,就是一个恰好出现又用得顺手的工具罢了。
    陆衍的五官变得凌厉,他一字一字地,从牙缝挤出了话来:“言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言喻看着他受了刺激暴怒的模样,胸口却忽然有了淡淡的报复的爽感,这么多天的郁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言喻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除了小星星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都让我觉得难受又反感。”
    陆衍的呼吸粗重了下。
    “言、喻!”
    两个字从他的喉间挤压了出来,他咬紧牙根隐忍着,攥紧了拳头,席裹着冷厉的拳风,猛地就砸在了酒店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言喻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讲清楚了:“陆衍,我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小星星,那么我让你看,但别的,你想都别想。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小星星也忘记了你,你现在突然出现,只会破坏我们平静美好的生活,三年前,你把小星星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和她能有平静的生活吧?”
    陆衍看着言喻的表情,忽然觉得言喻有些陌生,他的一颗心脏彻底地凉透了,裹上了冷冽的寒气,冷得他血液都似是冻住了。
    时隔三年的言喻是不是早已经没有了感情?是不是早已经封锁了情感?
    所以才会这样冷漠?
    言喻说完,就想回到酒店房间里,还没有转身,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一点都不轻,言喻觉得腕骨都像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疼得她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伸手一拽,将她往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她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墙壁,肩胛骨传来了一阵疼痛。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男人的薄唇堵住了,她的手被人攥起,抬高,用力地固定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男人力道重,几乎不带任何一丝怜惜。
    明明是在接吻,但是他幽黑深邃如夜色下大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欲的波澜,仍旧是平静的,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
    他冷静地看着她在他的手下挣扎着,冷静地辗轧着她的红唇,冷静地攫取着她的空气,让她缺氧,让她无法说话,让她停止思考。
    言喻一直在挣扎,一直在推拒:“陆衍,我说了,我对你没有感情了,请你不要死缠烂打了!”
    陆衍看着她的反应,明明觉得心脏绞痛,但内心深处,又隐隐有扭曲的快感——看吧,无论她想或者不想,只要他强迫她,她就永远都离不开他设下的囚牢,她永远也逃不脱他的征服,她就该天生属于他。
    陆衍眼眸越发幽黑,黑得几乎没有了一丝光亮。
    他仿佛忘记了,这只是在酒店的走廊。
    陆衍凝视着言喻,冷笑着:“你想平静的生活?你当然可以有平静的生活,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跟我在一起,但你考虑过小星星的感受么?你确定她不想要爸爸么?”
    他的语气平静而残忍:“没有孩子是不渴望父爱的,小星星也是,她喜欢我,她在渴望着父爱,而父爱是你永远都给不了小星星的。”
    言喻听到了,只觉得胸口的怒气,积攒得越来越多。
    他只会说父爱,但他实际又给了多少父爱呢?
    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会对孩子有多大的帮助?貌合神离又针锋相对的父母,父亲身边野花一群,母亲坐视不管,这样表面和谐的家庭,对孩子才是最大的伤害,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分开,让孩子知道,父母也有父母的生活和选择。
    言喻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陆衍的禁锢中,挣开了一只脚,刚要顶上去。
    就听到了带了点哭腔的软软的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叔叔,你放开妈妈!你这个坏叔叔!”
