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夏放下手中的桃花酥,转头看着李延等人。这还是李延到船上之后,琉夏第一次正眼看他。
    此时的李延才恍然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的喜欢琉夏,因为他对于食物的欲/望,在此时此刻,远远的超过了他对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的占有欲。
    可以说,这是李延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饥饿的滋味。
    然而琉夏转过头来,却并没有丝毫要可怜他们,从而给他们一点东西吃的意思,她有些气恼的说,“不许看,再看我也不会给你们吃的,饿一两顿死不了人,我不可能给要杀我的人吃饭。”
    李延看到琉夏说话,因为对琉夏没有对穆滨城那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就不自觉的反驳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们,都是他们自作主张。”
    这次琉夏没说什么,穆滨城却对琉夏说,“我吃好了,你先会船舱里去再慢慢吃,外面风大天凉,你当心身体。”
    琉夏回了船舱,穆滨城依旧守在船头,以防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有经过小半日的行船,也许是因为穆滨城撤退的及时,也许是其他的原因,反正原本担心的追兵始终没有出现。
    此时船已经回到清州码头,码头也有专门收税的衙门,穆滨城让船夫中的一个去衙门报案,自己在船上守着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的李延等人。
    穿着狐裘厚袄的李延等人,因为清醒着还能活动,尚且冻得受不了,更何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一个个不管受伤多重,在达到码头之前,竟然生生的冻醒了。
    醒来之后,穆滨城嫌弃他们吵闹,就用布巾堵住了嘴。
    在官差来的时候,这些冻得浑身僵硬,口不能言的人,竟然产生了一种获救的感觉。
    第82章 默契
    穆滨城他们取而复返, 却抓回来走私团伙的陆军师, 这一次刺史大人亲自带了差役, 到码头的税务司衙门来拿人。
    穆滨城没有审问, 可是被陆军师带着身边的那个瘦削青年,却在被冻醒之后, 一股脑的将陆军师卖了一个干净。
    他出卖陆军师, 当然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无辜。
    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打探消息维生的人,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被卷进这场纷争当中,完全是因为身不由己。
    这个滔滔不休一味求饶的人,因为没有受伤,所以醒来的时间最早, 可是因为他吵吵嚷嚷的向穆滨城求饶,在他说清楚知道的大致情形,开始重复先前的话之后,穆滨城就让船夫用布巾堵住他的嘴巴。
    穆滨城为了避免再听到任何的嚎叫声,在其他人还没有醒来之前,就让船夫顺便一次性将他们的嘴巴全部堵住。
    在知道自己被什么利用之后,利用本想求饶,可是看到那些走私团伙的人, 被船夫粗鲁的堵住嘴巴, 他就犹豫不敢说话了,害怕自己也会被堵住嘴巴。
    有事情憋在心里不说,始终是让人难受的, 更何况李延这种从来事事顺心如意的人。
    李延从来就是直抒胸意习惯了,即使偶尔不得不忍受父亲的训诫,转过头来,就可向母亲哭诉,甚至会因为父亲的一点严厉,而格外的得到母亲更多的疼惜。
    所以求饶的话,没有在心里装多久,在陆军师和他的心腹手下都醒来之后不久,他就对穆滨城求饶道,“穆义士你放我一条生路可好,我起初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的性命,这都是姓陆的那个老匹夫,他自作主张。
    你只要放我一马,我保证拿出一千两银子奉上。而且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为难你和琉夏。”
    这是琉夏已经将所以的餐具和食盒收拾完毕,就坐在靠近床头的船舱里,看一本游记打发时间。
    穆滨城怕琉夏冷,从上船开始,就在船舱里放了烧炭的铜炉子。先前琉夏听了穆滨城的话,进到船舱里,免得着凉。
    琉夏人虽然进了船舱,对穆滨城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心中挂念,就选了靠近船头甲板的船舱,将舱门打开,以保证自己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外间的穆滨城。
    无事可做,穆滨城也在看书,不过他看的是棋谱。
    穆滨城的棋艺算是中上,对战琉夏这种初学者,可以碾压式的胜利,对上真正的高手,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虽说人无完人,穆滨城在武艺和军事方面的能力,已经是世间的最顶尖,棋艺的稍微逊色,更本不影响他为人的价值。
