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明帝并未昏迷多久,当天傍晚便醒了过来了。
    “父皇醒了?”
    裕明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长生笑道:“可要喝水?”
    裕明帝还是沉默。
    “生气了?”长生吐了吐舌头,“不过就算再生气的话也不能砍了凌光的脑袋,不然儿臣连给使唤的人都”
    “疼吗?”裕明帝打断了她的话。
    长生摇头,“不疼。”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伤了的手,“父皇才疼的。”
    “阿熹”裕明帝眼眶发红,“父皇对不起你”
    “不。”长生摇头,“父皇没有对不起儿臣,更没有对不起母后,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母后”
    “所以父皇现在要好好保护我啊。”长生笑道,眼眶湿润了起来,“儿臣现在还嫩的厉害,一不下心便会给人算计了去,父皇你可要好好地看着儿臣。”
    “阿熹”裕明帝哭了,这个天底下最不可能哭的人竟然哭了,“朕想你母后朕想你母后”
    “我也想啊。”长生也落了泪,却还是坚持笑着,“下个月便是父皇的生辰了,我陪父皇去看看母后好不好?父皇都没带我去拜祭过母后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母后到底葬哪里了,我虽然还没什么长进,也老是惹父皇生气,可还算是孝顺的,父皇带儿臣去给母后扫墓好不好?我跟母后陪你过生辰!”
    “好。”
    秦阳被关押在了太极殿北边的一个小屋子里,由崔公公亲自派的人看守着,确保万无一失,不管秦阳到底为什么那样做,在陛下下令之前,他都不能出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被关在了这里。
    “见过贵妃娘娘。”
    荣贵妃看着眼前的小屋,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着。
    ☆、305 封王
    荣贵妃站在屋外,却一直没有动。
    看守的內侍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贵妃娘娘求了公主殿下方才能来这里,如今却又站在这里不进去。
    “娘娘,八殿下正在里面。”
    荣贵妃合了合眼睛,方才起步往前。
    內侍赶紧将门打了开来,这屋子本是用来惩罚做错了事情但又还没严重到送去内务府刑房的宫人的,里边虽然还算是整洁,但却空荡荡的,唯一一张炕**还是崔公公估计着八皇子身子羸弱而特意让人搬来的,除了厚厚的**铺之外,还有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盆。
    上好的银炭在火盆里面火热燃烧着,驱散了屋子的森森寒意。
    秦阳抱膝坐在了**铺之中,低着头模样有些狼狈,似乎也没发现有人进来,继续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荣贵妃站在屋子内,也没说话。
    內侍看了看两人,低声对秦阳道:“八殿下,贵妃娘娘来看你了。”说完,便又对荣贵妃道:“娘娘跟殿下慢慢聊,奴才在外头候着。”说完,便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炭火燃烧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阳终于抬起头了,昏暗的光线之下神色呆滞,脸上还残留着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血迹,他的胸前的衣裳之上,也还有这斑斑血迹。
    荣贵妃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眼眸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秦阳盯着她,一直盯着,一直盯着,许久过后,突然间跃起了身,跳下了**,冲向了屋子里站着的那个人,快的几乎连神色都没来得及变化,他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腿,浑身颤抖。
    荣贵妃平静的神色开始龟裂。
    秦阳一直抱着,死死地抱着,浑身颤抖的厉害,抖的连牙齿都打颤了,他死死地抱着她,仿佛怕松了一些便会不见了她一般。
    “母母妃”
    他牙齿打颤地挤出了这句话。
    母妃——
    母妃——
    母妃——
    心里的呐喊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翻江倒海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为了那手里始终不肯放松的力度。
    一滴,两滴
    泪水滴落在了跟前已然陷入混乱之中的孩子身上。
    荣贵妃抬起了头,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记忆当中似乎很少很少这般做,少到了如今生疏的连手都僵了。
    “阳儿”
    一声低声的回应,让秦阳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母妃——母妃——”他抱着她的腿,歇斯底里地哭了
    秦阳被关了三天之后便被荣贵妃给领走了,除了他进了宫之外,并没有不利的传言传出来,至于他为什么进宫,自然便是荣贵妃醒了。
    而荣贵妃的醒来,也是丽妃性命的终结。
    便在荣贵妃醒来的当日,丽妃娘娘畏罪自尽了,哦,当日陛下也去过了丽妃的宫中,出来之后,丽妃便自尽了,显然是荣妃指证了丽妃,让她不得不选择自尽了结了自己。
    妃嫔自戕本就大罪,丽妃更是罪人,自然便没了死后的哀荣,估计便是内务府草草办了丧事,送到妃嫔安葬了便算了。
    这已经是丽妃最糟糕的结局了,毕竟给皇家生了一个儿子,而且以皇帝对庶人秦瑞的处置,明显是念了父子情分的,可裕明帝却下旨,让忠勇侯府进宫为丽妃收殓。
    便是罢黜了的妃嫔,死了也该由宫里安葬的,便是之前的四妃,除了庶人秦恪求了陛下,方才得以将废贵妃林氏灵柩带出京城自行安葬,不过以他不久之前勾结胡人的作为来看,废贵妃亦没有资格葬入皇陵。
    但是丽妃
    便是不葬入皇陵也轮不到娘家人来收殓!
    只有被休了的女子死后才会让娘家人来收殓的!可这也不过是在寻常人家,皇家之中,就算是不葬入皇陵,也轮不到娘家人来收殓!
    忠勇侯府平安躲过了问题军需的风暴,又忐忑地走过了六皇子贪渎一案的,现在又来了丽妃这一出,忠勇侯府是翻不了身了吗?