    是小星星。
    陆衍循声望去,撞入了小星星漆黑湿润的眼睛里,她的眼里永远有着不灭的亮光,现下,看着他的目光却含了点惊惧。
    陆衍瞳眸微微一缩,抿直了唇线,慢慢地,走失的理智回笼了。
    他松开了言喻。
    言喻猛地一推他的肩膀,他没有任何的准备,往后倒退了一步,踉跄了下,才站稳了,高大的身影却显得有些颓唐。
    小星星:“叔叔坏,欺负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叔叔了。”
    她嗓音里的哭腔,很明显了。
    陆衍嗓子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他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小星星一眼,黑眸里,一丝亮光也没有。
    小星星跑过去,抱住了言喻的腿,做出了一种保护言喻但又防备陆衍的姿势。
    陆衍胸腔如同被针扎,疼痛密密麻麻。
    *
    一整天,言喻和南北带着小星星,稍微地逛了逛阿姆斯特丹,下午三点多,才回酒店退房,带着行李,奔向了机场,安检,登机。
    言喻在头等舱又看见了陆衍。
    小星星先看到的,她攥着言喻的小手紧了紧,然后另一只手,指了指正在慢条斯理又冷漠地看着书的陆衍,轻声说:“早上欺负你的叔叔。”
    言喻安抚地拍了拍小星星的脑袋。
    小星星早上应该是被吓到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言喻气成那样,也没见过陆衍那样凶残,所以,她看到陆衍的时候,显得有些惊惧。
    陆衍也回伦敦,他之前就定好了位置,就在言喻的旁边,但这次,几人谁也没跟谁打招呼,仿佛谁也没看到谁一样。
    小星星更是冷漠,坐好了位置,就拿着后脑勺和背脊对着陆衍,心里气呼呼的,如果是平时,她早冲上去,软软地喊他陆叔叔了。
    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得很快。
    飞机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停了下来,言喻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拉着小星星,小星星晃着言喻和南北的手,一起往出口走去。
    一走出去,小星星就看到了出口处等着的长身玉立的温润身影。
    她眼睛弯弯,笑了起来,猛地松开了握着言喻的手,她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陆衍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地往这边走来了。
    秦让看到小星星跑过来,笑了笑,蹲下来,伸出手,准备给小星星一个爱的拥抱。
    小星星却忽然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他:“爸爸!”
    秦让一时错愕:“?……”
    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没明白古灵精怪的小星星要做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里是愉悦的,秦让惊愕过后,眉目间都是舒朗的笑意,他唇畔勾勒出浅淡的弧度,眼里的温柔即将溢出。
    他把小星星抱了个满怀,小星星像是上了瘾一样,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叫他:“爸爸!”
    叫一声,就弯着眼睛大笑。
    等他应了,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好像,只是为了满足她对称呼的执着。
    言喻也被小星星的反应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就拧了下眉头,走路快了几分,她必须跟小星星再强调一下,秦让只是叔叔,并不是爸爸,不能乱叫。
    陆衍也听到了小星星的那一声声“爸爸”。
    他的眉眼,在苍白的机场灯光下,衬得疲惫到了极点,充斥着浓郁的旅途疲劳,他站定着,背脊挺拔,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他攥紧了手指,去缓解心脏的疼痛。
    他的唇线绷得很直,倔强的直,透出了一种心如死灰一样的沉冷。
    他的女儿只会叫他叔叔,现在估计连叫他叔叔都不愿意了,但却开开心心地叫别的男人,叫秦让“爸爸”。
    小星星抱住秦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但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安,怕妈妈骂她,但她是故意叫秦叔叔“爸爸”的,因为她生气早上陆叔叔那样对妈妈,生气陆叔叔说她没有爸爸,小星星也不知道她在犟什么,她只是想告诉陆衍,她也是有爸爸的人!
    陆衍那样一个高大挺拔的人,根本就无法忽略。
    秦让抱着小星星,站起来,就看到了陆衍,他心里一咯噔,陆衍又出现了,这一次,陆衍是又打算重来么?是打算重新和他抢么?他居然和言喻同一航班,那么他们是在荷兰一起玩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挤入了秦让的脑海之中。
    提醒着他的神经系统。
    不能再退让了,不然,真的会把言喻,白白地推到陆衍那一边。
    *
    言喻走到了秦让身边,刚想说什么,秦让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言喻的头发,温声道:“我知道,没事的,小孩子乱叫的,我理解,你也别批评小星星了,她还是个孩子……”
    话都被他说了,言喻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北笑:“走吧,等回去再说吧,再在机场待着,都要深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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