    但是穆滨城觉得,自己是要教导徒弟的人,尽可能提升自己的能力,就是他对徒弟天经地义的责任。
    船橹划过水面的声音,俘虏们因为疼痛和捆绑的身体不适,发出的粗重喘气声,都变成了盘旋在头顶上空,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遥远世界的声音。
    此时,正在各自看书的穆滨城和琉夏,明明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独立世界里,不管是空间的阻隔,还是各自思想所延伸的不同方向,都没有一点重叠的意思。可是那一扇打开的舱门,却仿佛是连接着两个异世界的纽带,让两人之间的气息得以流动,就算是毫无交流,也可以各自安然。
    琉夏就维持着这样的安然气氛,翻阅着前朝人描写的西湖美景的游记时,李延那起先带着畏惧的颤抖,后来越加坚定的声音,仿佛一把斩破美好画卷的利刃,将琉夏从忘我的美妙情景中,强行拉了出来。
    带着一种朦胧恍然感觉的琉夏,如果能够化身成一只长了利爪的猫,一定会一跃而起,狠狠的给那个打扰她的人一记利爪。
    琉夏虽然不能用实际伤痕,来给李延一个教训。但是她的心情糟糕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听到李延的话之后,将书页合上回答道,“一千两银子,没想到,李家三少爷的性命如此廉价。”
    停顿一下,琉夏对穆滨城问道,“滨城,买/凶/杀/人未遂,是不是不能判处死刑。”
    穆滨城所坐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琉夏,所以刚才看到琉夏明显有回答李延的意思,他就没有插言。
    现在琉夏问到他头上,他就如实说,“的确无需死刑,只需杖责之后,刺配戍边。”
    李延还想再说什么,穆滨城地上的人说,“你再说话,就跟地上的人一样。”李延吓得立马不再言语。
    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穆滨城将船上的这些人交给官府之后,就不再关心的事情的发展。
    出于亲戚的关心,周大人在将犯人从码头的税务司衙门,将暂时关押在这里的犯人押走之后,请穆滨城和琉夏到他家中暂住一晚。并且表示明天派刺史府的官船,再配上二十名带□□的差役,护送穆滨城回去。
    穆滨城没有拒绝新出炉表姐夫的关照,因为在周大人点起人马赶来之前,徐府的人已经来了,说是要将李延带走。
    所用理由李延曾科举考中过秀才,属于官身,仅凭穆滨城的一面之言,还有这个不管词讼的税务衙门,无权羁押他。
    税务官也很苦恼,他手下也有衙役,平常抓住码头上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的事情,也都是关押在他的衙门中,所以衙门里有监牢。
    根据穆滨城的提示,找出积压在卷宗里的通缉令,基本可以确定,他此次送到这里的人,是出现在大走私犯钱景的口供中,现在还在通缉的重犯陆明达。通缉令上虽然没有画像,可是根据言辞描述,跟穆滨城抓来的人十分吻合。
    要是让跟如此大案相关的人员逃脱,一个渎职的罪名,可以要税务官的项上人头。
    毕竟既然给了税务司衙门一点执法的权利,不说主动抓捕,反而放在逃犯的话,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可是徐家来人,他一个八品不入流的小官,又确实得罪不起。
    正在税务官左右为难,焦头烂额的时候,周大人的出现,才终于打破了事情的僵持局面。
    坐在马车里,跟着周大人一起会刺史衙门的时候,琉夏将先前压在心中的疑问告诉了穆滨城,“李婉所属的二房,一直跟李延所属的大房貌合神离,没道理要帮他。而且就算她有心想要帮忙,可是一个刚刚嫁人徐家的新妇,哪有这么大的力量指挥的动徐府的人。”
    穆滨城想了一想说,“这其中的确有古怪的地方,不过这件事情我不用去操心,提醒周大人一声,让他去头疼吧。”
    琉夏说,“是啊,出门一趟,就遇到这许多事情,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到了家里,这一切的纷扰,都与我们不相干了。”
    第83章 长脸
    因为审问陆明达的时候, 需要穆滨城作为人证出面, 所以琉夏就在刺史府的后衙再等了一天。
    其间与茹玉闲谈, 说起种植茶叶的事情。茹玉说, “我有个铺子,在运河码头背后的梓香街上, 卖些胭脂水粉, 一直不温不火,勉强维持着, 本来离开青州想转卖出去的。虽然我人留在青洲了,不过铺子实在不想继续经营下去,就借给你们卖茶叶如何。”
    此时的茹玉就喝着秦飞转送给她的香茶,觉得清新淡雅, 实在是埋没在山野里的茶中精品。
    琉夏又对茹玉说,“种茶和制茶的事情,我们现在都有了眉目。这卖茶叶,我们原本也是打算自己卖的,可是却没有合适的掌柜帮忙照应铺面。”
    茹玉说,“我那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也可以一同转给你做事。你别因为我说脂粉铺的盈利少,就认为是掌柜伙计们不用心。
