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裕明帝语气艰涩,“……好。”即便都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说了,“阿熹。”
    “嗯?”
    “别怪父皇……”
    “不会。”长生笑道,“我怎么会跟一个病人计较?不过这人啊还真的不能轻易就病,病着病着都糊涂了是不?”
    “糊涂……”裕明帝笑了,可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忙拿着手帕捂着嘴,慢慢的停了下来。
    长生看着他握在了手里的手帕,心头一阵抽疼,强忍着难受,继续笑道:“行行行,我不说你糊涂了,您老也别激动。”
    “你啊。”裕明帝继续笑道,脸色却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诡异的添了一些血色,“阿熹,父皇……”
    “别说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长生没让他说下去,“不过我也事先说明了,即便我真的嫁了那沈文俊,怕最后也都是一个红杏出墙的结局,你要是不想让我被沈家追杀被你的那些臣子落井下石,便快些好起来,这些年几个皇姐的日子虽说过得也不错,比从前好许多了,但以一个公主来说,还是过得不怎么样,不说养一堆面首在家里快活快活,身边总得有个知暖知热的贴心人吧?您先别急,我也没说让她们都学我,但改嫁总是可以吧?人家寻常老百姓死了丈夫还能改嫁,堂堂一朝公主却只能守着?像什么样?说着说着怎么好像我也要改嫁似得,父皇你看,都还没嫁人了我不是想着红杏出墙便是谋杀亲夫改嫁,你要是不快些好起来,这秦氏皇室的脸面怕是要被我给丢尽了。”
    “便这般看好那臭小子?”
    “反正我就瞧不出哪里不好。”长生耸耸肩,随后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不定这里面已经有你的外孙了,您老便看在您外孙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如何?”
    裕明帝看着眼睛疼听的耳朵疼,“少胡说八道!”
    “没也没关系,以后多做几回总是会有的。”长生不在意地道。
    裕明帝脸色发青了,“秦长生——”
    “儿臣知错。”长生没有继续,真的怕把他给吓死,敛去了嬉闹的神色,正色道:“父皇若是这般放心不下儿臣,便好好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也便只有你方才会全心全意地护着我。”
    “姓萧那臭小子也不是?”
    长生撇嘴,“父皇你就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自然不是。
    只是……
    孩子,父皇这次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父皇送你出嫁……送你出嫁!”
    ☆、447 出嫁(七)
    长生低下了头,脸贴在了他的身上,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其实亲人的离世并不是最痛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离自己而去,这才是最痛的,这一刻她突然间觉得,或许他就是想要让她恨,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少难过一些,少伤心一些。
    “父皇……”
    别走好不好?
    她想说这话,只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伤心,他岂能好过?
    或许去了可以与他一直想念的人团聚了,可是,她也是他的女儿不是吗?他疼她亦不少于她们,他这一去可以是去团聚了,可却留下了她一个人。
    一个人……
    “萧惟会对我很好很好的,即便将来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她抬起了头,笑着,“我是谁啊?我是父皇您的女儿,是大周的长生公主,哪里这般容易便会垮了的?我会很好很好,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裕明帝眼中亦闪烁了泪光,“当然,朕的阿熹从来都是最好的。”
    ……
    离长生公主大婚也几日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也都装饰了起来,大红的绸缎将京城铺成了一个红色的海洋。
    依照公主大婚的一般礼仪,花轿将从皇宫抬出,然后绕行京城一圈,然后才会到驸马的府邸,前边的几个公主都未曾有公主府,所以大婚都是在驸马的府邸进行的,即便是前朝公主有自己的府邸,但是大婚当日的婚仪也都是在驸马的家中举行,在大婚之后才搬进公主府住,以示对夫家的敬重,所以像长生公主这般直接在公主府里面进行大婚的仪式的,前所未有过,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礼部听了皇帝的诏令,御史们想着终于把长生公主这个隐患嫁出去了,也便不想节外生枝了,就当是长生公主舍命救陛下的回报吧。
    这特别开了头,再来什么不一样的似乎也就那般回事,尤其是在皇帝传出病重之后,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皇帝不痛快,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他全家乃至全族的命还要不要?所以,当皇帝不用花轿而用车銮来送长生公主出嫁,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都是出嫁,花轿跟车銮还不是一个样?
    总不能轿子成了车銮了,她长生公主便能翻天不成?
    罢了罢了,由着陛下折腾去吧,再者现在可是两位王爷负责送嫁的,这事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便会连累到两位王爷。
    眼下谁若是落了下层,那失之交臂的可就是皇帝的龙椅!
    谁敢在这时候给自家未来的主子找麻烦?