    也不算是,至少还有一个二皇子在!
    二皇子妃便是出自忠勇侯府的!
    皇帝陛下这般做是为了警告忠勇侯府,还是要将忠勇侯给逼到了二皇子的阵营当中?
    应该是第一个吧!
    二皇子虽然安全脱身了,看似没有任何的损失,但是比起完全置身事外的七皇子殿下,谁才是真正地得皇帝陛下看重的,便也不言而喻了。
    “公主,陛下让忠勇侯府给丽妃收殓,怕是会让忠勇侯不得不靠向二皇子。”终于可以喘口气的顾长远还是多嘴说了一句,陛下的本意或许就是警告忠勇侯府安分守己,可忠勇侯府不是寻常的勋贵,几年前还是手掌兵权,一直被打压而没有反抗已经很难得了,如今丽妃这事,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在羞辱忠勇侯府,这时候若是二皇子释以善意,忠勇侯府极大可能会为其所用,便是如今手中没有兵权,但烂船还有三根钉了!
    长生淡淡道:“无妨。”
    “公主,忠勇侯府如今虽然没有兵权,但是军中仍有许多忠勇侯府的部下,若是”顾长远的话点到即止,便是已经脱不开身,但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过直白。
    长生笑了笑,“区区一个忠勇侯府便可以动摇大周江山,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顾长远见状,也便不再说什么了,便是公主殿下可能会出错,但陛下应该不至于出错。
    长生的心情不错,顾长远这老狐狸虽然还是谨慎,但如今的态度将来便不会支持她也不至于与她为敌,至于丽妃一事,皇帝陛下只是这般做已经是有所克制了,若没有顾忌的话,她担心他会将丽妃给千刀万剐了,至于忠勇侯府,怕会比当年四国公府下场更惨。
    不过顾长远也说的对,烂船也有三根钉,大周军制也是时候要动动了。
    “公主,这是王驰派人送来的。”凌光将方才收到的东西交给了主子,之前自然是仔细检查过了的。
    是一本厚厚的册子。
    长生接了过来,翻看了几页之后便笑了:“这南方士族之首页不算是浪得虚名。”虽然时间有些长,不过以这册子上面的内容来看,值得等待。
    “对自己人也这般无情,不过是卑鄙小人罢了!”绯闻一事如今还没散去,所以在凌光的心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已经从萧惟变成了王驰了,而且两者也还有不同,萧惟那是死不要脸,王驰却是在折辱自己的主子,更加该死!“这册子足以让杨家万劫不复!”
    “没这般严重。”长生笑了笑,“而且杨家背着王家要挟安夫人做下了这事,也算不上是自己人了。”
    凌光皱眉,“公主,你”
    “我怎么了?”长生一见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禁失笑,“是不是真的看上了他了?你家主子的眼光有那般差吗?”
    “公主不该放任这谣言传下去。”凌光还是道,“京城离燕州虽然远,但也未必传不过去。”
    长生笑眯眯的,“这样不是更好?免得某人觉得本公主除了他便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凌光一怔。
    “王大人一心想要效仿前朝邢国公,本宫岂能不逗逗他?”长生眸子深处泛起了冷意,“将册子誊抄一遍送去给安夫人,原本交给父皇。”
    “是。”
    长生公主跟王焕之王大人的氛围因丽妃一事也渐渐地淡了下来,当事人没有表态,皇帝陛下也没有,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王焕之的确是因此而火了一把,也借机在礼部站稳了脚跟了,当然也受到了不少的排挤。
    礼部是什么地方?
    那是守卫礼制规章的神圣之地,王焕之已经定亲了却还跟公主殿下不清不楚,公主殿下年岁还小,又是那般嚣张跋扈的性子,难免受引诱,可王焕之是谁?若没有这个心思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
    “是卢荧!”良伯咬牙切齿,便是怀疑卢家,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卢荧!又是卢荧!嫁给少爷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当王氏的宗妇?便只是一个暂时的摆设,她也没有资格资格!“少爷,既然卢家如此不满这桩婚事,不如便退了就是!”
    即便是卢荧让人散播的留言,但没有卢纲的纵容,她怎么如何能做到?!
    王驰却并未生气,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卢家姑娘这般担心王氏悔婚,婚期便不要再拖延了,只是如今我方才入朝,无法回江洲,请卢家将卢姑娘送来京城完婚。”
    良伯一愣,“少爷”吸了口气,脸色不佳,“你真的要娶卢荧?这些年卢纲处处与我们作对,与卢家联姻,王氏能得到的好处已然不多,反倒是给了卢家继续嚣张的资本!”
    “这时候退婚,岂不是让我更水洗不清?”
    “老奴并不是这个意思!”良伯自然知道若是这时候退亲的话,少爷**长生公主的污点是怎么也洗不清了,皇帝陛下便是谣言不闻不问也绝对不会将他的宝贝公主嫁给少爷的!“可卢家欺人太甚!”
    “良伯,一时的隐忍换来的是将来的海阔天空。”王驰笑道:“再者,看着笼中的鸟儿不管如何的蹦跶都逃不出去,不是很有意思吗?”
    良伯一愣。
    王驰冷下了眸子,神色晦暗不明,“卢荧无足轻重,但却没资格这般放肆!”
    不想嫁?
    可最终还是得嫁!
    这便是她的命运,便是死了也改变不了!
    “告诉卢纲,他女儿王氏娶定了,便是她死了,王氏也会将尸首抬进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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