    实在是我的货源不好, 卖的都是些没有新意的大路货色, 货物都是从运河商队那里入手的,进价本来就不低。没有折本,都全亏了掌柜的功劳了。”
    琉夏没有全然拒绝茹玉的提议, 反而很正经的与她商议了铺面的租金,最后定为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年。并且托付她偶尔照料店里的生意,年下再分五厘的利润给她。
    关于分红的事情,琉夏很坦然的对她说,“有你这个刺史夫人照应,这店里的生意肯定要平稳几分。我们虽说是亲戚,也不能让你白白帮忙。”
    如此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因为现在琉夏他们手里也没有现成的茶叶,茹玉的铺子里也还有许多的库存要处理,便商定明年三月初一正式交接。
    现在已经腊月二十三,离三月初一只有二十多天。琉夏想着,三月初将铺子接过来,用一个月的时间装璜店铺。四月初,赶在清明之前,第一批春茶就可上市。
    坐着刺史府的官船,在耽搁了十三天之后,穆滨城和琉夏终于回到了洺县。
    有了官船的护送,穆滨城他们此次的行程非常的顺利,除了流动的河水,可以说一切都是平静的。
    由于东西太多,到了洺县的码头之后,穆滨城不得不麻烦差役到县衙去找沈宣借车。等了不多时,葛斌就跟赵大一起赶着三辆马车到码头来接师父。
    葛斌见了穆滨城和琉夏,让县衙的人看来快半个月的愁苦脸,马上就舒展开了,甚至难得一见的眉开眼笑了。
    高声的叫了一声,“师父,师娘。”
    穆滨城低沉着声音答应道,“嗯~”
    琉夏说,“船上有师父给特意给你带的礼物。”
    这时船上的差役已经自觉的开始搬东西了,赵大叫了穆滨城一声,“老大”
    之后,赵大也加入了搬东西的行列。
    由于人手众多,所以看似很多的物品,不过三五趟的功夫,就全部搬上了马车。
    此时时间已经黄昏,冬日里太阳落的快,刚到码头时还红彤彤的一团斜挂在天边,现在已经快要沉到了水面之下。
    刺史府的差役们并不在县城停留,要连夜赶回洲城复命。
    琉夏就从衣袖中拿出三两银子,交给葛斌,让他拿去给了领队的官差。此时那官差原本就是在向穆滨城辞行,近在咫尺,当然能看到,能听到琉夏说的话。
    琉夏对葛斌说,“告诉孙捕头,让他拿去给手下的弟兄们买酒喝。”
    虽然孙捕头已经听到了琉夏的话,葛斌还是将琉夏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拿了钱,孙捕头再三的向穆滨城拜谢之后,就带着手下的人走了。这次的差事虽然属于刺史大人的私事,可是正因为是这样的私事,差役们本就没有打算过要打赏的事情。
    虽然三两银子不多,也就刚好够二十人大吃一顿。孙捕头也是见过吃过的人,可是在原本不报希望的地方,都到意外的惊喜,总是令人高兴的。所以孙捕头此时,的确是真心诚意感谢穆滨城和琉夏的。
    不因着钱,是乃是因为觉得被尊重,不忘他们一日一夜的往返幸苦。
    作为刺史衙门的捕头,孙捕头当然见过前夫人的家里的亲戚,虽然身份上远远比不上刺史大人,每每在刺史大人身边服小做低,讨要好处。可是在面对他们这些手下的差役时,却要来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看到就令人恶心。
    这位新夫人家的亲戚就不同了,同在刺史衙门做事的秦飞,跟他们还有几分交情,岁不至于称兄道弟,但是一起吃饭喝酒,总是有过几次的。这位姓穆的舅老爷,说话也是和和气气,帮忙做点事情,都要给赏钱。
    在琉夏和穆滨城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算是给茹玉长了脸。
    而且不论外间的人怎么想,因为总总原因叠加,在刺史府的差役们心中,新夫人是很好的。
    刺史府的大船驶出了码头,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叫住了琉夏。
    此时已近天黑,码头这边不同于白天的繁华热闹,显得比较冷清。除了几家即将打烊的店铺,就是几个从停在码头的一艘大船上往下抗米的苦力。
    所以官船到达的时候,因为实在无所事事,码头上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可是人始终连一个完整的圈子都没有围拢。
    其中苦役们在一边,店铺的掌柜伙计围在另一边。
    那个叫住琉夏的声音,就是从店铺人员这边传来的。琉夏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收她绣品的马掌柜。
    琉夏本来是要坐上马车的,听到马掌柜叫住自己,就问道,“你的绣活儿要在做吗。”
    有此一问,实在是去洲城之前,琉夏就将做好的绣品交给了马掌柜,并且对他说,“快过年了,最近又有一个亲戚要结婚,需要出面一趟,绣活就暂停一段时间,过年之后我在来拿新货。”
    当时马掌柜不疑有他,当时就同意了琉夏的提议。
    可是刚刚看到的一切,表面琉夏的身份可能发生了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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