    就在这诡异的妥协之中,长生公主的婚礼筹备进行的很顺利。
    大婚前一天,皇宫里里外外布置的喜气洋洋,太极殿也一扫连日来的沉郁,即便皇帝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皇帝大好了,宫人们太医们乃至对明日婚礼排斥到了骨子里的新娘子也高兴,对前来给自己添妆祝贺的三位皇姐、皇室宗亲贵妇、朝廷命妇都笑脸相迎。
    太极殿热闹了一整天,到了入夜十分,彻底沉寂了下来。
    皇帝许是累了,跟长生用了晚膳之后喝了药便睡下了,一点也没有白日里的精神,至于长生,拍拍笑的有些僵硬的脸开始面对这似乎黑暗的仿佛吞噬她的未来的漫漫长夜。
    漫漫长夜……
    她倒是希望这一夜真的是漫漫的很长很长。
    这样她便无需那般快便面对明日的一切!
    她不会退缩。
    亦不后悔,尤其是看到今日皇帝陛下高兴的笑脸,便更觉得不后悔,可是……
    她还是很难受。
    他现在如何了?
    她没有脸问这事,她相信他一定会好好的!
    好个屁!
    活着便是好吗?
    不会做傻事便是好吗?
    他萧惟便是这般的廉价这般的不值钱?
    顾长生你的心是不是真的被狗给吃了?!
    “萧惟萧惟萧惟……”
    她蜷缩在了榻上,忍受着心里那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的痛楚,她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
    ……
    萧惟没有离开。
    他怎么可能离开?
    她就在这里,忍受着与他同样的煎熬,不,是比他更大的煎熬,他只是被背弃被伤害的,而她,却是做了那选择背弃的人,选择伤害她所爱之人的人,她还要面临至亲之人的逼迫,面临至亲之人的死亡,她比他所经受的还要痛苦还要沉重。
    他怎么可能离开?
    怎么舍得离开?
    他会看着她的,不是想让她更加难受,而是要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离开,都会一直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即便最终为人所不齿,即便最后或许终究只能这般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守护她。
    许昭说的没错,是他无能而不是她绝情。
    他怎么舍得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那是他爱入骨髓的姑娘啊。
    “长生,我等着你。”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萧惟转身,“谁?”
    “客官,有位夫人找你。”是客栈伙计的声音。
    萧惟皱眉,旋即猜到了会是谁,顿时冷声道:“让她滚——”
    “终究相识一场,萧大哥这话未免太伤人心了。”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虽然已经许久未见永宁侯老夫人也未必认得出她的声音,但绝对不可能是门外这道声音,这是——
    他打开了门,果然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
    卢荧!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荧笑了,披着斗篷穿着月白色的衣裙,整个人清丽脱俗,比在王家的后院简直判若两人,“多年未见,萧大哥便不请我进去坐坐?”
    萧惟是疯了才会请她进去。
    “看来萧大哥是不愿意了。”卢荧笑道,“也罢,阿荧在对面的酒楼设了宴席,若是萧大哥赏脸的话,稍后便过来一趟吧。”说完,便福了福,“阿荧相信萧大哥一定会赏脸的,毕竟萧大哥有话要问我不是吗?”便转身离开。
    萧惟神色阴沉,他的确有话要问她,至少得弄清楚她是如何找来这里的,王驰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暗地里又有什么阴谋!
    她卢荧也不可能只是来找他叙旧!
    只是——
    “不必了,若是王夫人想说,现在说便是,既然不想说,也无需费心神!”
    卢荧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仍是笑靥如花,可却让人觉得阴森森的,“萧大哥确定?”
    “王大人想必不会希望看到王夫人夜里与外男独处一室!”萧惟冷笑,“萧某虽声名狼藉,但也不会无端端地背负污名!”说完,便冷声吩咐那客栈的伙计,“以后闲杂人等不许放进来!”便关门。
    “萧惟,她明天就要嫁人了!”卢荧笑容陡然转为狰狞,“嫁给别人!她把你像垃圾一样扔了,就跟当年你抛弃我一样!”
    “王夫人!”萧惟沉声叱喝,“请自重!”
    卢荧笑了,越发的狰狞,“这话你还是跟自己说吧!你也别担心我还做什么,现在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被养在笼子里面的小鸟罢了,人家高兴的时候便逗弄一下,不高兴了便扔到一边喂养着不让死了罢了,你若是要担心不如担心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吧,不知道她将来的日子会不会跟我一个样?啊,怎么会跟我一个样?她是谁?她可是……”
    “闭嘴!”萧惟喝道,“你若是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最好马上滚!”
    “我当然不想死在这里了!”卢荧继续笑道,一字一字地喝道:“我可是要好好看着你们将来到底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惟脸上阴云密布。
    一旁的客栈伙计似乎发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脸色发青。
    “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说!”萧惟阴森森地警告。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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